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警告』
看著跪在品階台下的劉不周,當年曾經見過他幼兒時麵貌的諸如景帝、竇太後、王皇後、公孫賀、波才等等一眾人,沒人會將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英俊公子和十幾年前那個尚處幼年的大漢世子劉不周劃上等號。
看了半晌,坐在禦座上的景帝開口問道:“下麵跪的,你可是葉良禽?”
劉不周趕緊回道:“正是草民。”
景帝點了點頭道:“免禮平身。”
劉不周遵旨站了起來。
“太子舉薦你徹查三大人死亡案,你可有徹底查清?”景帝繼續問道。
劉不周坦然回道:“回陛下,要說徹底查清那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嘩然,就連太子劉徹心裏都是一驚,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劉不周,心想難道這位葉良禽公子當真是在玩樂打發時間,而沒有查案嗎?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站在劉不周旁邊的南宮公主暗自懊悔,這幾天劉不周帶著她到處玩,卻隻字不提查案的事,急的她多次催促,而劉不周卻不以為然。
就在昨天,南宮已經不顧自己公主的身份力勸劉不周幹脆趕緊逃跑吧,千萬不要入宮接受未央禦審,而劉不周的態度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但是現在看來,自己昨天真該堅持讓他逃跑的意見,看來今天葉大哥想必是生死難料了。
坐在景帝身旁的竇太後怒不可遏的厲聲喝道:“好個大膽刁民,你故意拖延時間,延誤查案進度,是不是背後有人指使,還不從實招來?”她這話隱藏含義很明顯就在暗指王皇後在背後故意設局。
王皇後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她雖然明白竇太後的所指,不過卻不敢馬上發作,她忍住氣一言不發。
而劉不周卻一點也不慌亂,說道:“草民的話還沒有說完,草民的意思是說這麽短的時間,草民隻得聯合了幾位有能力的朋友一起協助查案,這才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和線索,這起案子的真相算是水落石出了,但更深層的恐怕五日是查不完的。”
景帝不動聲色的問道:“這倒是怪了,朕聽聞你自查案以來一直在四處遊玩,無心查案,卻又為何找人協助?”
劉不周從容的回道:“陛下明察秋毫,其實草民這幾日看似是在玩,實際上則是在把自己和公主當做活靶子來吸引關注,好便於草民的朋友順利取證和收集線索,完成對案件的調查,草民此舉也是事出無奈,因為有人不希望草民查清真相,甚至要置草民於死地!”
朝堂上再次一片嘩然,景帝看著劉不周,心裏在想,有人暗中阻撓葉良禽查案?莫非這三大人死亡案確有蹊蹺?想到這裏,他緊跟著問劉不周:“你這話從何說起?”
劉不周向上拱手道:“陛下,草民自查案的當日與南宮公主一起檢查枚乘大人所乘坐的馬車,卻不想那馬受驚狂奔不止,最終導致馬車被砸毀,公主和草民險些喪命,事後查明那三匹馬發狂並非偶然,而是中了淬過致幻毒液的針刺所致,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而為,有意阻撓草民查案。”
說著,劉不周拿出三根尖處發著青紫色的針刺亮給滿大殿的人看。
劉不周將三根針刺放進托盤裏呈給景帝和竇太後等人。
然後他繼續說道:“三大人死亡案震動天下,勢必引來各方的高度關注,草民的目標太大,為了不辜負陛下的期望,也為了保證後麵的調查不再受到阻礙和騷擾,草民才不得不故意大張旗鼓的招搖過市,把自己當作活靶子,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草民和公主的身上,而私下裏草民早就安排了人按照事先的布置去取證和調查了。”
眾人這才明白劉不周幾日來怪異行為的真實原因,劉徹心裏一塊石頭才稍稍放下,心想這葉公子果然智謀過人,這一招瞞天過海用的的確精妙。
景帝狂咳了半天後點了點頭說道:“好,那看來此案你是已經查明真相了,那就將你調查的結果從實說來吧!”
“是陛下,”劉不周回道,然後他拱手繼續道:“草民已經查明,太史令趙努、侍禦史枚乘、長史衡鹹三位大人的死並非自然死亡,而確實是被人謀刺而死,這個凶手就是探丸郎,草民已起獲了證據,”說著,他拿出三個布包呈了上去。
聽到探丸郎這三個字後,金殿上一片竊竊私語之聲,眾大臣眼中無不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好像自己馬上就會成為探丸郎下一個要幹掉的目標似的驚慌不已。
景帝看到眼前的三個布包全部打開,裏麵分別是三組黑白紅三色的泥丸,景帝也不禁大驚失色。
劉不周繼續道:“陛下,這就是殺手組織探丸郎在案發現場故意留下的標記。”
“那為何在之前的勘查中沒有發現呢?”大將軍竇嬰不解的問道。
劉不周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衛將軍公孫賀,然後一笑回道:“隻因這標記所藏位置太過隱蔽,非常不易發現,而且探丸郎特意留下了找到標記的指示線索,故意給我等出難題。”
竇嬰問道:“哦?此話怎講?”
