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男人沒用,她就踹了男……
第118章 男人沒用,她就踹了男……
華陽的話一出, 滿座皆驚。
就連陸玖自己也沒想到。
陸家宣平侯的爵位並不是依靠已經過世的陸駙馬所得,而是陸元忠降生之後,皇帝看在華陽長公主的麵份上所封, 不然從前也不會說, 陸玖滿門的生死榮辱,其實全部托付在華陽的手中。
別忘了,華陽長公主原本是有自己的公主府,所以才在宣平侯府當中住下。
跟公主府比起來, 一個毫無根基的侯府又算得了什麽?
若是沒有了華陽這個老牌的皇族長輩在撐腰,宣平侯府陸家在別的老牌貴族眼裏其實也不過就是個泥腿子罷了。
長公主的孫女與侯府的女兒,兩個名頭擺在一起, 聰明的人自然會選擇長公主的孫女。
陸玖看著身邊的華陽,知道她這一次是真的對陸家失望了。
苦主親自出麵指證,兵馬司的人也不是傻子, 自然隻抓那一個最好拿捏的, 於是一聲令下, 瞬間將魏氏架起來往外拖。
那一瞬間,魏氏好像親眼看著原本擺在自己麵前的榮華富貴煙銷雲散,就如同那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
“母親, 母親!”魏氏兩隻胳膊瘋狂地扭動著,整個人已經快要扭成一段麻花,陸瑜已經擺明了不可能救她,於是她隻有拚命地喊著華陽公主, “我是您親選的兒媳, 您不能這麽對我,侯爺還沒回來,他還沒同意休妻, 還沒答應把妾身劃出族譜,您不能把我丟去他們的手裏,兒媳會被打死的!”
華陽握著陸玖微涼的手,麵容沉冷地站在簷廊下,看著漫天飄飛大雪中魏氏驚慌失措的神色,冷笑了一聲:“若不是本公主如今上了年紀,吃齋念佛,就你這樣的人,從前本公主都是直接亂棍打死,哪裏還容得到給你說話的機會?”
京城當中的人,但凡上了點年紀的,都聽說過從前華陽公主江瀟未出閣時是何等張揚恣意的人,作為先帝寵愛的女兒,又有與今上一同長大的情分,對待魏氏這樣的人,她的的確確是說殺就殺。
她的麵前,哪裏容人放肆?
話畢,官兵便將魏氏的嘴用布一堵,蠻橫地拖了出去。
魏氏咬著布團嗚咽的哭聲越發遙遠,院中這些原本幫襯魏氏的丫鬟婆子們也一瞬間改變了風向,紛紛朝著華陽跪下,哭道:“長公主,您總算是醒了,這些日子您昏迷不醒,奴婢們真是格外擔心,夫人真是用心狠毒,之前不但想要害您的性命,今天還想傷害三姑奶奶肚子裏的孩子,幸好她沒有得逞!”
牆倒眾人推,陸玖冷眼看著她們這些滿臉忠誠的啼哭模樣,心裏厭煩,剛才華陽沒醒的時候,這些刁奴攀附魏氏的麵孔是何等精明醜陋。
華陽在侯府裏這麽多年,還能不清楚這些下人的做派?拜高踩低,眼看著她好像快不行了,便拚命地擁護魏氏。
不過對待這些人,倒也不用趕盡殺絕,殺雞儆猴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華陽沉冷開口,抬手點了幾個魏氏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是在今晚這場鬧劇當中幹得最賣力的幾個仆婦:“你們幾個,打六十大板。”
被點名的幾個仆婦一瞬間癱軟下去,而背後那些沒被點名的丫鬟婆子們都暗暗慶幸,幸好自己今天沒把寶全押在魏氏的身上。但是慶幸之餘,她們也在後怕,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再犯這樣的事,否則下一次打六十大板的就是她們自己。
幾個仆婦很快被拖到後院行刑,杖責時木板沉悶的響聲同婆子們撕心裂肺的痛叫聲交融在一起,伴著漫天陰沉沉的大雪,叫前院所有人都聽得膽戰心驚,好像那棍棒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慢慢的,後院便隻聽見棍棒責打皮肉的聲音,那些仆婦們嗚咽喊痛的聲音很快小了。
六十大棍啊,不死也殘!
