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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讓人激憤的大捷

  張憲是蘇牧栽培出來的人,與嶽飛韓世忠等一幹中堅一般,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趙劼是個極其懂得隱忍,表麵昏庸,內裏陰險卻又有著大野心的人,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舊要防備著蘇牧,甚至在他的內心深處,蘇牧比女真人還要值得讓他忌憚!


  女真人雖然來勢洶洶,但在南方沒有任何根基,他們的一切都要靠掠奪,雖然悍勇無比,但終究是烈火烹油,曇花一現,無法長久。


  而蘇牧卻已經掌控了大焱的全部情報軍,如今手裏還捏著大焱的軍權,便是種師中這樣的老公相,對於蘇牧仍舊留著三分香火情。


  朝中文武對蘇牧雖然毀譽參半,但都走向兩個極端,推崇他的,推崇備至,貶低他的又視他如奸佞,但無法否認的是,蘇牧已經擁有了極大的聲望,連文官之中,都不乏範文陽這樣的高層擁躉,而武將裏頭,連童貫等人都已經支持蘇牧,皇親國戚之中的曹顧,甚至趙宗昊等一幹王子,對蘇牧也都是親熱到不行。


  如今整個河北大亂,流民四起,掌控這些流民的卻又是禦拳館和大光明教,這黑白兩龍頭,可都是蘇牧的手足鷹犬啊!


  這樣的情勢之下,叫他趙劼如何能夠安心!


  汴京城已經是他趙劼最後的根基壁壘和淨土,但此時張憲又擠了進來!


  他本以為姚平仲忠心耿耿,是個可堪大用之人,然而姚平仲卻隱約有著以張憲馬首是瞻的態勢,對張憲的謀略處斷言聽計從,甚至不惜在沒有皇命的情況下,私調兵馬出城夜襲!


  他本以為李綱是個值得信任的老臣,他與姚平仲一樣,都是脖子比刀口還硬的諍臣,然而李綱又對蘇瑜愛護有加,甚至對蘇瑜也是百般依順,而蘇瑜可是蘇牧的親兄長啊!


  這兩人在河北京東大放異彩,回京之後更是接管了汴京城的內政防務,連開封府都要聽從他們的調度!


  他本以為範文陽這樣的骨鯁忠臣是值得依靠的,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範文陽,為了支持蘇瑜和李綱,卻讓範氏一族在河北道打破潛規則,主動出頭,讓河北巨室大戶元氣大傷。


  縱觀之下,無論內外文武,無論廟堂江湖,竟然沒有一處不存在蘇牧的影子!

  他趙劼徹夜難眠雖然也是因為女真人兵臨城下,但更多的則是因為蘇牧未歸,而整個大焱帝國的人,都仍舊還等待著蘇牧的歸來,跳出來反對蘇牧的,竟然隻有那些文臣,隻有蔡京等人,以及李彥等宦官!

  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別人都說他趙劼寵信奸佞,他並不否認,但此時你再看,站出來支持他趙劼的,始終還是這些所謂的奸佞之臣,在趙劼心裏,這才是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貞啊!

  張憲和姚平仲的大捷確實振奮人心,但他們擊敗的隻是完顏宗翰,完顏吳乞買的中軍,數萬馬步軍還在趕來,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決戰!


  他們能夠突襲完顏宗翰一次,還能突襲第二次?

  他們確實將個人的聲望提升到了極致巔峰,但事實就是事實,他們沒有得到聖旨,沒有經過東西兩府相公們的允許,就擅自出兵,這是足以殺頭一百回的大罪!

  姚平仲和張憲是主戰派之中最為堅決的兩個主力,隻要將這兩人除掉,接下來就是議和派的舞台了!


  蔡京等人一直被蘇牧壓製著,直到如今,終於又得到了崛起的機會,根本就不可能放過張憲。


  姚平仲確實是官家提拔和信任的,但如今官家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如果再執迷不悟,選擇主戰的話,那麽也隻好與張憲陪葬了!


  張憲是個有勇有謀之人,姚平仲也不是愚鈍之輩,難道他們兩人就沒想過這樣的後果?

  不。


  他們也能夠預想得到,文官們想要試探官家,官家想要試探武將,張憲等人,何嚐不想著試探一下官家!

  從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有著違逆之心,因為君心難測,揣摩聖意誰都可以,但用種種手段來試探官家,這就是殺頭的大不敬!

  然而張憲很清楚,他不是為了自己而試探官家,他是為了蘇牧來試探一下官家!

  趙劼不是蠢人,蘇牧經過了這麽多事情,要造反早就造反了,要自立為王,燕雲十六州和後遼都是他唾手可得之地,他又何必率領孤軍北上,截殺蒙古部族的主力軍?

  趙劼並非信不過蘇牧,他是信不過所有支持蘇牧的人!

  或許蘇牧沒有篡位稱帝之心,但那些蘇牧的追隨者們,卻已經將蘇牧的聲望推到了頂點,便是打嘴仗百戰百勝的文官集團,整日裏不斷詆毀彈劾,仍舊無法動搖蘇牧的民心所向!

  民心,這才是趙劼真正擔憂的事情,或許蘇牧不會當皇帝,但被人推上皇位,也就由不得他了!


  一旦女真人將汴京攻陷,整個大焱都被打爛,此時蘇牧歸來,再收拾殘局,或者打敗女真人,將女真人驅逐出去,那麽誰不想讓他蘇牧當皇帝?


  所以這場仗絕對不能敗,但也絕對不能打!


