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沈浮聲抬起另一隻手,這次手背朝上,上麵還帶有剛才輸液貼的膠帶。他的五指自然舒展,像是奢侈品牌中的手模,又像是美術學院裏的石膏像。
阮然低頭看了幾秒,耳廓有些發燙,但仍抬頭辯解:“不是戒指。”
沈浮聲理由充足:“你不給我戴,我怎麽知道?”
阮然:“……”
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站在窗口了。
沈浮聲從後麵過來,她的背後是牆,麵前是沈浮聲托著首飾盒的手,左邊是陽光燦爛的窗,右邊的是沈浮聲本人。
幾乎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阮然頓了幾秒,在反駁與妥協之間遊移,最終默不作聲地抬手,將盒子中的兩枚袖扣取了出來。
沈浮聲眼底的笑意更勝。
……為什麽沈浮聲連睡衣都有袖扣設計?
阮然沒來得及想這個問題。
她白玉似的手指托著沈浮聲的手腕,本想隔著衣服,卻在過程中免不了觸碰他手腕的皮膚。
很燙,燙得她手指不由輕輕一縮。
又沒縮太遠。
就這麽若即若離地,觸在沈浮聲的皮膚上。
天突然暗下來了。
遠方似有大風,將厚重的雲彩吹散又聚起。那些雲海時而擋著夕陽,時而又離開。
光線曖昧,明暗交錯。
屋裏極靜,似乎連呼吸也被壓製。
沒有人注意到,一隻悄無聲息的小生物,從門口緩緩踩入。
是一隻貓。通體雪白,毛發蓬鬆,唯有耳朵尖和尾巴尖有淡黃色的斑點。
那隻貓伸了個懶腰,驚訝發現往常緊閉的大門今天竟然打開,便打算前往探索。
卻看到從不見外人的房間裏,竟然多出一個意外來客。
而意外來客與房間的主人,此刻宛若兩幅雕像,逆著夕陽的光,離得極近,卻一動不動。
阮然撈起沈浮聲的袖子,絲質的袖子在手中,光滑得幾乎要抓不住。她摸到袖口,往上折疊,與上方的袖眼對齊。
又捏起中空如戒指般的袖扣,輕咬下唇,往袖眼裏放。
然而下一秒,突然有什麽撲了上來。
一把撞掉她手裏的袖扣。
阮然睜大了眼,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整個人便被一拽,帶到沈浮聲懷裏。
而那隻貓撲了個空,一頭撞到紗窗上。一團白乎乎的球轉了個圈,七仰八叉地掉在地上,委屈地喵了一聲。
阮然驚魂未定,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直跳。一低頭,卻隻看到一隻委屈巴巴的小白貓,才緩過神來,鬆了一口氣。
過了兩秒。
她突然意識到。
自己此刻在沈浮聲的懷裏,她的後背緊緊貼著他的前進。
而對方的手半摟著自己的腰,熱度隔著布料傳到腰際。
下一秒,沈浮聲感到懷裏原本柔軟而微顫的軀體渾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看來是回過神來了。
頭頂漆黑的碎發顫動著,露出一點白皙的耳廓微微發紅,沈浮聲仿佛能透過腦殼看見裏麵的大腦在如何飛速地轉動,以求從他的懷裏出來。
沈浮聲壓了壓眼底的笑意,怕把人逼急了,沒再調侃,準備放過她。
便鬆開手,蹲下身,想去撿剛才被貓撞到地上的袖扣。
誰知道,阮然在同一時間也拿定主意,掙開他的手,迅速蹲下身去撿。
兩人皆是猝不及防,一蹲下,才意識到對方的動作,又猛一抬頭。
離得太近,鼻子便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男人高挺的鼻梁撞上她的鼻軟骨,阮然輕輕“嘶”了一聲。
疼得輕輕閉了閉眼,才又睜開。
……正對上一雙深海一般的桃花眸。
充滿了促狹的笑意。
“……”
預感到了什麽,阮然絕望地閉了閉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浮聲慢悠悠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
“阮小姐。”
“發燒還沒好,鼻子又撞壞了。”
“是不是——得對我負責?”
