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韓陌

  飛機從祿口國際機場起飛,穿越厚厚的雲層,衝到雲霄之中。


  窗外是大片潔白迷蒙的雲,我離南京越來越遠,我伸手貼在冰涼的窗上,玻璃上憔悴的人像不像我,但我不得不承認那就是我。


  為了不出國,我絕過食還打過傅言,終日泡吧爛醉,用“荒淫無度”來形容倒還真有幾分那時的味道。


  我記得在酒吧裏我眼看著傅言走進來,我放任旁邊男人用淫穢的眼神盯著我,壞笑著將手伸進我的衣服裏我也沒有拒絕,我甚至故意像條水蛇一樣,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和他激吻。


  眼睛染上情欲放縱的神色,直到傅言粗暴的將我從那個男人懷裏扯出來,硬生生的甩了我一巴掌,我那時候覺得自己真他媽賤。


  他抽我一嘴巴我反而更來勁,我輕蔑的對他說,“你憑什麽打我?”


  臉上掌摑的紅印火辣辣的疼,這點疼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比這還要重的手我爸都對我下過,我千錘百煉的長這麽大還真不容易。


  他抿著唇,下顎是生硬的線條,“跟我回家。”他冷漠的拽起我的手。


  我甩開他,嗤笑,“我他媽為什麽要跟你走?”


  “韓陌!”他聲音冰涼,冷徹到我的骨子裏,如冰錐紮入。


  “傅言你給我滾!沒看到我跟我男朋友有事呢嘛!”我冷聲喝道。


  我身邊的男人也從愣神兒中回過頭來,痞痞的攬過我的腰附和著,“就是啊,你誰啊,哪涼快哪呆著去。”


  傅言一腳將他踹得老遠,眼睛裏被怒火包圍,我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這一下下手不輕,我轉頭看著趴在地上捂著肚子呻吟的男人。


  他一個字也再沒跟我說,拽著我的手腕將我從波詭雲譎的酒吧裏帶出去。我的手腕疼的像要被他折斷一般,我半個字沒說。


  南京的夜景真美,絢爛的霓虹燈,將這個老舊的城市裝點的時髦潮流。


  在停車場裏我從他的手掌裏掙脫,他大步邁著的步子停下來,轉身看著停滯不前的我。


  “傅言你不就是想讓我出國嗎?”我冷笑著說。


  他沉默不語,烏黑的眸子裏像一幅清冷的山水遠黛畫。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出國。”見他不語,我繼續說。


  “什麽條件?”他的聲線冷漠。


  “我回國以後你就娶我。”我嘲諷的看著他,他的表情沒有變化,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我見他不回答,便想挽回自己的麵子,說道,“我隨口說的,我……”那句我不想出國還沒有說出口,便被他打斷。


  “好,隻要你出國。”他淡薄的說。


  “你當真?”我急忙追問。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他那麽高傲的人怎麽會答應我威脅他的要求。


  “當真。”他回道。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望著他取車的背影久久出神兒。


  這就是傅言,從來都不會被人威脅到的男人,骨子裏的淡涼勁兒可以傷人千分萬分,可我不知中了什麽邪就是喜歡他,而且比喜歡什麽都來勁。


  理所當然、順其自然的,我就坐在了這架飛往美國的淩晨六點的飛機,這沒什麽好驚訝的,也沒什麽好開心驕傲的,傅言還是不愛我,這一點我深知,比誰都清楚。


  不過我在愛他這條不歸路上徘徊裏十幾年,也在他不愛我的那條路上遊蕩更久,我疲憊過,受傷過,但從來沒想過要換條路子,我篤定,我離開了這兩路迷路無疑。


  我手裏捧著加西亞·馬爾克斯寫的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是我從他書房裏拿出來的書,玫紅色的封麵帶著歲月斑駁的痕跡。


  我翻開書皮,扉頁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撞入我的眼睛,隻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愛你。


  熟悉的字跡我知道是傅言的字,但那句話我也知道不是他的話。


  西亞·馬爾克斯說,隻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想每天上帝那麽忙,怎麽會有空來管人間每個人的愛情這檔子事呢,他一定不會知曉我有多愛傅言,因為連我也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我和他像兩架忽然相撞的飛機,我是一架快要失事的飛機,可我在空蕩蕩的天空上看到他後便不顧一切的撞了上去。即便是墜落,我也要同他一起,心裏有個聲音拉扯我。


  傅言早早的替我訂好了機票,為此我還嘲諷的說,他就這麽想趕我走嗎。


  爸爸說讓他送我,被我冷冷的拒絕了。


  我總覺得那天我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和他相處隻是覺得尷尬,所以我盡量避免和他的接觸。


  和家裏鬧僵之後我便搬了出去,一大早還是聽到有人按門鈴,我拖著疲倦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睡衣也沒換,蓬頭垢麵的開了門,門外的傅言眉頭微蹙。


  我冷笑,“不是說不用你送我嗎?”