底下的人惶惶難安,很快就有人在雪地裏朝著簷廊下的祖孫二人跪拜下去,表衷心道:“奴婢絕不敢做謀害主子的事情!”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仆婦們也跟隨著前者跪下,榮景院陰寒的院落當中撲啦啦地跪了一大片人:“奴婢們絕無二心。”
華陽冷眼看著她們,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吩咐背後的銜香道:“回去替我收拾東西,今夜連夜搬回公主府,這個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另外,留下我屋裏兩個資曆老的嬤嬤在侯府看著。”
話畢,華陽便轉過身,由銜香攙扶著往屋內走進去。
陸玖見到華陽進屋,原本也想跟隨進入,但是她想了想,還是駐足在原地。
她扶著腰,慢慢地走進大雪當中,緩緩行至陸瑜的跟前。
陸瑜看著陸玖一步步逼近自己,背後還跟著徐月知,不免有些害怕,隻是臉上還撐著勉強的笑容:“三……三妹妹……”
陸玖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地望著她:“可別,皇孫妃,我如今已經不是陸家人了,自然也不是你的三妹妹,請叫我一聲世子妃。”
陸瑜隻得聽從:“世子妃要做什麽?”
陸玖無波無瀾的眼底滌蕩著冷光,輕聲慢念:“沒什麽,隻是感歎您與魏氏的母女情深,今天這場大戲,著實精彩。隻是我一直在思索,您到底在害怕些什麽呢?非要至祖母於死地。”
陸瑜慘白著臉,冷笑了兩聲:“世子妃,今天的事情都是那個魏氏所為,與我有何幹。”
“明人不說暗話,我喜歡開門見山。”陸瑜側首笑了笑,眼底卻是冰冷,“我隻是覺得奇怪,如今皇太孫已死,照理說不久之後您可能就會妻憑夫貴成為太孫妃,何況您又有了一個健康的兒子,為什麽還會活得那麽戰戰兢兢,怎麽像是這一切會突然煙消雲散,灰飛煙滅一樣?”
“你在害怕什麽?怕皇太孫還活著?還是怕……”陸玖的眼底帶了一絲笑意,湊近陸瑜的耳邊輕輕咬文嚼字,“還是怕皇重孫……”
“住口!”陸瑜的眼底一瞬浮現巨大的驚恐,臉上原本的端莊持重一瞬間煙消雲散,流露出掩藏在底的惶惶,脫口而出道,“陸玖,你在汙蔑!”
懷著那個孩子的時光,是陸瑜這一生最恣意的日子,原本踩在自己頭頂上的人一個個的敗倒,她在宮中不是皇後,卻已經貴似皇後。可孩子出生之後,她又開始陷入無盡的惶恐之中,整日擔心自己當日借種生子的事情會不會被人揭穿,擔心那個傻子會不會突然冒出來找自己的孩子,更擔心這個孩子慢慢長大以後開始變得不像她與江煒……
這簡直就是她心中的一片逆鱗,誰也不能觸碰!聽剛才陸玖的話,難道她已經知道了什麽?不可能啊!這件事情除了那個傻子,肯定沒有第二人會知道,且她回宮不久,就聽說那個傻子不慎死在莊子的大火之中。
陸瑜抬眸,想要從陸玖的眼神裏獲取哪怕一絲的線索。
可陸玖竟然睜著無辜的雙眼,不解地看著她:“皇孫妃,我不過是想問您是不是怕皇重孫身體欠安,您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旋即,她淡淡地笑了笑,“看來,皇孫妃真是心疼皇重孫。”
陸玖的眼,靜得像一潭死水,找不出任何的破綻。
陸瑜的心像是飛在雲霄當中,時而騰起,時而狠狠落下。
這一瞬,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動作實在是過激,不免擔心陸玖不會看出什麽不妥來吧?
