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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東宸幾個登雲步,竄上了一株老槐。雖然身上趴了一隻,動作依然比猿猴還利索。
豆蔻悄聲問:“王爺,咱們是不是來晚了?”
“……或許正是時候呢。”他把她放到身旁,凝神審視了一眼地形,少頃,單臂摟住她在樹間飛渡,淩波踏浪般躍上了東牆,輕鬆潛了進去。
園中守衛森嚴,處處有府兵巡邏、把守,卻扛不過他快如鬼魅,一路上沒驚動任何人,很快便到了壽堂後方。正堂裏懸燈結彩,歡聲還未散盡。一大晚上熱鬧下來,有了醉生夢死後的狼藉氣氛。戲台上,檀板敲擊,絲竹不絕。伶人們舞動長袖,咿咿呀呀的,仿佛魘在了這場繁華的大夢裏出不來了。
兩人瞧了一會,看到前方石橋上來了一行人。
幾名錦袍男子眾星拱月,扶著一名男子。那人身形踉蹌,腳步發軟,口中說:“無妨,孤隻是酒力上頭,躺會兒就好。”
豆蔻立刻認出了這個“孤”,不就是上回在“拐子街”遇到的太子爺麽?
一名紅袍男子說,“快把歸晚閣收拾一下,扶太子爺去休息。”一幫人前簇後擁地去了。
豆蔻扭頭對身後瞧瞧。“王爺,沒看到林氏。”
他伸手捂她的嘴,壓著聲說,“噓!聽……”
豆蔻豎起耳朵,好一會兒,聽到了旁邊的內牆裏傳來隱約的啜泣聲。
一個嬌軟聲音泣道:“兒自幼沒了親娘,凡事由母親做主,沒一樣敢忤逆不聽的。母親待兒視如己出,百般疼愛。可惜孩兒命苦,成了個克妻鬼的妾侍。孩兒雖不願,可既已擔了這名份,又如何還能再去服侍太子?母親如此為難孩兒,豈不是要置我於死地麽?”
豆蔻聽得忘了眨眼,好像是林氏!
接著,另一個略顯老氣的聲音也哭道:“我兒,為娘豈不知你的苦?你若今日不來,也斷不會招了他的眼。隻可憐你一心隻念孝道,回來給你狠心的爹爹拜壽,卻不知他要把你送入虎口……為娘找他拚了這條老命,也不能你毀了名節。”
林氏斷腸地說:“母親不要。咱家素來是太子一係,那人如今在朝堂一手遮天,手下又有高人相幫,惹怒了他,父親豈還能活?兒別無所求……”
兩人哭了一通,雙方把體麵話都說盡了,最終達成了一致:林氏馬上梳洗,去服侍太子爺。
豆蔻聽得心驚肉跳,這還了得?這是要給王爺戴綠帽子了?
她扭過頭,同情地看看他,“王爺,咱想法子攪和了這樁事?”
王爺冷哼一聲:“莫急。林氏怕是另有目的。我倒要看看太子碰到她會發生什麽。”
他一把攬了她的腰,追上太子一行人,往“歸晚閣”中去了。蜻蜓點水,神出鬼沒,最後還比太子等人先到幾步。他避開前後的守衛,將西窗附近的兩個撂倒,藏入樹叢間。然後翻窗進了室內。
剛一進去,發現裏頭是個臥房。還沒來得及探查地形,外頭門口來了響動。貌似往這屋裏來了。兩人慌不擇路,拉開壁櫃躲進去。裏頭摞了半櫃子棉被,兩人連忙爬上去坐好,掩上櫃門。
幾乎同一時間,太子就進來了。室內好一陣窸窣的響動……
然後,下人們魚貫退了出去。
沒等多久,門外傳來一道嬌怯的聲音:“粹兒給太子爺送茶來。”
太子懶洋洋地說:“進。”
豆蔻將櫃門稀開一條縫,看到林氏走了進來,跪在地上侍茶。
太子的臉上升起了淡淡的荒淫,伸手去接她的茶。然後,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就是這時,事情發生了……
太子渾身一震,神色變了。好像來了癮頭似的,迷醉地盯住了林氏。
他的目光瘋狂升溫,變得一片白熱化。茶杯掉了也渾然不覺。不知是太激動了還是怎的,口角掛下兩行濃濃的白沫。少頃,發出一聲牝貓般的尖叫,朝林氏撲了過去。
王爺絕沒想到,碰了林氏的太子會是如此反應。一時,惡心得無以複加。
他迅速掩了門縫,伸手點豆豆的睡穴——竟然沒點準。
豆蔻愣了一下,假裝被他點暈了,往棉胎上一歪,“睡”了過去。
王爺是怕她瞧了不好的畫麵麽?豆蔻想。其實,這場麵她在絕仙穀裏見多了。
獸妖們一言不合就放浪。她對此完全沒有感覺。既不惡心,也不亢奮。印象中,這種事和拉粑粑是一碼事。請她看她也不稀罕呢。
外頭忽然下起了大雨。風像猛獸一樣淒號著。刺刀樣的閃電在天地間一明一滅。雷聲冷硬地砸落下來。她聽到室內傳來各種奇怪聲音,扭曲而歇斯底裏。
一個巨大的雷貫穿下來,夯在了附近。
豆蔻嚇得渾身一顫。她知道裝睡的事暴露了,忍不住咧嘴一笑。過了一會,王爺的手伸了過來,將她撈進了臂彎裏。他揪了兩坨棉花往她耳朵裏一塞。
豆蔻睜開眼對他看。
一團漆黑中,他凝著內力的眼睛如兩團小月亮,淡泊又溫柔地照著她。似乎並沒受到外頭多大的影響,目光幹幹淨淨的。
兩人的眼睛在黑暗裏對望。相依為命似的你瞅我我瞅你。好像淪落在絕境了,隻有彼此是最後的依靠。隔了一會,她抬手在他心口安慰地捋了一捋。意思是:你別難過,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