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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西狩的把戲

  六月的日光如流火,北地雖然風很大,但仍舊無法驅散難當的酷暑,大定府之中一片如火如荼,卻是來來往往的軍士和行商。


  自打攻陷大定府之後,童貫和種師道嚴明軍律,與民秋毫無犯,即便是西軍的老兵痞子,也隻敢到窯子裏宣泄歡慶,而不敢禍害城中的女人。


  雖然大焱人對遼人有著骨子裏的仇恨,但北地的契丹女子彪悍之極,又有著遼人的高傲,稍微受到侵犯,便鬧得滿城風雨,漸漸的大焱的軍士也就收斂了許多。


  而且漢人充分發揮了擅長治理的優點,對南麵官沒有趕盡殺絕,反而樹立了典型,讓他們按部就班,繼續管理大定府,戰亂很快就得以平定了下來。


  從童貫巡邊之初,直到如今北伐軍攻陷遼帝國的中京大定府,這一切就仿佛做夢一般讓人難以置信。


  來往於北地和汴梁的驛馬也不知跑死了多少,隻為了一個任務,就是不斷傳遞,捷報!

  這是大焱朝從所謂有的盛況和壯舉,也是足以載入史冊的時刻,相信當捷報傳遞到官家的禦案之上,大焱早已舉國歡慶!

  童貫行走於大定府的街道上,這座比大遼都城上京的規模還要龐大,氣象還要繁華的北方大城,如今已經見不到太多的混亂跡象。


  他的心裏沒有太多的成就感,按說這是他的夢想,甚至已經超乎了他的幻想,仿佛渴望一塊大餅充饑的人,卻掉入了酒池肉林之中那般。


  可他終究是高興不起來的。


  他們渴望得到的一切功績,在蘇牧的手裏,往往變得那麽的唾手可得,就像以往的情形那般,他們還在歡慶大定府的勝利,蘇牧已經打入了遼國的心髒,在上京臨潢府,在遼國皇帝的身邊攪風攪雨。


  他們也是男人,好吧,童貫隻能算半個男人,但他們還是有著自己的自尊心,即便他們的臉皮再厚,一而再再而三這般對比著,他們也會看到自己的卑微。


  官家從來不吝賞賜,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勢,亦或是名爵,但童貫第一次生出這樣的疑問,這一切封賞,自己真的能夠理直氣壯去受領嗎?


  相信生出這種想法念頭的,並不僅僅隻有他童貫,種師道和曹顧等人,乃至於諸軍將士,怕是都能夠感同身受。


  種師道用一萬老卒,用幽州後方的確保無虞,用居庸關下蕭幹的大敗,證明了他這位西北老軍神是貨真價實的。


  可他童貫呢?

  又用什麽來證明?


  從北伐伊始,他就沒有太過激進和振奮軍心的作為,隻是在關鍵的時刻,給了蘇牧一些便利,甚至還要蘇牧用其他東西來交易。


  在涿州之時,他和種師道甚至拒絕接收郭藥師的常勝軍,可到了最後,種師道還是接受了郭藥師,甚至讓他兵行險招,拿下了居庸關,打出了老名帥的風采。


  而常勝軍不管是在遼陽府還是在大定府戰役之中,都表現出了讓人無可置疑的巨大價值。


  這仿佛是蘇牧在告訴諸軍將士,兩軍交戰,情報部隊的作用和功勳是多麽的不可忽視。


  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有蘇牧,常勝軍早就被他童貫和種師道給拆掉了。


  高慕俠乃當朝太尉之子,被人視為下一個花花太歲,可他卻掌控著皇城司,如今在權勢之上,或許已經超越了他那個隻靠著官家寵愛的義父。


  嶽飛和韓世忠等人,從籍籍無名的軍中士卒,建立了大焱朝的輕騎部隊,一路北上,一路建功,可謂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締造了大焱後時代的軍事傳奇,徹底扭轉了大軍軍事疲弱的形象。


  而所有的這些,細細追究起來,都有蘇牧的影子,都有蘇牧的努力。


  直到如今,遼國中京大定府已經成為大焱的囊中之物,所有人都覺著應該鬆一口氣,戰事應該告一段落之時,蘇牧仍舊身處狼群之中,仍舊在經曆著最凶險的情勢。


  就連他童貫,都已經忘記了,這個蘇牧,可是官家曾經欣賞備至的那個第一才子,曾經在杭州江寧孤芳自賞高傲不羈的風流名士!

  麵對突如其來就像天上掉餡餅一般的大捷,朝堂上該做何反響,官家又有怎樣的想法?

  不知不覺,童貫又走到了軍營裏頭,功名但在馬上取,人就是這樣,越是缺少什麽,就越是向往什麽。


  或許童貫缺了男人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東西,所以才可望用軍功來證明自己的男兒氣概,證明自己就算丟了胯下那三兩重的玩意兒,仍舊沒有丟掉男人的血性,甚至比所有男人還要男人。


  即便攻陷大定府,他仍舊住在軍營裏頭,就如同他北上巡邊以來一直的做派。


  他看到嶽飛韓世忠徐寧楊挺等等騎兵團的首領們,不斷在整頓著兵馬,加緊訓練,他還想要繼續北上!


  因為他們一直跟著蘇牧的腳步,也希望有一天,能夠走在蘇牧的前頭去!