陸玖的臉上唯有些疑惑,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動怒。
陸瑜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覺得是自己想太多。
也是,陸玖又不是神仙,她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件事?
思及此,陸瑜的底氣足了些,她揚起下巴,看著陸玖道:“皇重孫乃是重孫之長,身份貴重,你這樣不吉利的話說出來,我自然是要動怒。”
陸玖似笑非笑:“原來如此,是我欠妥,請皇孫妃饒恕。”頓了頓,她又笑盈盈地補刀道,“不過我開個玩笑,您方才那緊張的樣子,弄得我還以為皇重孫不是皇孫的骨血呢。”
這句話頓時讓陸瑜猶如墜落深淵一般。
她牽強地笑起來:“怎麽可能!”
陸玖笑吟吟的:“是啊,怎麽可能呢?也是我方才胡猜,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陸瑜笑得艱難,心裏恨不得把陸玖碎屍萬段:“……這樣可笑的事情,世子妃還是不要胡亂猜測。”
“您說得是。”陸玖收斂起麵容上的笑意。
陸瑜實在是撐不住了,陸玖那雙目光簡直猶如針釘在她的心上,讓她心絞痛。於是她便匆匆找了個借口:“漏夜已深,我便先行回去休息,世子妃慢慢侍候長公主。”
“好走。”陸玖隨意地給陸瑜行了常禮,而後很快便站起身,笑眼無波地望著她,“不送。”
陸瑜轉過身,攙扶著身旁的婆子丫鬟們走了。
走的時候還不小心扭了一下腳,惹出好大的動靜。
陸玖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沉黑的眼仁靜謐。
徐月知站在陸玖身後,擔憂地替她攏了攏披風領子:“你懷著身孕,不要在大雪裏站久了,我們進去吧。”
陸玖側眸,握緊了徐月知的手,安心地點了點頭。
“月知,謝謝你陪我。”陸玖的眼底閃著溫柔。
徐月知笑容淡淡的,但是也回握了她的手:“我們是朋友。”
*
華陽安排好了一切之後,便叫了四輛馬車,連夜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拉去了公主府。
陸玖原本擔心華陽才蘇醒不久,還是在侯府當中先養著,等過段時間身體吃得消了,再走不遲。
但是華陽心意已決,在這個侯府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陸玖最後還是體察祖母的心意,陪著她一路到了華陽公主府,又交代下人打點好了一切,看著華陽睡下,這才準備離開。
陸玖與徐月知走出公主府時,已是子夜。
雪已停,雲散見月。
清疏的月光灑在潔白的雪上,像是一彎銀緞。
陸玖的車馬就停在門前,兩人剛要登車,忽然間遠處一輛青幄馬車慢慢地駛來。
借著月色,徐月知看著那輛逼近的馬車,忽然止住腳步,怔忡道:“奇怪,是我哥哥的馬車。”
陸玖轉眸看去,猜測道:“雲知怕是見你這麽晚還未回家,十分擔心,所以過來尋你。”
兩個人立在車旁,看著徐雲知的車馬停在麵前,很快,一襲月白色的身影從馬車內躬身出來,跳下了馬車。
徐月知看著他:“哥,你怎麽來了?我正準備回去。”
陸玖看見他麵容上肅穆的神色,以為他是擔心胞妹,於是微笑道:“月知一直同我在一起,雲哥兒你放心。”
徐雲知一步上前,擰著眉匆匆道:“回不回去都不是要緊的事,你們先來見一個人。”
徐月知與陸玖對視一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惹得徐雲知臉上起了這般憂慮嚴肅的神情。
“過來。”徐雲知一邊同她們說,一邊轉過身朝著青幄馬車的方向走。
“你這是唱的哪出?”徐月知雖然不解,但還是同著陸玖一道上前,立在了徐雲知的馬車邊上。
她們方走近那馬車前,原本靜靜垂落的門簾便被一隻修長的大手輕輕撥開。
陸玖和徐月知臉上俱是閃過震驚之色,馬車裏竟然還有人?
