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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滾到術先手五十,北涼王悍然入宮(3)

  吳靈素抬頭望向窗外似有暴雨的古怪天色,道:“不相往來?你錯了。青羊宮若想壯大,便繞不過人屠身後的北涼三十萬鐵騎。為父送你一句話,如果徐鳳年僥幸不死,真做了涼王,給他做狗都無妨。可若徐驍出了意外,或者是徐驍老死,這位世子殿下卻沒那個命,徐家到頭來分崩離析,你大可以痛打落水狗。為父已經挑了幾本珍貴秘籍,明天由你送去。到了京城,與那幫皇親國戚越是訴說世子殿下的跋扈損德,徐鳳年越是高興。咱們青羊宮與北涼王府這份香火情才算真正結實了。你真以為朝廷裏那些使出吃奶勁頭破口謾罵大柱國的文人士子,都是與北涼王為敵的清流忠臣?錯了,真要私底下順藤摸瓜下去,難保不是大柱國的門生故吏。隻不過這檔子在根子上就糜爛不堪的破事,沒誰願意計較。便是權柄在手的首輔張巨鹿,也顧不過來。這便是廟堂經緯的可笑可悲了,滿朝文武幾人忠幾人奸,太平盛世裏哪裏分得清?唯有亂世裏輸了春秋大業的西楚、東越這幾個敗亡邦國,才讓世人看清了真麵目。”


  吳士楨輕聲道:“父親若是去參政,定能一手翻雲一手覆雨,不比那張首輔差。”


  吳靈素伸手點了點兒子,笑道:“忘了你這馬屁功夫誰教你的?就無須用在為父身上了。到了京城,有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機會。”


  吳士楨望向窗外,輕聲道:“說實話,真是嫉妒徐鳳年。那被他帶上山的一百北涼輕騎,明顯要驍勇善戰遠勝雍州甲士。這才一百人,北涼號稱鐵騎三十萬,如果要造反……”


  吳靈素皺眉嗬斥道:“噤聲。”


  吳士楨笑道:“隨口說說,我知道輕重。”


  當年北涼王妃身邊的覆甲女婢,摘下麵甲後出人意料做了女冠道姑,不光替青城王補全了《神霄靈寶經》,還創了名聲顯赫的神霄劍陣。婢女尚且如此,那親臨春秋國戰的王妃當年又是何等風采?


  趙玉台輕聲呢喃道:“來來來,試聽誰在敲美人鼓,吳家有女穿縞素。來來來,試看誰是人間人屠,徐字王旗在逐鹿……世子殿下,這詞曲都好。聽聞二郡主當年在武當山上給真武大帝雕像刻下了發配三千裏的字樣,唯有這般女子,才能寫出如此蕩人心魄的北涼歌。可在奴婢看來,二郡主更像大將軍,殿下才是像小姐。若是不學刀,而是學劍,就更好了。女婢在山上守墓十數年,就等這一天。奴婢守著大涼龍雀,總是不甘心。殿下,明日下山,把小姐當年讓天下英雄低頭的佩劍帶走吧?在這兒,埋沒了大涼龍雀!小姐對奴婢說過,以後殿下若是遇上了恰巧習劍的好女人,就當是一件聘禮。可惜小姐無法親手交出……”


  徐鳳年輕聲道:“好。我帶走大涼龍雀。姑姑,可鳳年不敢保證能遇到如娘親一般的女子,指不定一輩子都送不出去。”


  趙玉台伸手摸了摸徐鳳年的下巴。當年那粉雕玉琢的小少爺,都有紮手的胡茬了。她的神情是發自肺腑的和藹,哪裏有半點麵對吳靈素、吳士楨父子時的桀驁粗野?她怔怔看著徐鳳年,就像看著至親的晚輩。孩子總算長大了,出息了,長輩自然滿眼都是自豪和欣慰。


  趙玉台緩緩道:“無情人看似無情,反而最至情。哪家女子能被殿下喜歡相中,就是天大的福氣。這點殿下與大將軍一模一樣。女婢隻希望殿下早些遇到那個她,早些成家立業,相濡以沫,莫要去相忘於江湖廟堂。小姐說武道天道最後不過都是一個情字,人若無情,何來大道可言?逃不過竹籃打水撈月。因此道門才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而佛門許多菩薩發宏願,也是悲天憫人。殿下,相比你的胸有溝壑,女婢更欣喜殿下對老孟頭、小山楂這些無名小卒的念舊。”


  徐鳳年感慨道:“可這些贏不來北涼的軍心。”


