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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從心(月下無美人萬賞加更)

  念及此,紅藥立時轉著腦袋往周遭看,一壁思忖著該從何處搜起。


  然後,她就茫然了。


  這到底該從哪兒搜起,她真是一點數都沒有,因為,活了兩輩子,她還從不曾做過這種事。


  雖則她也曾服侍過幾位主子,隻是,就憑她這個腦子,人家也斷不會重用於她,至於最後一個湘妃,倒是將她提作掌事宮女來著,隻是,湘妃素性清高,從不會使這等陰私伎倆,紅藥亦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些勾當。


  於是,此時的紅藥,兩眼一摸黑。


  像個沒頭的蒼蠅似地拎著杌子原地轉了幾圈,紅藥絞盡腦汁想著法子,一時覺得那箱籠裏怕是藏著什麽,一時又覺得,床底才更可疑,再過一時,又看那牆壁紮眼,疑心裏頭會不會藏著暗門?


  便在這數息的功夫,她已然將那話本子裏看來、戲文上演過的諸般機關暗門,全都想了個遍。


  隻可惜,她自己卻非那話本子裏智勇雙全的女子,就算打破了頭,她也拿不定主意,反倒越來越迷糊。


  便在這紛湧的念頭間,紅藥腦中陡然竄起一念:

  這竟是她兩輩子頭一遭兒進紅菱的屋子。


  她不由得一驚,再細想去,越覺悚然。


  那一瞬,好些平素瞧來尋常之事,皆於此時突現了出來。


  比如,每有人欲向紅菱借東西,她總會先一步迎出屋外,將東西予了人,而待人要還時,亦是她主動登門去取;


  再如,她好幾次告訴紅藥說“我屋裏有耗子,怕死人了”;

  此外,前世每逢換季之時,紅菱總會早早領來各種用物,從不曾叫紅藥跑過腿……


  原先,紅藥隻將之認作細心,如今再看,這哪裏是心細,這分明便是她屋子裏藏著什麽東西,所以才不肯叫人進去。


  得出這個結論後,紅藥頓覺下盤發飄、腳底發虛,腿一軟,“噗嗵”一聲,跌坐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使然,在軟倒的那個瞬間,她順手便將那小杌子塞在屁股下頭,倒也不曾當真坐倒在地。


  隨後,她便擰著眉頭,坐在那小杌子上發呆。


  這屋子,當真搜得?


  會不會事後被紅菱察覺?


  現在的紅藥幾乎可以肯定,紅菱必然留了後手。


  可是,明知如此,紅藥卻猜不出那後手是什麽、在何處。


  於是,愈加茫然,甚而恐懼。


  那種感覺,就像是與巨獸一同關在漆黑的籠子裏,明知那巨獸就在身邊,卻因看不見、摸不著,那懼怕便成百倍、成千倍地往上冒。


  鬥不過的。


  紅藥慘白著一張臉,心頭竟湧出幾分悲涼。


  連紅柳她都鬥不過,更何況比之精明百倍的紅菱?


  對方的心思,她連個邊兒都摸不著。


  萬一被發現了,該怎麽辦?

  她能躲得過對方的算計麽?

  紅藥在月光下輕輕搖頭,蓬鬆的發絲隨風微顫。


  這一刻,她想起了最要緊的一件事:


  若她果然做了前世不曾做的事,則她腳下的那根獨木橋,會不會斷?

  一念及此,紅藥當即脖子一縮。


  慫了。


  之前聚起的那點勇氣,在這個瞬間,飛灰般散去。


  紅藥甚至覺著,那白蠟蠟的紋帳便像是一麵招魂幡,要將她的三魂六魄都給拘進去。


  她越看越怕、越想越慫,最後直是渾身癱軟,站都站不起來,隻能哆嗦著從屁股底下摳出小杌子,抱著爬出了屋。


  頭暈、心悸、滿身虛汗、四肢酸軟。


  這便是紅藥去裏屋一趟得來的所有收獲。


  直待重新躺回帳中,她的手腳方才恢複了知覺。


  不丟人,一點兒不丟人。


  紅藥捏著拳頭給自己打氣。


  跟自己的小命相比,紅菱的那點秘密算什麽?

  正所謂知難而退、量力而行,做不到便不做,犯不著跟自己置氣。


  她試著說服自己,抑或是為自己找到一個足夠的理由,不斷地、反複地這樣想著,漸漸地,倒也平靜了下去。


  隨後,她便再度打起了精神。


  如今還不是鬆泛的時候,紅菱還沒回來呢,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紅藥抽出布帕子,仔仔細細將全身上下都給收拾幹淨了,不留半點泥漬與灰印。


  在紅菱跟前,小心些總不為過的。


  也就在她將帕子擱回枕畔、重新躺好之時,門外,忽地響起一陣足音。


  細碎而飄忽,由遠及近。


  紅菱回來了!

  紅藥不由擦了把冷汗。


  好懸!


  幸得她不曾在裏屋多呆,否則兩下裏隻怕便要撞上了。


  她動作極輕地翻了個身,麵朝著裏屋的方向側躺著,兩眼微眯,細聽門外動靜。


  紋帳仿佛被風吹得晃了晃,須臾,那腳步聲便響起在了紅藥身後。


  近在咫尺。


  想來,應該是紅菱進了屋。


  紅藥猜測著,旋即又疑惑,何以不曾聽見屋門開闔之聲?


  一息之後,她便意識到,那兩扇屋門,紅菱想是提前動了手腳。


  紅藥再一次覺出自己糊塗。


  她每日不知進出屋門多少次,卻從不曾發現過這一點。


  她這心是有多大?


  “紅藥。”身後突地傳來一聲輕喚,飄飄忽忽的音線,遊絲般探進耳鼓。


  紅藥早有防備,此時並不像方才那樣怕了,反倒有點兒生氣。


  裝鬼很有趣麽?


  要叫你就大大方方地叫,這吊著嗓子學鬼哭算什麽?

  她恨恨想著,耳朵卻豎起老高,很快便發現,紅菱的呼吸聲極為濁重,似是跑了很遠的路,又像是幹過什麽重活兒。


  再過數息,紅藥的鼻端,又飄來一股子淡淡的腥味兒,也不知是水腥還是泥腥,怪難聞的。


  她輕輕聳了聳鼻尖。


  紅菱這是去了何處,看樣子累得不輕,難不成是去挖井挑泥去了?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耳聽得紅菱又喚了一聲“紅藥”,見她並無動靜,似是放下了心,倒也不曾掀帳再看。


  再過一息,那腳步聲便又響了起來,聽著卻是往裏間而去。


  紅藥立時張大雙眸,望向裏間的屋門。


  嚴格說來,那委實不能算是門,不過是一道掛落飛罩罷了,平素以簾子分隔裏外間,如今天氣炎熱,那簾子自是挑得高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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