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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鎮厄(二合一)

  紅藥瞥眼瞧著宮女手中的那紙單方,心頭微微一動。


  藥膳?


  還要去尚膳監領?

  這般說來,她豈非有了極為合宜的前往尚膳監的由頭?


  何其湊巧?


  若不是今日這女官說起,紅藥都快將此事忘了,卻不想太後娘娘竟來了這麽一出。


  莫非,這便是徐玠想出來的法子?

  麵無異色地接過方子,紅藥低頭掃了兩眼,抬眸笑道:“太後娘娘對三殿下真真是好,連藥膳都備下了。我雖看不懂方子,想必是頂好的。”


  那宮人不疑有他,陪笑道:“顧典事說的是,這方子是柳神醫親擬的,自然是好。”


  果然如此。


  看起來,徐玠這是請柳夫人出麵,弄出個什麽藥膳來,倒是個四兩撥千斤的好法子。


  一念及此,紅藥忍不住再度感歎:

  劉瘸子本事不小啊

  將此念按下,紅藥麵上作出微訝的樣子來,眼睛張大了好些,複又滿臉歡喜:

  “哎呀,這可真真是好。柳夫人醫術高超,三殿下如今身子骨大好,也是多虧了柳夫人的診治,現下又吃上了藥膳,定能一日日地康健起來。”


  那宮人自然迭聲應和,紅藥順手賞了她一串錢,她更是樂開了花。


  紅藥這廂便將方子仔細袖了,命宮人送上午膳,她親自服侍著三公主吃了,又哄著她歇了午,一晃便到了未正時分。


  三公主起榻後,先叫人開門啟窗,恰好天也晴了,陽光鋪散於磚地上,似一地碎金,光束中微塵舞動,風裏有淺淡的花香。


  “好多花啊,真漂亮。”三公主立在殿門邊,小臉上洋溢著真切的歡喜。


  自吳嬤嬤離逝,她開始漸漸顯露天性,喜歡鮮豔漂亮的物事,尤喜豔麗的花兒,有時候來了興致,便叫人備齊顏料丹青,照著那花圃畫上兩筆。


  說來也奇,她讀書上頭天份一般,畫之一道卻悟性非凡,雖然技法尚顯稚嫩,那畫中卻自有一股靈氣,連建昭帝瞧了都會讚上一個“好”字。


  紅藥此時正立在三公主身後,聞言便輕輕將臂上搭著的銀紅百花氅衣披在她身上,笑問:“殿下可是要畫上兩筆?”


  前幾日煙雨蒙蒙,滿圃嬌花真如含煙一般,三公主連著畫了好幾幅雨中春景圖,紅藥便以為,她現下要再畫一個晴天春景圖。


  孰料三公主卻搖了搖頭:“今兒先不畫了,等過幾日再說。”又轉頭糯糯地道:“紅藥嬤嬤去書案備好筆墨吧,本宮要讀書。”


  隻消她安生呆著,紅藥自是欣然的,此時便笑著讚道:“殿下真用功。”


  因怕她過於勞神,又細聲勸道:“那殿下就先讀上半個時辰,若覺著累了就先歇一歇。總歸上晌也讀了半日的書呢,今兒的功課也差不離了。”


  “不可。”三公主晃著小腦袋,麵色很是嚴肅,說話聲卻還是奶聲奶氣的:“我身為你的先生,須以身作則,不能偷懶的。紅藥嬤嬤也不可偷懶,等一下你要與我一同讀書。”


  她如今深感“為人先生者,重擔在肩”,為了教好紅藥這個學生,她可是卯足了勁兒的。


  聽了這話,紅藥忙擺出苦臉來,長長地“啊”了一聲,哀歎道:“上晌才考過試,下晌又要讀書啊?奴婢真的頭疼。”


  說著便拿手捂額,狀甚痛楚。


  三公主明知她是裝的,卻還是沒繃住,兩手握著嘴“吃吃”地笑:“那可不成,先生吩咐的,學生就要去做。我叫紅藥嬤嬤讀書,紅藥嬤嬤就要陪我一起讀。”


  紅藥便又假意磨了一會,終是皺著臉應下了,唉聲歎氣地去準備筆墨。


  三公主跟在她身後,眼見她備得齊了,便挺著小腰板兒坐在書案前,捧起一本《大學》,搖頭晃腦地讀起來,遇有不解之處,便翻開講解注集細讀,時不時地還要再抽查一番紅藥的“功課”,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紅藥偷閑看了兩頁書,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招手喚人備茶點,正要勸三公主歇著,忽見一個小宮人碎步走來,稟道:“啟稟殿下,程姑姑來了。”