徐雲知的麵色沉肅,站在她們身後一句話也沒說,讓馬車內的人自己掀開垂簾,露出廬山真麵目。
像是一團迷霧被慢慢撥開,馬車四角上綴著的燈火在黑夜中散發淡淡的光明,映照了馬車之內那人的麵容。
如珪如璋,如琢如磨,端然是個溫潤如玉秀麗絕倫的公子。
他端坐在馬車內,廣袖輕掃,淡然一笑,氣質如同遺世獨立的仙鶴。
“陸玖,徐月知,好久不見。”他微笑著道。
霎時,徐月知的眼睛大大地瞪起來,陸玖的臉上也布滿了震驚之色。
馬車之內的人,正是分明已經葬入皇陵的,“已故”的皇太孫——江燁!
陸玖心裏早有預感,覺得江燁一直還活著,這段時間亦一直聯手江圓珠在尋找他的蹤跡,可總是一無所獲,好像這個人真的已經死了,可是現在,找了這麽久的人,竟然一夕之間出現在自己麵前。
徐月知顯然並不知道這個消息,看著眼前“死而複生”的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麽會……”徐月知喃喃。
徐雲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看向陸玖,肅穆道:“有些事情需要商量清楚,今夜先隨我去一個地方。”頓了頓,降低了聲音,“事關齊王反叛。”
陸玖一點頭,旋即吩咐身側的曹影:“你們先帶著馬車回王府。”
曹影抱拳:“屬下遵命。”
徐雲知道:“上車吧,時間緊迫。”
陸玖點頭,在徐雲知的攙扶下率先上了馬車。
徐月知站在原地,臉上神情有些糾結。
雖然她震驚於江燁沒死這件事,但是她亦實在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麽會跟江燁在一起,江燁與他們徐家,可是有生殺之仇的。
徐雲知顯然看懂了徐月知所想,低沉道:“我們之間的仇恨先放一放,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徐月知抬起頭,望向兄長。
徐雲知伸手,眼神憐愛,摸了摸妹妹的發頂:“上去吧。”
*
馬車在夜色裏向前奔行,過了熱鬧的禦街之後,轉到一處隱秘的小巷當中。
徐雲知道:“前麵是一處我的私人宅子,那裏安全,我們在宅子裏說。”
陸玖等人皆無聲地點了點頭。
馬車停落宅門前,眾人下了馬車,便悄聲無息進入院子當中。
入正廳,徐雲知點了兩隻小小的油燈,徐月知將房門緊閉,昏暗安靜的室內,江燁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陸玖坐在江燁左首,徐家兄妹二人一前一後坐在江燁右首。
江燁穿著一襲灰色直裰,頭發上隻挽了一根普通的玉簪,沉靜坐在那裏的時候倒是有些書生氣質。
他漆黑的瞳眸望著底下幾人,先是淡淡笑了笑:“首先聲明,我是活著的人。”
“哥,他怎麽會跟你在一起。”徐月知蹙了蹙眉,還是有些不放心江燁,畢竟從前他們徐家與江燁結仇,雙方不睦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徐雲知道:“今夜在衙門當中有些事情未處理完,完事之後準備回家,沒想到皇太孫竟然悄無聲息地憑空出現在我的馬車裏,當時我還以為是見了鬼了。後來皇太孫說事情緊急,要找你們商量,所以我便帶著他趕緊過來了。”
陸玖看著徐雲知:“這麽說,你也是才見到皇太孫。”
徐雲知點頭:“是。”說著,忍不住看向江燁,“你這場假死,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一次的山洪果然不是突然發生的吧?到底是誰的預謀?”
江燁的雙瞳靜靜看著若有所思的陸玖,笑了笑:“你已經知道了?”
