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檀痕涴
步入夏天的南京幾乎每一天都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像個哀怨不止的孤單婦人心裏有訴不盡的愁腸,整日以淚洗麵。
這倒是苦了陳茵這樣每天等車上班的上班族了,因為出門時還是幹幹淨淨的衣服鞋子,在路上不免沾上泥濘。
她將傘放在陽台,朝她的辦公桌走去,自從許佩之的生日宴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路淮琛,和他有關的鋪天蓋地的緋聞卻讓她頭疼不已。她早該知道的,他現在這樣的身份,什麽人隻要和他稍微沾點邊,被狗仔拍到了都將會是一條引人注目的新聞。
“陳茵,陳茵,快過來。”小夏朝她招手。
陳茵愣了一下,發生什麽事情了小夏這麽激動,她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怎麽了?”她用手當做梳子理順頭發,將濃密的黑發紮起來,發梢還沾著水珠。
“你看今天的新聞了嗎?”小夏揚了揚手裏的手機,聲音穿透本來就安靜的辦公室,“就是你和路淮……”
陳茵連忙捂住小夏的嘴,“唔…唔。”小喬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
“小點聲說。”陳茵朝小夏擠眉弄眼,一邊歉意的對聞聲朝他們看的同事微笑。
小夏點點頭,陳茵這才放下捂住她嘴巴的手。
“就是這個啊,路淮琛和他的新戲女主角出緋聞了,應該是為了炒作吧……”小夏指著手機說,她不是很清楚陳茵和路淮琛的關係,但她總覺得他們之間有點什麽,陳茵雖然表麵上對路淮琛的事情淡漠不聞,但心裏應該是在意他的。
“《秦淮景》主角假戲真做,夜遊秦淮河”,幾個鮮紅醒目的大字赫然映在陳茵眼前,新聞裏的女人正是那天和他拍戲的人,柳眉杏眼,眉眼生的極好看。燈光柔和的小店裏她挽著他的胳膊宛若一對璧人,她將書簽放在他眼前,臉上燦爛的笑醒目的刺眼……船上賞月談心,路上歡聲笑語。
他看她時眼神清濯,她心裏一聲歎息,他終於是忘了她嗎?
忘了也好,本就沒了緣分,若不是她執意要回來,怕是他與她這一輩子都難再見了吧。
她將手機遞給小夏,努力扯出一抹自然的笑,“別整天看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你的企劃案寫完了嗎?”
“知道啦知道啦!”小夏愁的皺著眉,不情願的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整理桌上的資料,忽然轉身又湊到陳茵身邊,“不過你和路淮琛之間真的沒有什麽嗎?”小夏一臉八卦的模樣。
陳茵打開電腦的手怔了一下,“我和他能有什麽關係,總共不過見了兩次麵。”陳茵說謊不帶臉紅的說著,她回國後與他的見麵多是偶然,小夏知道的有兩次,不知道的也隻有兩次。
“沒關係你和他跳舞,沒關係你跟他在學校散步,沒關係他會送你裙子?”小夏目光犀利的盯著陳茵,不放過陳茵臉上任何一處變化。
“裙子我後來送到幹洗店洗過之後就還回去了。”陳茵狡黠笑笑,躲開小夏的目光。
“哎呀,小茵茵,你就告訴我嘛。”小夏拉住陳茵的手搖來搖去,眨著無辜的眼睛。既然硬的不行,隻能來軟的了。
“小夏別鬧,快點工作吧。”陳茵想把手從她手裏抽出來。
“你如實招來我就放手。”小夏義正言辭的說。
陳茵忽然扯出牽強的笑,“總監好。”
“拿總監來唬我也沒用,今天你不說我就不工作。”小夏表明決心。
“小夏。”陳茵製止她口無遮攔的繼續說下去。
“小夏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傅言冰冷的聲音在小夏身後響起。
小夏的頭皮發麻,真的是總監。聽總監訓話就跟大夏天跟掉到冰窖裏一樣,一想到總監那張萬年冰凍不化的臉,她想死的心都有,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傅言身後進了他的辦公室,辦公室外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沒過多久,小夏從辦公室裏沮喪的走出來,跟著出來的還有傅言。
“陳茵,你來一下。”傅言說。
陳茵從座位上站起來,小夏走過來對她投來愧疚的目光。陳茵握了一下小夏的手安慰她沒事。
傅言的辦公室很明亮寬敞,他坐在辦公椅上,雙手交疊的放在桌上,“新梅華的公司剛剛打電話過來說戲服出了問題。”
“嗯。”陳茵回應,她低著頭像個挨訓的學生,桌上的那盆海棠花開了,風吹過來,掉落了幾片鮮紅的花瓣。
“有一件戲服用錯了料子,你上午去拿回來,我把地址發到你手機上了。”傅言淡若從容的說。
“好。”陳茵抬頭看著他,他棱角分明的臉緊繃著,眼睛裏帶著疲倦。
她正要出去,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了,“陳茵早啊。”韓陌痞笑著跟她打招呼。她烏黑的頭發濕漉漉的披散著,渾身濕透了,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
“早。”陳茵擔心的看著她。
隔著幾米遠陳茵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韓陌走到傅言的辦公桌前一揮手拂去了一桌的文件,雙手撐在桌上,紙張漫天飛揚,咖啡濺在潔白的紙上,杯子落在地上碎成片。
“傅言你TM混蛋!”韓陌指著傅言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憑什麽給我辦離校手續?”她揪著他的襯衫。
傅言伸手拿開韓陌的手,“因為你要出國上學。”他眼睛裏的寒冷將韓陌吞沒。
“我不去!”
“你必須去!”傅言聲音冷峻,不容人反駁。
韓陌的眼睛裏淌出淚,黑色的眼線花了,她冷冷的看著他,“傅言,你別逼我。”
傅言眼底的冷意深了幾分,“韓陌,你要任性到什麽時候?”
“任性到你愛我的時候。”韓陌冷笑,她的嘲弄的樣子讓傅言更為惱火。
見傅言不說話,韓陌笑得更恣意了,“怎麽傅少爺想好什麽時候對我動心了嗎?”
“你能不能留點自尊?”傅言字字如針,深深的紮在她的心口,血汩汩的流,她恍惚都聽到了留血的聲音。
張愛玲說的,“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她確實變得很低很低,但心裏卻沒有一絲歡喜的感覺,她總是處在傷害他和被他傷害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麵,她無力逃脫,也無法改變。她的聲音因為剛剛的嘶吼變得沙啞,“傅言,從前我總覺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因為至少你在我身邊,不過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是我錯了。”她的眼睛裏有化不開的憂傷,像大片大片盛開的茉莉花在一瞬間凋落。
辦公室裏留下一片狼藉和一陣酒氣,風一吹,白紙在地上輕飄飄的翻動,酒氣也散了。
“從前我總覺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因為至少你在我身邊,不過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是我錯了……”
傅言的太陽穴火辣辣的疼,他閉上疲倦的眼睛趴在桌子上,像今天這樣的爭吵已經發生了無數遍,他原以為他早已習以為常,但今天看到她那個樣子卻有些心疼。
他費盡心機的想送她出國,其實是繼父的意思,韓誌雲一年前查出腦腫瘤後,就交代他一定要瞞著韓陌,不要讓她擔心。
送她出國原定的計劃是三年,韓誌雲說,出去磨礪磨礪她的性子,也能收收她那副頑劣的脾氣,與其讓她因為他的去世而難過,出國三年是對她是更好的結果。
他並不想讓她離開的,但他能以什麽樣的理由來說服一個垂暮老人臨走前,對女兒最後的保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