  紅藥忙起了身。


  程壽眉來此,想必是替太後娘娘傳話的


  三公主卻是不急不忙,緩緩將放下,起身吩咐:“請她進來。”


  那小宮人快步下去了,不消多時,屏風後便轉出一行人,除引路的小宮女外,程壽眉身後還跟著兩個九品女官,穿著一水兒的白衣黛裙,瞧來年紀也相仿,其中一個,是紅藥的熟人——麻喜慈。


  去歲秋時,紅藥調去淑妃所在的翊坤宮,曾與麻喜慈同處當差。


  其後,紅藥又轉進乾清宮,而麻喜慈則在機緣巧合之下,調去了尚服局,兩個人再不曾見過麵。


  而今觀其服色,紅藥便知,麻喜慈這是升了職司了,倒也為她歡喜。


  二人遙遙一笑,並不說話,那廂程壽眉等人向上見了禮,三公主命人賜了座,便語聲糯糯地問:“程姑姑來此何事?”


  程壽眉忙起身道:“回三殿下,太後娘娘命奴婢來給殿下量個身量。如今天氣熱了,要裁夏衣,因殿下這一年來長得快,奴婢怕尺寸不準,便想著再量一回。”


  三公主點了點頭,姿態優雅地一展袖:“程姑姑有心了。”


  若是不去看那張孩子氣的臉,隻觀其行止,如今的三公主,已然頗具公主風儀了。


  程壽眉忙道了聲“不敢”,又回手指了指麻喜慈二人:“她們兩個皆是尚服局的,這個叫麻喜慈,等一時就由她來給殿下量身量;那一個叫嚴喜和,花樣料子的事兒都歸她管。”


  三公主邊聽邊點頭,待她語畢,便含笑看向麻、嚴二人,語聲溫和地道:“有勞兩位姑姑。”


  二人早便起了身,齊聲道不敢,便有小宮人將她們引去了寢宮,三公主也隨後去了。


  紅藥原也想跟過去的,瞥眼卻見程壽眉正悄悄衝她打眼色,她點頭示意明白,假說要催點心,留在了最後。


  待正殿再無旁人,程壽眉便走上前,拉著紅藥轉出屏風,尋了一處無人的廊廡,方輕聲道:“這其實也不是甚麽大事,就是有個消息知會你一聲,讓你有個數。”


  紅藥的一顆心立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宮裏哪有小事?

  大齊後宮凡有事,必是大事。


  掉腦袋的那種。


  “是,程姑姑請說。”紅藥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地絞著,麵上卻是一派恬和,完美地詮釋了什麽叫“穩如泰山”。


  程壽眉見狀,不由暗自點頭,心道果然太後娘娘沒看錯,這孩子真是穩得很。


  其實紅藥慌得要命。


  可是,慌也沒用。


  她如今在噦鸞宮也算位高權重,縱使天塌了下來,她也得在頭裏頂著。


  誰教她個子高呢?


  此時便聞程壽眉道:“三月二十八的芳春會,大殿下和二殿下都去。皇後娘娘原想叫三殿下也去的,隻太後娘娘心疼三殿下身子還沒好全,就給推了。”


  紅藥愣了一下。


  芳春會?

  而後方記起,確實是有這麽個會,前世的徐婉貞便是於此會名聲大噪的。


  這麽說來,那似乎也是建昭十五年的事。


  紅藥鬆了口氣。


  她剛才險些沒嚇出毛病來,卻原來是虛驚一場。


  然再一轉念,她又覺著,虛驚一場總好過大事發生。


  一顆心早落了地,紅藥鬆開了手指,點頭道:“我明白了。殿下不會在意的,殿下如今還不怎麽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這卻是實話。


  三公主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時日久了,如今雖然心結得以稍解,卻還是有些孤僻,除非周遭皆是熟人,否則,她仍舊不喜說話。


  以紅藥對她的了解,芳春會那樣的熱鬧,她肯定不愛摻和。


  言至此,紅藥終是恍過神來,了然笑道:“怪道要量身量呢,原來,太後娘娘是要給大殿下和二殿下置辦出門的衣裳。兩位殿下既得了新衣,三殿下自然也不能落下。”