負責一事,討價還價的結果,是阮然留下吃飯。
飯是管家爺爺準備的,不是多麽山珍海味,卻勝在樸實好味。
而那隻始作俑者今天晚上似乎得到了比往常豐盛得多的大餐,蹲在自己的碗前,有滋有味地享受。
阮然瞄了一眼那隻貓發黃的耳朵和尾巴尖兒,過了一會,又看一眼。
沈浮聲正抬手剝蝦,察覺到了阮然的視線,瞥了一眼那隻立了大功的小白貓,問:“這麽感興趣?”
阮然問:“他叫什麽名字?”
沈浮聲說:“安靜。”
聽見自己名字的安靜抖了抖耳朵,繼續享用著自己的大餐,半點沒搭理沈浮聲。
阮然愣了愣,笑了。
帶著些懷念說:“之前我喂過一隻小貓,和這隻名字正好相反,叫鬧鬧。”
話音剛落,安靜突然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看著阮然。
明明盤裏的是他久難享受到的珍饈美味,此刻卻被拋在一邊,安靜在原地轉了兩圈,又猶豫一下,最終一個助跑,在阮然麵前輕巧一跳,直直落在阮然的膝間。
阮然嚇了一跳,安靜卻順勢在她腿上打了個滾,毫不設防地翻身把柔軟的肚皮露給她,攤成了一攤貓餅。
還發出呼嚕嚕的喉音。
“安靜。”男人的聲音在餐桌對麵響起,“下去。”
安靜歪著腦袋,從餐桌底下瞥了男人一眼。
隨後又毫不在意地轉回頭,毛茸茸的小腦袋埋在阮然的腹間,絲毫不搭理男人的命令。
阮然頓時心軟,左手伸下去撓了撓安靜的頭,又對沈浮聲說:“讓他呆著吧,沒事。”
沈浮聲看了她幾秒,沒什麽溫度地笑了一聲,沒再管。
“我演的一部電影裏的那隻貓也叫鬧鬧。”阮然道,“我當時在劇本裏看到貓的名字,就覺得特別有緣分。”
說話間,安靜的腦袋頂著她的腹部又蹭了蹭,一副不認生的親昵模樣。
“而且他的長相也跟安靜正好相反,”阮然點了點安靜的耳朵,又摸了把尾巴尖,說,“鬧鬧是一隻橘貓,但是耳朵和尾巴是白色的。”
阮然頓了頓,又說:“有人說他,土裏土氣,一身泥巴色,好養活。”
最後那句話是當年在靈泉寺認識的小和尚說的,說來也怪,小和尚雖然是出家人,但說話其實有些痞氣不羈。
當年他們在半夜總聽見貓叫,才發現這隻貓。寺裏沒辦法養,隻能偶爾喂喂。
她擔心貓在外麵活不下去,小和尚就這麽勸她的。
沈浮聲笑了一聲:
“還記得挺清。”
阮然不解其意。
隻心說,好歹那部戲也拍了半年,又是自己指名道姓找的貓,怎麽會記不住。
話聊兩句,餐桌上,沈浮聲的手機響起。
阮然下意識抬眼,沒有備注,是一串陌生號碼。
她又看向沈浮聲,沈浮聲向她攤了攤正在剝蝦的手,示意讓她幫忙接一下。
阮然便伸出手劃開接聽鍵。
還沒來得及點功放。
聽筒那邊就傳來尖利而刺耳的女聲。
罵道:“沈浮聲,你不得好死!”
阮然一愣,下意識抬頭看沈浮聲。
沈浮聲卻沒什麽表情,隻是把剝好的蝦放到她的碗裏。
又慢條斯理地扯了張濕巾,把每根手指擦幹淨。
他的動作緩慢而細致,仿佛不是在擦手指,而是在打磨一把泛著寒光的劍。
而那邊女人尖利的聲音還在繼續:“沈浮聲,你勢大權大,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招惹你,八年前你毀了我全家,我忍了,現在我不過是找些營生的手段,你卻連這口飯都不讓我們吃!”
“你他媽還是人嗎?你他媽九年前怎麽不跟著一起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