陸玖搖頭,道:“這件事情應該跟陸瑜脫不了幹係,但是這也隻是憑空猜想,畢竟陸瑜一個人做不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也沒那個能力調動人馬去營造山洪假象。”
江燁淡淡點頭:“這件事情的確有陸瑜的參與,你想對了一部分。”
徐月知已經有些急不可耐,連忙問:“這前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江燁微笑:“別急,聽我慢慢說。”
“山洪暴發之前,我就已經有了預感,隨行的人當中出了叛徒,而且,這個叛徒一直在同他背後的人書信聯係。我截過他們的書信,發現這個人一直在聯係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陸瑜,但是從書信上描述的內容上看,陸瑜的背後也藏著主謀。”江燁淡淡笑道,“你們應該也想到了,她背後的人,就是蠻真隱匿在鳳鳴當中的奸細。”
陸玖沉默聽著,她一直猜想陸瑜的背後有人在支持著她做這一切,但是沒想到她背後的人竟然是敵國。
何羨愚才死在蠻真人的手裏,徐月知對蠻真可謂是恨之入骨,聽見陸瑜背後的幫手竟然是蠻真,她恨得咬牙切齒:“她怎麽敢!?她還算是大周的子民嗎?竟然幫著蠻真做出這種事!”
陸玖道:“利益麵前,沒有什麽是人做不出來的。陸瑜之前被趕出宮門的時候,在魏氏的手中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榮華,她必然不想再失去一次,所以,有蠻真這樣強大的幫手在背後推波助瀾看,她自然高興還來不及。”
“察覺到他們想要借助山洪使我喪命之後,我便提前準備好了一切,找了一具與我身材相似,且已經過世的男屍,毀壞麵容,準備金蟬脫殼的計劃。”江燁繼續說,“敵人在暗,我在明,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若是想要將陸瑜及其背後的蠻真勢力一擊斃命,必須讓他們先放鬆警惕。陸瑜的性子我十分清楚,我想,她為了她的榮華富貴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急於求成。”
徐雲知抬眸,銳利的眼神望向江燁:“想要鏟除一塊病根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任它自由生長,繼續腐爛,直到爛透到根裏,才好全部挖出。”
陸玖也猜到了江燁的打算,沉聲道:“所以,皇太孫才故意假死,為的就是讓陸瑜覺得後位勢在必得,所以急不可耐,人一旦有所求,就有了破綻,她現在急著後位,那麽皇上皇後,連同太子夫婦,都會是她前路的絆腳石。”
徐月知恍然領悟,睜大眼道:“難道她想弑君!?”
江燁似笑非笑:“這也不是不可能,決定權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裏,要怎麽做,都看她自己。我手下的線人回報,說陸瑜已經在跟蠻真人商議弑君的事情了,她覺得皇祖父如今病入膏肓,我父親也已經不久於人世,該把位置讓給她了。”
陸玖抬眸看向江燁:“這件事情,皇上知道嗎?還有,皇太孫,若是陸瑜知道你還活著,隻怕你的處境……”
江燁笑意從容,眼底卻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陸瑜當然知道現在葬入皇陵的屍體並不是我的,所以正在派人手全國搜捕,不過,富貴險中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陸瑜好像從沒想過我會直接奔向京城。”
徐雲知沉聲道:“既然陸瑜與蠻真人勾結,那麽古北口兵敗和齊王的謀逆也就說得通了,隻怕那些流傳出去的密報,根本就是陸瑜動手遞出去的。”
“那北疆數十萬兵馬的淪陷,還有江殷的罪,還有……阿愚的死……”徐月知渾身不可抑製地瘋狂顫抖起來,瞳孔驟然縮緊,蒼白著臉啜啜,“是她!都是她害的!北疆數十萬的人是她殺的,阿愚的死也是她害的,她怎麽敢,她怎麽敢!”
徐月知騰地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一把抽出了腰上的彎刀,眼裏躥著火苗:“我去殺了她這個通敵叛國的賤人!為羨愚哥哥報仇!”