  趙劼先前主戰,為的就是要試探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是站在蘇牧那一邊,有多少又是看好他趙劼,但結果顯而易見,他隻能選擇議和!

  他知道如果議和,自己必定會被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但不議和的話,江山就極有可能被他人送到蘇牧的麵前,孰輕孰重,何去何從,他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考量權衡!


  朝堂之上,張憲和姚平仲已經脫下了官服,大焱官場言官橫行,文官集團的權柄達到了史上最巔峰,無論罪名是否屬實,一旦遭遇檢舉或彈劾,即便是極為相公,也必須脫下官服,接受朝臣們的質問。


  隻是張憲和姚平仲卻麵色如常,早在出兵之前,他們就已經預料到這樣的下場,又豈會懼怕。


  趙劼看著朝堂上的二人,但見他們平視前方,麵無愧色,坦蕩光明,一時間也是心軟了下來。


  “諸位愛卿可就事言奏了。”


  原本在朝堂上,一般由宦官來主持流程,但最近事態緊急,雖然文官們老喊著禮不可廢,但趙劼還是將流程給省了下來,直接開口,讓文武百官主動議事。


  至於議事的主題也很明顯,自然是站在場中的張憲和姚平仲了,隻是事到如今,卻沒人敢出班奏報,連蔡京也都閉目養神,沉默不語。


  趙劼的臉色不禁難看起來,這些文官倒是叫囂得厲害,隻是事到臨頭,誰都不願意背負曆史罵名,竟然將事情丟給了他趙劼!


  人常說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又豈有讓皇帝陛下親自背黑鍋的道理!

  趙劼養著這一幫奸佞寵臣,可不就是為了關鍵時刻給自己背黑鍋的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都變啞巴了!

  趙劼養氣功夫是極好的,平日裏也是喜怒不形於色,然則今次卻不同,他為了如何處置張憲和姚平仲,已經整整一夜未睡,眼下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又豈能不怒!

  “諸位愛卿無事可奏麽!”


  趙劼表情僵硬,語氣之中帶著極度壓抑的慍怒,那些官員們便將目光都投向了蔡京高俅等一幹大佬。


  作為宰輔,蔡京等人本該押班啟奏,但偏偏蔡京毫無動作,倒是起複的王黼出列,朝趙劼拜道。


  “臣王黼有本要奏!”


  趙劼見得王黼挺身而出,心裏也是唏噓不已,他讓王黼歸隱,被救隻是為了平息河北民憤,正想著找機會讓他再回來,今次將一幹老人都召集回來,他唯一私自召見的,也就隻有王黼一人。


  還是老走狗靠得住啊.……趙劼如此感慨著,王黼卻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張憲和姚平仲,那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他王黼早已臭名遠揚,也不在乎多那麽一筆,眼下正是他重歸朝堂的最佳時機,蔡京之所以不說話,可不就是要將這個機會留給他王黼麽!

  念及此處,王黼再無遲疑,朝文武百官環視一眼,而後指著張憲和姚平仲道。


  “姚張二人統領京畿防務,卻知法犯法,私自調動禁軍出城夜襲,全然不顧京師安危,罔顧天子尊威,與謀逆無異,臣鬥膽請奏,斬此二人,以正王法,以平人心!”


  王黼義正言辭,仿佛張憲和姚平仲就是謀反的逆賊一般,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用民心二字,而是用了人心二字。


  因為他自己都知道,張憲和姚平仲深得民心,突襲大捷更是振奮全城,用民心二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用了人心二字,至於要平那個人的人心,也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王黼此話一出,朝堂上仍舊噤若寒蟬,趙劼的表情仍舊陰沉,見得無人響應,便又問道。


  “諸卿以為如何?”


  然而卻仍舊無人敢應聲,直到趙劼將目光轉向蔡京,後者才出班奏道:“臣附議。”


  見得蔡京表態,其他文官重臣也都紛紛站出來應道:“臣附議。”


  範文陽並沒有在附議之列,見得此狀,他也是義憤難當,雖然明知道大敵當前,不可再掀內亂,但張憲和姚平仲乃是守城的最佳人選,若他不出麵,斬了這二人,寒了人心,墜了士氣,這場防禦戰也就不需要再打了。


  然而趙劼根本就不給範文陽反駁的機會,見得文臣們紛紛附議之後,他的心情反倒越發難受,便轉向了張憲和姚平仲。


  “姚平仲,張憲,你們可有辯駁?”


  姚平仲和張憲抬頭,並沒有相互對視,心裏卻想著,趙劼終究沒有剝奪他們說話的權力,他們這次,怕是賭對了。


  姚平仲當即拜道:“臣主掌防務,調兵擊敵,理所當然,彼時事態緊急,曾請示兩府相公,自問並無謀逆之心,望陛下明察。”


  姚平仲表情平淡,語氣冷靜,並未透出怨氣和憤怒,隻是在訴說事實,淡定泰然,這份氣度不由讓人折服。


  趙劼不置可否,又轉向張憲:“張憲,你可有話說?”


  張憲出列道:“臣無話可說。”


  雖然他跟姚平仲一般的表現,但此話一出,頓時讓人覺著滿是賭氣般的怨憤,不由紛紛側目。


  趙劼也是眉頭一皺,然而張憲卻繼續說道:“然臣有一物,需轉交給陛下。”


  “遞上來。”


  張憲往前兩步,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了宦官的金盤之上,那是一枚血玉蟠龍佩。


  趙劼沉默了,他的手,在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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