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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草垛

  “王妃呢?你們方才可找過了?青衣那死丫頭又去了何處?

  好容易將安氏送去柴房安置了,馬家的腳不點地急急奔回草寮,兩趟路跑下來,額頭已然見了汗,前心後背的衣裳粘搭搭貼著,好不難受。


  她卻也顧不上這些,隻一迭聲問麻婆子。


  麻婆子此時已不複從前沉重,白著臉搖頭道:“四下找了一圈兒,並沒瞧見人。


  馬家的聞言,本就難看的臉色,又罩了一層寒霜。


  方才見王妃並青衣盡皆不見,她們便兵分兩路,由馬家的親送安氏去了柴房,麻婆子並一個婆子則留在此處找人。


  隻這草寮之後便是大片田地,天又黑、雪又急,麻婆子她們並不敢走得太遠,更不敢高聲喧嘩,隻悶頭亂撞,又哪裏找得著?

  見她兩個滿身雪水、鞋子亦濕透了,瞧來極是狼狽,馬家的到底不曾責上來,隻麵色越來越難看


  真真是這老天不給人活路哇!


  若隻走脫個丫頭倒也無甚要緊,偏王妃也悄沒聲兒地不見了蹤影,說句大不敬的話,馬家的覺著,這隻怕還是王妃的主意。


  最近這幾日,王妃說話行事顛顛倒倒地,馬家的本以為哄一哄就好,不成想王妃竟鬧出這麽個幺蛾子來。


  此事若被王爺知道了,她們焉有命在?

  更急人的是,此時還不比往常,莊子上好死不死地竟遭了賊,倘或有個萬一,教那王妃撞見了賊……


  馬家的登時渾身一哆嗦。


  到得那時,這莊上估摸著也活不了幾口人了。


  一念及此,馬家的不由得手足俱軟,冷汗出了一重又一重,全憑一口氣強撐著才沒倒下。


  她倒也有心叫人來幫忙,叵耐一來人手都派出去抓賊了,二來,此事也不宜聲張,萬一惹得賊人覬覦,那不上趕著找死麽?

  可若無人相助,單靠她們幾個,在這大雪的黑天裏,連燈籠都不敢多打,怎麽找?哪裏找?

  真真這王妃不省心!


  馬家的大逆不道地腹誹著,一時卻也無計可施,正沒理會處,忽聽旁邊有人說話:


  “馬管事,您來瞧瞧那外頭……可是腳印兒不是?


  微有些遲疑的語聲,卻是麻婆子在說話。


  馬家的回頭看去,便見麻婆子正立在後窗邊兒上,一手指著窗外,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不確定。


  馬家的一把推開身邊的婆子,三步並兩步奔到窗前,抻著脖子往外瞧。


  雪光映上半空,約略照出稍遠處的景物,她睜大兩眼細看,果見田壟上似有幾個印子,也不知是不是腳印兒。


  就算是腳印,也未必是王妃留下的。


  馬家的擰眉想了想,回首朝兩旁示意了一下,壓著嗓子道:“去瞧瞧。


  眾人會意,各自拿好了鐵鍬、鋤頭等家夥什,麻婆子還將唯一的燈籠也吹熄了,一行人摸著黑兒出了草寮。


  風卷起雪片,天地間似有無數銀蛇狂舞,整個世界亦似斷作兩截,黑白分明,卻又混沌一體。


  朱氏蹲在草垛子後頭,兩眼瞬也不瞬地盯著遠處那幾個模糊的身影,臉上溢滿了嫌惡,也不知是嫌馬家的那幾個人蠢笨,還是厭棄大雪撲身、惹人不適。


  不多時,馬家的一行終是行遠,漸漸沒於漫天風雪之中。


  朱氏輕輕吐出一口氣。


  可算把人給誆走了。


  青衣這丫頭倒也有幾分聰明。


  她不屑的翹著唇角,似譏亦似笑。


  說白了,這也不過一招兒聲東擊西罷了,沒什麽了不起的。就算青衣不在,朱氏自忖也有法子擺脫那些惡奴。


  抬手撥弄著身後的布帚,朱氏目中劃過一道精光。


  這布帚也是青衣想出來的,法子雖粗淺,卻也管用,隻消找來布條編了粗粗的幾根,以柔聲的細絲繩縛在裙內,從外頭再瞧不出來的。


  待到用時,便解開係帶兒,布條兒就此鬆散開來,走在雪地上時,腳印便全被它掃淨了,真真踏雪無痕。


  便是靠著此物,朱氏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至草垛,丁點鞋印兒沒留。


  這也就是莊子大,田地亦多,草垛子堆得到處都是,馬家的她們找不過來,若換作別處怕也沒這般容易。


  唯可恨田地髒亂,所幸天寒,氣味倒還不算衝鼻。


  舉目望向空寂的四野,朱氏得意地挑了挑眉。


  裝瘋賣傻、打罵婢仆,都是她的主意,為的便是混淆視聽,讓那些惡奴以為她好欺,就此放鬆警惕。


  如今,戲已收場,她也算沒白吃了辛苦。


  至於青衣,她卻是一早與朱氏分開了,約莫馬家的她們方才便是發現了她故意留下的腳印,追了過去。


  朱氏腿蹲得有些麻,輕輕挪動了一下,想著,青衣許是該回轉了。


  卻不知這丫頭用了什麽法子,騙得馬家的並麻婆子團團轉。


  朱氏麵上湧起一絲好奇,卻又在須臾間化作冷笑。


  一個奴才若是過於聰明了,主子總會有些不放心的。


  她勾著唇,看著遠處兀自出神。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

  “叮——


  輕細的鈴聲,單弱地、卑怯地,還帶著幾分討好。


  朱氏眉眼不動,側首看向一旁。


  青衣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兩手扶地跪著,凍得通紅的手深深地嵌進了雪中。


  “都好了?


  朱氏抬手掠了掠發鬢,語聲很是淡然。


  “是,主子。青衣腦袋垂得極低,朱氏隻能瞧見她的發頂。


  朱氏她眸光微閃,神情似笑而非笑:“嗯,不錯,沒墮了你師父的名兒。


  “婢子斷不敢和師父比的。青衣的聲音一以貫之地柔弱,鼻尖兒幾乎觸地。


  朱氏所說的師父,便是向采青。


  青衣者,向采青之衣缽也。


  這丫頭是跟著送東西的馬車混進莊子的。


  朱氏曾經拿名簿來瞧過,那上頭記著青衣是半年前進的王府,向采青隻在其中過了一道兒手,是以後來向采青雖走了,這丫頭卻留了下來。


  甫聽得青衣之名時,朱氏委實好笑,想著怎麽就有人拿個梨園行的行當作了名兒?

  再怎麽著,王府的奴才也比戲子要高貴些罷。


  過後聽了青衣的解釋,她才明白原是這麽個意思。


  看著眼前幾乎被大雪染白的發頂,朱氏麵上浮起一個淡笑。


  她最滿意青衣的便是這一點:

  懂事。


  知進退、識分寸,一行一止皆牢記著尊卑上下,比向采青老實多了。


  至少表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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