“月知,先別衝動。”身旁的徐雲知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腕,隱忍道,“陸瑜死不足惜,可是北疆數十萬人的性命還有阿愚的性命換不回來了,你現在殺了陸瑜,根本就不是為阿愚他們報仇,你坐下,好好聽太孫把事情講清楚再行動!等到真的能動手殺了陸瑜的那一日,哥一定會親自陪著你殺了她泄憤。”
徐月知一想到何羨愚慘烈的死,心中就忍不住地悲痛,宛如被人用細密的針不停抽|插,整顆心血跡斑斑。
“哥……”徐月知這些天來隱忍的悲痛一瞬間幻化成淚水撲簌而下,她無力地靠在哥哥的臂彎當中,如同一隻失母的小獸般無聲痛哭,“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徐雲知垂眸,無聲地看著懷裏痛哭的妹妹,心像是被人用手揪起來,而後撕扯成無數絮絮的碎片一般。
他的眼眶邊亦泛起微紅,無言地用溫柔的手掌摸了摸妹妹的發頂。
陸玖沉默地看向江燁:“太孫想怎麽做?您今夜專程來找我們,必然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我要你們陪我演這場戲。”江燁說,“把陸瑜跟他背後的人,一起揪出來。還齊王,江殷,還有北疆數十萬人一個交代。”
陸玖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當即點頭:“好,我幫你。”
徐家兄妹亦然如此:“我們也是。”
“這件事情,光是我們還辦不到,還需要皇祖父的脅從。”江燁沉靜道,“今天我來找你們,也是想借助你們的力量,讓我得以回到宮裏,偷偷見皇祖父一麵。”
陸玖想了想,道:“我有辦法,明日入宮拜見皇後的時候,你穿上內侍的衣服跟隨我一同進宮。”
江燁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陸玖淡淡笑了一聲:“我這邊也有一個消息要告訴大家,我想,陸瑜叛國的罪狀再加上我得知的這件事情,她一定會永無翻身之地。”
徐月知憤恨地問:“是什麽?”
陸玖看了一眼江燁,而後又看了一眼徐家兄妹二人,從容道:“陸瑜所生的皇重孫,根本就不是江煒的孩子,而是和宣平侯府莊子上的家奴所生。陸瑜,在試圖混淆皇室血脈。”
“你說什麽?”這下,就連徐雲知也震驚了。
江燁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忍不住笑了笑:“如此看來,事情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
按照計劃,第二日陸玖入宮準備向皇後請安的時候,就把早已經藏匿在齊王府當中的江燁也一同帶上了馬車,並順利地進入了宣德門當中。
入宮之後,一身小內侍打扮的江燁便跟在陸玖的身旁,與她一道走向皇帝的寢殿沐宸殿。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走著,陸玖看著不遠處巍峨高聳的殿閣,回眸輕聲道:“此去,皇太孫一切小心。”
江燁頷首,優雅從容:“多謝關心。”
陸玖笑了笑:“實在沒想到,到最後,你竟然會幫我和江殷。”
江燁的眼眸沉靜,倒映著沐宸殿的紅牆翠瓦,似笑非笑:“家國大義之前,我們的這些恩怨,不過都是小事,何況上一世的事情,你既然已經與我都說清了,我也再沒什麽好執念的。”
陸玖忽然忍不住問:“若是事情能成,海晏河清之後,你想做什麽?”
江燁的回答淡然平靜,卻又含著決絕。
“事了拂衣去。”他說,“我想要自由,我想要用我的雙眼,親眼去看看這世間的廣闊,我不想再做一隻籠中鳥。”
陸玖駐足,臉上忽然掛了淡淡的笑容:“其實,江燁,這才是你心裏的執念。”
“或許是吧。”江燁輕笑,話畢,便轉身朝著沐宸殿踏上去。
陸玖站在原地,目送著他一步步地踏上天梯,登上那滿目錦繡巍峨。
一聲劃破天際的鶴唳忽然傳來。
陸玖忍不住抬頭,便看見晴時雪停,湛藍一洗的天空上,一隻孤鶴張開雙翅,破入雲層的最高處,飛出綿延萬裏的紅色高牆,乘風遠去。
陸玖眯著眼,看著那晴空,心道:江燁,你會得到自由的,一定會。
*
三天之後,一則消息很快就從宮中傳出,震驚了朝野上下。
嘉熙帝病危,且看樣子,已經撐不了多久。
皇帝重病罷朝,江煒作為江氏皇族唯一能夠主持大局的人,已經把控了宮廷內外幾乎所有的大權,而陸瑜似乎也離後位更近了一步。
好像那寶座已經擺在了她的麵前,隻要她略略抬起腳,就能夠登上那夢寐以求的權力之巔。
酒樓雅間內,陸瑜看著坐在對麵的蠻真奸細,急不可耐地說:“動手吧,現在就是好機會,我們裏應外合!反正皇帝現在也病重得不成樣子,趁現在這個機會,我先殺了皇帝,然後你們隱藏在京師的人可以趁亂取了鳳鳴。攻占鳳鳴之後,這大周疆土不就是你們蠻真的嗎?我們也可以趕快兌現諾言,讓我當一方土地的君主了!”