  趙玉台積鬱心胸十多年的鬱氣一掃而空,破天荒打趣玩笑道:“等殿下去了北涼邊境,與大將軍那樣親身征戰,一切自然水到渠成。聽說二郡主反感你練刀,殿下可要撐住,不能改變初衷。好男兒不能親自提兵殺人,不像話。奴婢這輩子最大的指望便是等著看殿下提兵百萬立馬北莽,將那個王朝給蕩平了。”


  徐鳳年做了個鬼臉,一臉為難道:“姑姑,踏平王朝這活兒忒技術了。再說萬一成功,也沒人肯給賞賜啊。說不定皇帝陛下就更惦念我們徐家的香火何時斷去了。”


  無意間提起這個,趙玉台一臉陰鷙戾氣,語氣卻是平靜,透著股與她劍術萬分匹配的肅殺銳氣,紅著眼睛淒涼道:“天下初定,小姐懷上殿下剛六月。老皇帝一聽經緯署相師說小姐有望生子,便迫不及待要卸磨殺驢。那一戰,小姐瞞著大將軍,獨人獨劍赴皇宮。麵對那指玄境三人和天象境一人,雖然小姐功成而退,卻落下了無法痊愈的病根。入北涼才幾年安穩,便……”


  徐鳳年木然望向對麵聽燈亭,山巔沒來由驟雨傾瀉。暴雨過後,雲霧繚繞,千燈萬燈亮起。亭中徐鳳年、趙玉台與始終站在亭外的青鳥三人,恍若置身於天庭仙境。


  青城山中傳來一陣野獸嘶吼聲,鼓蕩不絕於耳。


  徐鳳年訝異道:“姑姑,這是?”


  趙玉台微笑道:“青城山中有一頭活了幾百年的異獸,名虎夔,幼年獨角四腳,成年雙角六足,遍體漆黑鱗甲,一旦發怒便通體赤紅。這一頭成年母虎夔原本隻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蟄伏,但懷上了幼夔,胃口暴漲,近兩年來便離青羊峰有些近。奴婢曾帶劍前往一睹真容,虎夔凶悍無匹,尤其是懷孕在身,更是殘暴凶狠。奴婢的青罡劍被它咬斷,奈何不了它,它也奈何不了奴婢,幾次交鋒,都沒有結果。後來奴婢便任由它在青羊峰附近徘徊覓食。根據古史記載,異獸虎夔懷胎需三年,分娩大概就在最近時分了。”


  趙玉台聽著連綿不絕的吼叫,咦了一聲,疑惑道:“虎夔似乎遇見了旗鼓相當的對手,青城山還有能與它對敵的人或者獸?”


  徐鳳年一頭霧水。


  當晚,徐鳳年回房後仍然聽見兩種截然不同的嘶吼聲,直到深夜才淡去。


  第二日,徐鳳年下山,手中捧著一格紅漆劍匣。


  匣中有大涼龍雀。


  青城王吳靈素親自送行至駐鶴亭。


  吳士楨畢恭畢敬雙手奉上秘籍三本。


  鍾樓內,站立著青城女冠趙玉台。


  這位覆甲女婢很想知道以後誰會來為小姐最心疼的小鳳年,去持那大涼龍雀劍,去敲那美人鼓。


  到了雄州,離京城便不遠了。


  本朝六位宗室藩王皆有封地。除了從小憎惡兵戈殺伐的淮南王趙英,五個藩王皆有大小不等的兵權,最少鎮守一州。如靖安王趙衡、膠東王趙睢、琅琊王趙敖。還有兩位則更是手擁重兵。目前身在西楚舊都大凰城內的廣陵王,掌管著原先西楚王朝一半的遼闊疆土,這些年致力於鎮壓不斷反彈的叛亂,凶名昭彰。那屯兵於舊南唐國境上的燕剌王無須多說,麾下兵強馬壯,驍將如雲,一直在跟北涼鐵騎爭甲雄天下的名號。當年顧劍棠大將軍被召進京後,可謂是徹底的卸甲下馬,近乎獨身入京師,解散舊部大多在這兩位強勢藩王手中。


