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鑰匙
紅藥擦著汗打開了院門。
自回到尚寢局後,她幾乎每天都在悄悄準備著此事,如今終是如願而成,她心頭大石也算落了地。
說起來,那仿製的匣子並裏頭假的帳鉤,皆是前些時徐玠照著紅藥畫的圖幫著打製的。
他手腳倒是極快,沒過多久便做得了,雖與真品還有些差距,隻要不細瞧,倒也能唬人。
打製假東西不難,難的是如何將東西帶進宮。
徐玠也學著陳長生他們那一套,給李九牛並紅藥約定了暗號,紅藥隻消按著那暗號所指,於特定之日、去特定之處,將東西逐一取回即可。
據她偶爾聽來的隻言片語,旁的都好說,唯那檀木匣極難夾帶,也不知李九牛和那位蕭將軍用了什麽法子,竟將這大家夥什也送了進來。
拿了隻小竹杌子倚在門邊坐了,紅藥一麵凝神落汗,心下則在不停地琢磨。
在她看來,這實則是一步險棋,稍有不慎,便會把自己給陷進去,若換作以往,她是絕對不肯這麽幹的。
不過麽……
話本子真好看。
紅藥笑彎了眼睛。
徐玠上回還說,那農家女的話本子他找到了全本,待此間事了,他會把整本兒都帶給她瞧。
真是想想就歡喜。
除此之外,徐玠亦曾幫著紅藥分析過前世情形,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與紅藥猜測的差不多,這讓她更添了兩分拿手。
思緒紛亂間,芳葵與芳草說笑著走了進來,三個人聚在一處吃了午飯,再小憩片刻,芳草因有差事在身,便留下了一小油包的點心予芳葵,自去當差不提。
紅藥她們也不得閑,因下晌的忙碌比上晌更甚,兩個人直是忙得腳不點地,連喝水都得分成幾次,到黃昏才總算告一段落。
領晚飯的時候,紅藥循著慣熟的路線,繞道去路口瞧了一回。
牆角旮旯裏,又搭起了一座小石塔。
紅藥觀察此物日久,倒也瞧出了一點規律。
比如,若那石塔搭了三層,則紅菱出門的時辰就會比較晚,通常要在三更天左右。
而若那石塔是四層的,則紅菱出門的時辰會提前一個更次,約莫二更便會離開。
紅藥今日所見的石塔,恰是四層。
此即表明,紅菱行動的時辰,是在二更天。
果然,飯後回屋漱洗畢,紅藥便睜著眼睛靜躺在床上,耳聽得那巷子裏傳來丙記梆子響,紅菱的身影,便準時出現在了帳前。
當是時,濃雲疏星、月光晦暗,夜風猶帶著殘冬的寒意,吹得那窗紙簌簌作響。
紅藥虛著眼睛,淡定地望向帳外的紅菱。
好像……胖了點兒?
自回來之後,她整天光顧著挖坑填土取東西,卻也沒顧得上多打量這個同屋,如今細瞧,那帳子上的身影,確實比從前豐腴了好些。
紅藥縮在被子裏的手,便悄悄摸上了自個兒的心口。
小籠包還在,卻似乎沒什麽變化。
沒人家的大。
紅藥扁了扁嘴,心下頗有點不服氣。
紅菱也不見得吃得比她好,怎麽這數月不見,區別就如此明顯了呢?分明紅藥在乾清宮過得挺滋潤的,吃喝用度都快趕上於壽竹了,可這小包子卻是沒啥動靜。
那麽些肉菜,白吃了。
紅藥搓敗地將手又放了回去。
帳外的紅菱自不知紅藥正醒著,更不知她腦瓜子裏的那些念頭。
例行公事地喚了兩聲,見帳中少女動也不動,紅菱便放膽走去床邊、掀開帳門,將紅藥放在枕邊的衣物悄悄抱去了窗戶眼兒下頭,伸手在裏麵掏摸著。
一時間,屋中唯有輕微的窸窣之聲,也不知她在做什麽。
紅藥倆眼瞪得溜圓。
這人翻她衣裳作甚?
正自疑惑間,耳畔驀地傳來“叮”地一聲金屬碰撞之聲。
紅藥愕了愕,再下一息,便驚出了半身冷汗。
她的鑰匙!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那夾襖的袖籠裏,有一把鑰匙。
紅菱……難不成竟是在偷那東西?!
怪不得翻她衣物呢。
此念方起,紅藥陡然如醍醐灌頂,腦中一片通透。
原來如此。
原來,前世種種,起因皆在於這把鑰匙。
紅藥咬著牙根兒皺起了眉。
她就說麽,之前的那個猜測,她總覺得有什麽事兒沒說清,卻總也想不明白。
卻原來是她漏猜了一環,而此刻,看著正翻找著鑰匙的紅菱,那最重要的一環,已然嚴絲合縫地扣上了,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亦就此變得清晰起來。
上輩子糊塗了幾十年,直到今晚,紅藥才終是融會貫通,將一切都想明白了。
她不由得暗自磨牙。
這個孫紅菱,真真害人不淺,弄得她前世過得那樣憋屈,還總以為自己走黴運。
不說紅藥如何在帳子裏七竅生煙,卻說紅菱,摸到那枚小鑰匙後,立時心頭一陣竊喜。
這些日子來,她一直在暗中觀察紅藥的舉動,已然將她收藏私物的習慣摸熟了,今日一試,果然如她所料。
她拿著鑰匙便去了紅藥專用的小妝台。
這樣的妝台,紅菱亦有,卻是用來放私物的,那妝台下頭有一隻小抽屜帶著鎖頭。
紅菱便用紅藥的鑰匙,打開了那隻上鎖的抽屜,從中取出了另一套鑰匙,迎光看了看。
竟真是尚寢局值房的鑰匙!
紅菱喜出望外,手都有點發抖。
到底叫她給找著了,真是老天開眼。
小心地將那套鑰匙收好,紅菱又回至紅藥床邊,掀開帳門觀瞧。
此時的紅藥,依舊是“好夢正酣”。
盯著她的睡顏看了片刻,確定紅藥睡得“很沉”,紅菱方輕手輕腳拉開了屋門,溜著牆根兒走到院門口,貼在門上聽著外頭的梆子聲。
那尋更之人顯是已然遠去,岑寂的夜色中,唯有風拂動花木的聲息。
紅菱輕輕將院門推開一條縫,四顧無人,方才躡足潛進了夜色之中。
小半刻後,玉帶河畔某處廢殿的荒蕪花園裏,紅菱如約見到了陳長生。
陳長生似是等了好一會兒了,樣子極不耐煩,當紅菱轉過頹垣時,卻見他猶在那山石子旁來回踱著步,不時抬頭看一眼天色。
菲薄的月光投下,正照上他平凡臉,那壓低的眉與冰冷的眼,令人望而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