  “我在樓下等你。”他丟下這句話,順便丟給我一個冷漠的背影。我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鼻子嗤了一聲。將門關的震天響。


  我快要登記的時候他例行公事的叮囑,“到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我冷冷的說,“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我睨了他一眼。


  他的眸子冷漠的像塊不會融化的冰,“我知道。”


  我知道我這樣做既卑鄙又無恥,但我一點也不後悔,兩個人墮落總比得過一個人煎熬。


  “你也喜歡看西亞·馬爾克斯的書嗎?”溫潤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抬眼對上一雙勾人心魂的丹鳳眼,他生的眉眼細致,眼角都帶著笑意,像和煦的春風拂過人的心頭。


  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予理睬。這樣的舉動是一點教養也沒有的,但是我此刻一點也不想同人攀談什麽。


  “我妻子也喜歡。”他自顧自的說。“她說女孩子在書店裏如果同時看到《百年孤獨》和《霍亂時期的愛情》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因為每個女孩心裏都憧憬像這本書名一樣的愛情。”


  我先是驚訝這樣優秀的男人竟然結婚了,後又覺得他娶了一位很有情調的妻子,若是換了我麵對《百年孤獨》和《霍亂時期的愛情》我會和他妻子做出同樣的選擇。


  “哦。”我淡淡回應,“那你給她這樣的愛情了嗎?”我玩味的問,我忽然想戲弄一下他。


  “沒有。”他聲音溫暖如初,卻一點都沒有窘迫的神情。


  “哦。”沒意思,我懶懶的回應了一聲。


  我的手放在書上,思緒卻不在書裏,我的心一會兒飄搖到初見他時的大雨裏,一會兒落在我同傅玫的爭吵上,一會兒又折回來落到他那句,“好,隻要你出國。”


  我搖了搖頭,枕在靠椅上,合上書看著窗外的雲睡意席卷而來,我便闔了眼。


  下飛機時,我將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丟在了座椅上,我不想帶走任何與他有關的東西。


  在美國的生活過的頹廢又糜爛,我還是終日不思上進,學業荒廢了一大半,除了泡吧我最喜歡的就是去費城的各種文藝場所。


  不得不說這裏的藝術氣息很重,我時常站在街頭聽街頭駐唱的黑人唱一天的歌,從晨光熹微時一直聽到夕陽日暮,我才肯坐地鐵回家。


  傅言從不打電話過來,我也從不打給他,我們就這樣斷了聯係。


  我的手機通訊錄裏沒有他的名字,但他的號碼我早已爛熟於心,有時候我撥下一連串的號碼,卻在即將接通的上一秒將它掛斷。


  我不想讓他看出我的軟弱,也不想在他麵前暴露我的脆弱。我像一個舉目無親的人淪落在這個陌生的國度。


  好在我的英文不錯,與當地人交流起來不成問題,我在這裏結交了不少朋友,白人居多黑人占少數,也有為數不多的華人。


  比如,宋棲。


  “韓陌看鏡頭!”他朝我喊。


  我對著鏡頭笑笑,他按下快門。


  他是個熱愛攝影卻學著建築專業的大學生,他像天底下所有平凡女孩的男朋友一樣,對我平凡的體貼,平凡的關懷,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平凡的擁抱。


  沒錯,他是個很平凡的男人。


  他給不了我想要的任何東西,但我就是偏執的和他談起戀愛,我想告別傅言,因為我知道他那句娶我隻是一句荒謬的話,我從沒妄想他真的會兌現。


  “晚上有什麽計劃?”宋棲臉上總是帶著平淡的笑,他的眼睛很好看,裏麵不摻雜質,他讓我覺得很溫暖,起碼比傅言溫暖。


  “我想看煙花。”我朝他撒嬌。


  我磨滅了曾經的韓陌,我收起不羈的性子,變得溫婉,不再張揚醒目。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傅言需要的也許就是這樣的女孩,宋棲也是。


  “好。”


  宋棲總會答應我各種各樣離奇的要求,不厭其煩,我喜歡這樣,隻有這時我才會覺得這世界上還有屬於我的一點溫暖。


  他溫暖的手掌牽著我的,在費城所有美麗的角落裏他拍下關於我的照片。


  我告訴自己,韓陌,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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