  種師道和蘇牧那秘而不宣的擔憂,在一路征戰之中,已經成為了人人皆知的危機,那就是女真鐵騎的威脅。


  北上的途中,他們不斷收到繡衣指使軍的情報,女真鐵騎以三千五大勝近乎十萬遼軍,以二萬鐵騎打敗遼國七十萬大軍,一場場驚世駭俗的勝利,刷新了諸軍將士對打仗的極限認知,對以少勝多的極限認知。


  也讓他們終於意識到種師道和蘇牧的擔憂,是多麽的貼近,曾經以為他們隻是杞人憂天,豈不知天似乎真的隨時可能會塌下來。


  若放在以前,麵對這樣的戰績,大焱的軍士早就人心惶惶,將女真當成不敗的神話,望而卻步聞風喪膽。


  可如今呢?


  一路北上的勝利,勢如破竹的大捷,讓大焱軍中的兒郎們,重新燃起了熱血,他們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麵對如此強大,強大到足以堪稱神話的女真鐵騎,軍中竟然聽不到一句怨言,整個軍營安靜得詭異而離奇!

  他們默默地刷洗著戰馬,默默地打磨自己的兵刃,保養著自己的戰甲,在烈日之下拚命地訓練。


  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他們並不懼怕女真鐵騎,反而躍躍欲試,想要跟他們一決高下!

  這是多少年未曾見過的景象了!

  童貫不是大焱的元老,但也曾經聽說過太祖太宗朝的大焱軍隊,特別是太祖朝的軍隊,在契丹人麵前從來就沒有過怯戰。


  他們南征北戰,收服了南方的南唐,收服了北漢等五代十國的殘餘勢力,甚至還多次平叛川蜀大地,即便到了真宗朝,大焱的軍隊仍舊還有骨氣和血性。


  隻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真宗朝之後變得那麽的不堪,真宗朝的檀淵之盟,贏來了近百年的和平,也使得大焱的軍隊在和平之中,變得愚鈍而怯懦。


  直到今日,他們終於將漢人的血勇找了回來,這一切不是蘇牧憑借一己之力扭轉過來的,是蘊含了嶽飛韓世忠等無數將領的心血,是經曆了一場又一場血戰,才換回來的。


  但如果沒有蘇牧,卻又沒有這一切,這一切,都將打上蘇牧的烙印,如果將來要論功行賞,蘇牧即便不是第一人,也應該是最避不開最至關重要的一個人。


  童貫將自己當成軍人,自然也能夠感同身受,他也渴望大焱的北伐軍能夠繼續北上。


  但他又不是純粹的軍人,他是朝中重臣,而且還是天子近臣,越是這樣,他就越清楚朝堂上的凶險陰暗和暗流洶湧。


  以大焱朝廷的習性和風氣,北伐軍即便想要再度北上,得到的或許已經不再是官家和文武百官的支持,更多的或許是反對吧。


  他們可以勇敢,可以孤注一擲,但他們終究是保守之人,他們的氣量也就隻能到這裏為止了。


  大焱人尤愛關撲,官家也不能免俗,有時候心血來潮,與蔡京童貫等人打賭,也會將心愛的書帖或者字畫古玩都給押上去。


  但再瘋狂的賭徒,也有他的底線,也有他的極限,就如同俗人所說,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飯。


  官家不是開國之君,甚至不能開疆拓土,守成都有些勉強,能夠收複燕雲,已經足以千古留名,他的碗就這麽大,讓他繼續支持北伐,將遼國吞下,與女真人對抗,實在有些勉強。


  即便遼國已經奄奄一息,就隻差最後的一口氣,即便女真人現在還未完全崛起,又剛剛被垂死掙紮的遼國咬了一口,正在舔舐傷口。


  按說這一切都是北伐軍最樂意見到的,即便西夏的黨項大軍也加入了戰局,眼下無論地盤軍隊還是軍心士氣,大焱都占據了最上風,實力也是保存最為完整的,軍心士氣可用,經過一路的補充,攻城略地,補給也不成問題。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大焱其實擁有了一統天下的底氣!


  可即便如此,童貫仍舊很清楚,無論是官家還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覺得已經足夠了,他們已經知足了,他們不會再支持北伐!


  天下有天下的格局,前方也有致命的誘惑,一切仿佛唾手可得,但後方那些官員卻有著自己的考量,無論於公於私,這場北伐都已經超乎了想象。


  隻要超乎了想象,那麽想要再前進,也就舉步維艱了。


  文官們想要的是和平,是長治久安,本來對這場北伐就沒有太大的寄望,即便他們渴望勝利,也是在他們能夠掌控的範圍內取得勝利。


  如今北伐軍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掌控,這是很顯然的事實。


  從真宗朝開始,天子和文官們用了數十年的努力,才將文官推上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才削弱了武將們對皇朝的影響。


  如今武將紛紛取得無上的軍功,軍隊如同鐵板一塊,北伐軍又領兵在外,官家文弱,又該如何掌控這些迅猛崛起的武將?

  相對於遙不可及的女真大軍,這些崛起的武將,才是官家和文官們最大的威脅吧!

  想起這些,童貫也隻能長長歎息一聲,他終於成為了貨真價實的軍人,並不是因為他看透了這一切,因為他早已看透了這些。


  之所以說他成為真正的軍人,是因為以前他看透了,卻隻是一笑置之,而現在每每想起這些,他都會感到無邊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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