陸瑜焦急萬分,覺得現在正是天賜良機,若是失去這個機會,時不再來!
“怎麽樣?”陸瑜興衝衝地等待著對麵的蠻真奸細給出回答。
那蠻真男人沉吟片刻:“的確是個好機會,現在大周皇帝病危,你們所謂的守護神齊王江秘也死了,他的兒子也在天牢之內,若是我們蠻真現在一舉攻破天門關,那就能締造萬世功勳了。”
“你若是同意,我這就回去準備動手。”陸瑜急切地道。
“還是先別急著動手。”蠻真人的臉上閃過幾絲猶豫,“現在我們的國君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想,還是先派人回到王城稟報消息,等國君同意以後,我們再動手。”
陸瑜急著道:“這怎麽好?從鳳鳴到你們的王都,怎麽說也要兩個月,這兩個月裏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若是皇帝的病一朝被治好,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不行,一定要快刀斬亂麻!”
她的臉上帶著堅決。
“事到如今,你們蠻真人不是自詡草原上數一數二的英雄嗎?不會連我一個弱女子的膽量也比不上吧?”
蠻真人的臉上劃過一絲冷笑:“這倒不會。”
“那就聽我的。”陸瑜道,“今天回去,我就準備動手。如今皇宮內外的所有大權都在我的手裏,到時候我把宮禁解開,你讓布置在皇城外的人連夜入宮,一舉占領皇宮,再挾持我那個沒用的丈夫,和天門關外的人裏應外合,這天下很快就會是我們的。”
蠻真人想了想,這個機會的確珍貴,若是他能夠借此替國君立下開辟疆土的功勞,那他後半生的權位也能夠得到保障。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欲熏心之下,兩個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他咬了咬牙,點頭道:“好!那就這麽辦!”頓了頓,他目光略帶疑慮地看著陸瑜,“隻是,皇孫妃真的舍得讓自己的丈夫做我們的人質?他可是你孩子的父親。”
陸瑜回想起江煒,冷笑一聲:“有什麽舍不得的?不過就是一個沒用的男人罷了,死了也就死了,我可不會傷心!”
蠻真人看著陸瑜的麵孔,從上麵的確找不出一絲傷心擔憂的痕跡,好像那個所謂的皇孫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你們中原有句話叫,無毒不丈夫,但是在我看來,有時候你們女人狠起來,會比男人更絕狠。”蠻真人看著陸瑜說道。
陸瑜站起身,無所謂地撣了撣衣袖上沾染的灰塵,微笑道:“我的養母魏夫人從小就教導我,權位地位比什麽都重要,什麽情情愛愛都是假的,隻有掌握實權才是有用的真金白銀。一個男人而已,連我的腳指甲都比不上,我當然不會舍不得。”她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那就按我們定好的計劃行事。”
蠻真人站起身,用他們部族的大禮朝著陸瑜離開的方向拜了一拜,微笑道:“是,未來的女皇陛下。”
乘車回到東宮之中,陸瑜一進門,奶嬤嬤便抱著她才出生不久的兒子來到跟前,小孩子長得瘦瘦黑黑的,一點也不像陸瑜跟江煒二人白皙的肌膚。
孩子一直在哭鬧不休,奶嬤嬤便向陸瑜請罪道:“娘娘,這些天皇長重孫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吐奶吐得厲害,晚上也睡不好,總是哭鬧,奴婢看還是得請太醫來瞧瞧。”
陸瑜看見那個小黑孩便忍不住想到他那粗鄙醜陋的父親,回想到自己借種生子的那個夜晚是怎麽閉著眼睛強行讓那傻子進入自己尊貴的身體,一次她怕懷不上,於是硬生生地作弄了他七八次……
真是不堪回首。
不過好在,現在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她抬起戴滿珠寶的纖纖玉指,撥開一點繈褓,看到那張皺皺巴巴的嬰孩臉,聽著那小貓叫喚一般的哭聲,忍不住皺了眉頭:“隨便叫個太醫來看看就行,還有,把他抱遠點,這哭聲鬧得我心煩!快滾!”