劉不周一一指出了探丸郎標記的所在位置:“比如枚乘大人的那三枚就被放在他死後眼睛所直視的黑緞車篷的裂縫內,而衡鹹大人的三枚則被放置在他搭在暖榻上的手臂所指的書案角落裏的印章盒中,至於趙努大人的三枚就在他毛筆掉落,被墨汁陰濕一片那處的書案下方的凹槽處。”
公孫賀見劉不周將探丸郎的標記全部找出,這和他之前所看到的一般無二,也不由得多看了劉不周幾眼,心裏在想這個年輕人的確不簡單,真是不能小看了他。
景帝繼續問道:“他們如此煞費苦心的放置標記,難道隻是為了出難題嗎?”
劉不周回道:“陛下的疑惑也正是草民所不解之處,按理說那探丸郎行事縝密,不會隨隨便便如兒戲般的做事,所以草民事後熟慮,又結合之前查案時所了解的一些三位大人的死亡前後的情況,隱約有了些看法。”
“好,那說來聽聽,”景帝饒有興趣的說道。
劉不周卻並未馬上回答,反而跪倒叩頭說:“陛下,草民乃是一介平民,不能妄議國政,所以草民不敢說。”
景帝一擺手對劉不周說道:“葉良禽,朕赦你無罪,但你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快快說來。”
“謝陛下,”劉不周得了景帝事先的赦免,說起話來底氣就足多了。
他定了定神說道:“陛下一定知道,孔子的《論語》顏淵篇中有這樣一段話說的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吧?”
景帝點點頭說:“不錯,這滿朝上下應該無人不知孔夫子的這段話,這段話講的大概意思是做為仁德之人應當做到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景帝頓了頓問道:“但是……這與此事有何關聯呢?”
劉不周不緊不慢的回道:“草民在查案時得知,三位大人在死亡前參加了當日的早朝,並在朝會之上先後上奏過陛下一些事情,也正因此與陛下和眾臣發生過爭執,據說當時是趙大人上的奏章,枚大人和衡大人先後對趙大人的奏章進行的複議,是不是?”
景帝又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確有此事。”
劉不周點點頭回道:“那就對了,草民冒昧的推測,那探丸郎故意以三位大人的身體部位和行為做為找到探丸郎標記位置的線索,是想借鑒《論語》的那段話,他們的意圖就是要給予百官三個警示。”
“什麽警示?”竇嬰不解的問道。
劉不周答道:“他們將泥丸放置在趙大人寫奏章的書案處是要警告百官不該寫的不寫,將泥丸放置在枚大人死後眼睛所視之處是要警告百官不該隨的不隨,將泥丸放置在衡鹹大人死後手臂所指之處是要警告百官不該跟的不跟,否則探丸郎還會繼續殺人!”
劉不周的話音剛落,整個金殿之上頓時鴉雀無聲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全都偷偷看向了分別坐在景帝兩邊的竇太後和王皇後。
而此時的竇太後和王皇後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起來。
如果按照劉不周的分析,這不該寫的不寫,是不是在指責趙努上奏提請加封淮南王劉霖蕭為輔政皇太弟的奏章不該寫?而不該隨的不隨,難道是在說枚乘複議認同趙努的奏章不該跟隨?至於那個不該跟的不跟,是不是在說衡鹹不該倒向竇太後一派,跟錯了人?
如果這些推測是真的,那麽傻子都能聽得出來那探丸郎是親近王皇後一派的,而探丸郎這樣做恰恰是要壓製竇太後一黨,甚至發出了有誰要再敢跟隨竇黨就全都有死亡危險的警告。
劉不周這樣當著滿朝文武和景帝的麵,直白的說出了朝堂上竇太後和王皇後兩黨鬥爭奪權的複雜時局的言論,自景帝登基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良久,竇太後實在忍不住了,她陰冷的瞟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王皇後,猛然揚起被憋紅了的臉,厲聲吼道:“來呀,給哀家將這個妖言惑眾、蠱惑朝堂的葉良禽拖出去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