  春秋國戰的硝煙尚未散盡,天下初定,以宗室幾大親王屏藩社稷是明智之舉,王朝上下對此並無異議。唯獨異姓封王的徐驍,惹來朝野非議。


  當初除了顧劍棠有望坐鎮邊疆,文臣謀士更多是想讓驍勇不輸徐驍的燕剌王移師北涼。隻是最終塵埃落定,顧劍棠與燕剌王都沒能帶兵赴北。


  雖說藩王大權煊赫,可一部《宗藩法例》卻對這些宗室親王諸多禁錮,愈是離京城近的藩王,愈是嚴格。例如雄州的淮南王趙英、兩遼的膠東王趙睢,這兩位藩王,宗室動輒得咎,王子王孫被廢為庶人的不在少數。像那燕剌王,按照宗藩規矩不得輕易入京,連先皇去世,當今天子都以祖訓不得違的理由對要求入京的燕剌王加以拒絕。傳言這位藩王麵北遙遙祭拜,以至於吐血暈厥,數月臥榻不起。一片赤子孝心,讓原先對這位桀驁暴戾藩王印象十分糟糕的北方士子紛紛扼腕痛惜。


  雄州麻姑城。州牧刺督一幹文官武將都出城三十裏,陣仗浩大,隻為了迎接一位路經雄州的人物。


  淮南王趙英並未出城,按照《宗藩法例》規定藩王不得擅自離開封地,即便是出城省墓上墳或者出城踏春秋狩,也要向州牧代由京城上奏,得到欽準,方可出行,否則一州官員都要受到重責牽連。膠東王曾經以身試法,導致錦州州牧被罷官到底,刺督等一眾武將調離兩遼,官階連降兩級發配南國邊境,歸燕剌王管轄。而《宗藩法例》第一條,則是“兩王不得相見”。


  淮南王趙英素來以循規蹈矩著稱,事事不敢逾越宗室法例雷池半步。偶有子孫違規被罰,溫文爾雅的淮南王也從不出聲。福禍相依,趙英成了進京麵聖次數最多的藩王,賞賜頗豐。


  十數位當年都曾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的北涼鷹犬,環繞一輛馬車。其中便有當年一刀劈下紫禁山莊莊主頭顱的範鎮海、有老一輩武道宗師槍仙王繡的同門師弟韓嶗山、有滿身毒器號稱破盡金剛境高手的獨眼龍楊春亭。


  三百重甲鐵騎,更是蹄聲如雷。


  雄州州牧姚白峰與所有人一同敬畏作揖。


  簾子並未掀開,更沒有人走出車廂,隻是傳來沙啞聲音:“入城。”


  竟然無人敢於流露絲毫憤懣神色!


  要知道姚白峰可是北地三州士子的領袖人物,更是雄州豪閥姚氏的當家。當年首輔張巨鹿還是大黃門時,便多次向姚州牧請教學問。姚氏足足五代人俱是首屈一指的理學大家,姚門五雄,從率先提出見聞德性,到格物致知,再到即物窮理,一脈相承。與南方上陰學宮的朱門理學並稱輔國雙魁。南北交相輝映,一直被曆代帝王青睞器重。


  姚白峰一生致力於將家學演化為國學,門生遍天下。如此超然地位,此時卻依然對著馬車上那名都不屑露麵的武夫低頭。


  怪不得理學大家沒有骨氣,天下十大高門豪族,被這位人屠剔除大半,誰不怕?

  何況他六十歲高齡納小妾,清流士子隻當作一樁道德文章、得了顏如玉的美談,人屠卻直言不諱罵他老不正經。姚大家聽到後氣得閉門謝客半年,直到門生高徒勸慰,才重新講學。


  麻姑城內。


  淮南王趙英赤足不束發,亂發披肩,驅散奴婢,獨自站在小榭中醉酒,喃喃自語,有些瘋癲。


  臨近城門。被罵作老匹夫的北涼王微微駝背著掀開簾子,側望向一把年紀的姚白峰,問道:“姓姚的老不正經,趙英人呢?”


  身上無肉騎馬尤其酸疼的姚白峰無奈道:“回稟王爺,按照我朝祖訓,淮南王不當與你相見。”


  正是北涼王徐驍的家夥眯眼哦了一聲。


  馬隊經過麻姑城中軸大道,所有人皆是跪地不起,不敢抬頭。


  隻是每隔一小段路程,便有喝聲響起,不絕於耳。


  讓姚白峰這群官員一陣頭皮發麻。


  “錦州十八老字營青山營,步卒朱振,參見大將軍!”


  “遼西天關營騎卒宋恭,參見大將軍!”


  “琵琶營弓手龔端康,參見大將軍!”


  ……


  此時,姚白峰等人都不由自主記起那首《煌煌北涼鎮靈歌》的末尾詞句,著實氣焰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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