  這應該便是程壽眉專門點出此事的因由。


  太後娘娘不欲厚此薄此,想要一碗水端平,怕三公主因為不能去三春會而作惱。


  這真是不大事。


  以三公主的年紀,去芳春會還小了些。


  說起來,紅藥前世並沒參加過芳春會,不過,她聽說過一些有趣的會規,比如:

  與會者衣著需雅致,越雅越好,最好能穿出清風流雲、修竹亭荷的風致,才是上佳。而華麗的、顏色鮮豔的衣衫,則是明顯不合適的。


  自然,也不是說穿官服或誥命服就一定不好,明麵兒上不會有人說的,但那些士子文人一來勁兒,寫幾首詩冷嘲熱諷,卻也很煞風景。


  兩位殿下的新衣,想必亦是為此而新製的。


  “你這話也對,卻也不盡是。”程壽眉接口笑道:“大殿下與二殿下出門兒的衣裳早做得了,頭麵都打好了。三殿下的新衣卻是為著六月定國公夫人壽宴裁的,三殿下要去赴宴,自是要幾身衣新。”


  定國公夫人的壽宴?


  紅藥心頭“突”地一跳。


  那不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真沒想到,她的疑惑,竟能在今日得解。


  紅藥又驚又喜,悄然抬眸,打量著程壽眉的神色,見她一切如常,便作出不解的模樣來,問道:


  “我多嘴問一聲,定國公夫人的壽宴,是幾位殿下都去呢,還是就隻有三殿下去?”


  程壽眉被她問得愣了愣。


  數息之後,她“噗哧”一笑,拍手道:“哎喲,原來我們顧典事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紅藥心裏癢得像有螞蟻在爬,直是想要馬上得知真相,便也沒再掩心中好奇,追問道:“這到底是什麽事?我來的日子短,當真不知道。”


  程壽眉笑道:“罷了,我也不與你賣關子了。這還是三年前的事兒了。三殿下有段日子老愛驚夢,神宮寺說這是撞了祟氣,需得命格硬的人來鎮一鎮。”


  紅藥點了點頭,心下已然有點明白是怎麽事了。


  果然,程壽眉很快又道:


  “恰巧定國公夫人便合了這命格,又因國公爺從前戰場殺敵無數,命裏帶煞,夫人身上也沾了些煞氣,太後娘娘便把人請進了宮。說來也是奇,夫人一來,當真三公主就好了。”


  她舉眸望向庭院,似是回憶了起當年的情形,輕歎一聲,道:“後來,國公夫人也來給三殿下請過安,隻三殿下越來越不喜說話,也不愛見人。國公夫人便不來了。”


  她停頓了片刻,似是從回憶中驚醒,又笑道:

  “也就是這樣了。以前三殿下身子不好,每年國公夫人壽宴,太後娘娘都是遣我去賞些東西。如今三殿下能夠親自赴宴,自然是最好的了。”


  紅藥已經將此事完全想清了。


  怪不得徐玠那般鄭重其事。


  前世時,三公主定然亦曾前往國公府賀壽。


  算算日子,前世此時,吳嬤嬤早便被紅菱鬥倒了,而其加著於三公主心上的桎梏,自亦得到緩解。


  彼時的三公主,可能也出現了好轉,所以太後娘娘才會讓她赴宴。


  再結合徐玠此前所言,不難猜出,壽宴之上,定是出了什麽事,很可能此事令三公主病情又開始反複。


  而這一世,徐玠交代紅藥的那些話,應該便是為了阻止或化解此事。


  想通此節,紅藥豁然開朗,不由麵露微笑。


  “你笑什麽呢?”程壽眉問道。


  紅藥忙攏住心思,作感動狀:“我是為殿下歡喜呢,太後娘娘真的很疼愛殿下。”


  說著又作勢屈膝:“多謝程姑姑提點,不然我真是什麽也不知道。”


  程壽眉很願意賣她一個人情,笑著擺手道:“不當什麽的,我也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語畢,向正殿的方向呶了呶嘴:“倒是那一處,你還要好生開解開解,太後娘娘也是一片慈愛之心,莫要教兩下裏生份了。”


  切切叮囑,反教紅藥心下越發平靜。


  太後娘娘很在意三公主的感受,這是好消息,比不聞不問可要強多了。


  再者說,也不過幾件衣裳頭麵,三公主性情淳樸,天真得很,斷不會為這些事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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