奶嬤嬤忙不迭地稱是,抱著繈褓跪了跪,趕緊朝著後殿的方向離開。離開之前,還十分奇怪地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的陸瑜。
她真是想不明白,繈褓中的這個孩子分明讓這位主子重新母憑子貴了起來,照理說應該對這孩子寶貝得不得了才對,怎麽這位主倒像是看見孩子就心煩的模樣?
奶嬤嬤不敢再多想,趕緊哄著繈褓中啼哭不已的嬰孩轉身離開。
孩子的哭聲漸漸遠去,陸瑜揉了揉眉心,這才舒服了一點。
她看見那個黑皮孩子就煩,懷他十個月,這孩子簡直一點兒好都沒遺傳自己,反而是十足十地像極了他的親爹。
等她的大業籌謀完畢,一定先除掉這個孽障,眼不見心為淨!
“主子,您喝口水吧。”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上一盞茶。
陸瑜喝了一口,抬頭問道:“對了,這個時候,殿下在做什麽?”
侍女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主子的話,殿下這會兒在宋侍妾的屋子裏喝茶聽曲呢。”
陸瑜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
江煒這人,果然是一點也靠不住,如今皇帝病危,這樣緊急的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思跟女人膩歪。
不過再想想也是,江煒就是個酒色之徒,他能派上什麽用場呢?虧她陸瑜從前還把希望寄托在這個無能之人身上。
不過,再過一段時間,她陸瑜馬上就能甩掉這個窩囊廢,自己當家做主。
“既然殿下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那我也過去看看吧。正好,也商量點正事。”陸瑜放下茶盞,帶著侍女往宋氏的屋子裏走去。
進入宋氏的小庭院時,便能夠聽見正屋裏傳出的吹拉彈唱之聲,還有女子的嬌笑聲與江煒的說話音。
如今風水輪流轉,陸瑜生下長重孫,江煒就算不愛她,也不得不敬她,宋氏一個無子的妾室再不敢對陸瑜蹬鼻子上臉,外麵的侍女們見到陸瑜來,也畢恭畢敬地請了她進去。
陸瑜一進去便看到江煒摟著宋氏膩歪的樣子,心裏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客氣地走了上去,對著江煒一福身,微笑道:“殿下金安。”
江煒見到是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但也還是客氣地回應:“皇孫妃有何事?”
陸瑜倒也開門見山,微笑地道:“是有一件大事來找殿下商議,如今皇上身子不好,我看各方麵也應該預備著,不如現在就先請各家的王妃命婦們入宮,隨時準備著也是好的。”
按大周的規矩,皇帝駕鶴西去之前,所有的宗婦命婦都要在宮中侍候。江煒聽到這話也沒太在意,隻隨便揮了揮手:“都交給你去辦就是。”
陸瑜喜不自勝,連忙應下:“那妾身這就去準備。”
“嗯,退下吧。”江煒揮了揮手,“別打擾我聽曲。”
陸瑜原本也不想跟江煒再有什麽交集,聽見他答應,便歡喜著退下。
一直走出了宋氏院子的門前,陸瑜才轉過臉來,看向傳來歡歌笑語的那間屋子裏,姣美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猙獰陰森。
忍了這麽久,終於可以走到這一步了。
隻要寶座上的那個人一死,她就先殺了自己所生的那個孽障,再解決江煒這個沒用的窩囊廢,她要讓他跪在她的腳尖前,舔她的鞋,還報自己這幾年的所有苦!
男人沒用,她就踹了男人自己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