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打架要什麽風度
蘇牧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要跟張憲囑托一些話,不管他信不信,總之先提點一番。
風起於青萍之末,先在張憲的心裏埋下一顆種子,相信以張憲的智慧,又貼身跟著嶽飛,在這件事上,張憲擁有著蘇牧都無法擁有的先天優勢。
至於能否靠今夜的談話,讓張憲去改變嶽飛的人生軌跡,可就要憑張憲的腦袋和手段了。
如果自己能夠改變童貫北伐的結局,能夠將大焱引向截然不同的道路,也就不必擔心嶽飛爺爺今後的命運了。
可如果自己無法做到這一點,北伐失敗,那麽蘇牧就必須要遏製金人的崛起,要阻攔金人的南下,要麵對靖康之恥,那麽張憲就要派上用場了。
當然了,蘇牧也沒想到,張憲進來的時候,徐慶這耿直孩子一道跟了進來。
蘇牧想了想,搜索記憶中關於徐慶那一點點有限又模糊的信息,再結合徐慶的性子,終究還是讓決定,幹脆讓徐慶也一道入夥,有這麽一個對嶽飛忠心耿耿,敬畏嶽飛大過朝廷的漢子加入,張憲的把握也就大很多了。
不過這裏頭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自己能夠說服這兩個人,畢竟蘇牧接下來要說的話,已經接近天方夜譚那麽荒誕不羈了。
待得張憲和徐慶走進來,蘇牧踱步一圈,打量了張憲的營房,又掃了幾眼他書桌上的典籍,這才轉過身來,朝張憲說道。
“可有酒?”
張憲眉頭微微一皺,麵色平淡地回答:“我說過,酒是有,但你不一定能喝。”
徐慶從張憲這邊回去之後,一直陪著嶽飛,嶽飛和蘇牧之間的交談,他是一點不落地聽了去,所以他很清楚蘇牧在嶽飛心中的地位。
他徐慶、王貴、張憲與嶽飛,是結義的金蘭四兄弟,同生共死自不必說,而嶽飛卻將蘇牧當成亦師亦友的前輩,甚至對蘇牧永遠懷著感恩之心。
徐慶也終於知道,如果當初沒有蘇牧的提拔,嶽飛很難在杭州的焱勇軍出人頭地,若沒有蘇牧,嶽飛也無法得到重用,在二十郎當歲之時,成為北伐大軍之中的一名營團指揮。
如果沒有蘇牧傳過來的密信,如果沒有蘇牧讓北玄武帶著那一百多馬穆魯克奴隸兵過來,嶽飛和韓世忠等人,也就沒有了打草穀練兵法,更沒有現在大大的馬廄裏頭,那些嘶鳴著的高大神駿的戰馬。
而嶽飛韓世忠等人也不會成為北伐大軍的斥候遊騎和尖刀先鋒,更不可能在大戰還未正式拉開帷幕之前,就輕輕鬆鬆地拿下了雄州!
雄州至關重要,若沒有雄州,童貫和種師道那幾十萬北伐大軍,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們此時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頭風餐露宿呢!
徐慶對嶽飛是一根筋,既然嶽飛對蘇牧敬愛非常,那他徐慶自然也要將蘇牧當成前輩來敬重。
張憲這位老四平日裏就有些陰鬱,總覺著他什麽時候都在思考著鬼點子,什麽時候都緊皺著眉頭,碰到什麽事情都要往深處想。
雖然張憲就是這麽個有些深沉的人,但他對待自家兄弟卻大方得很,極少見到連一口酒都如此吝惜的情況。
徐慶見老四竟然不給蘇牧酒喝,當即替蘇牧打抱不平,也不理會張憲,大咧咧走到營房的角落裏頭,掀開一張氈布,登時露出了堆疊著的酒壇子。
“蘇先生你是不知道,咱家老四別的嗜好一樣沒有,唯獨酒不能少,你這話算是問對人了!”
“徐慶!不問而自取謂之盜,別以為你是三哥,我就不敢動手!信不信我讓二哥來收拾你!”
張憲本想在蘇牧麵前保持一下高人風範,莫讓蘇牧給小看了,誰想到老三徐慶橫插一腳,而且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剛剛敗給了蘇牧的徐慶,隻看著蘇牧陪嶽飛聊了會天,竟然就轉了風向,開始幫著蘇牧了,而且最討厭讀書人的徐慶,竟然會稱蘇牧為先生,這可就破天荒了。
徐慶卻隻是嘿嘿一笑,將三兩個酒壇子抱上了桌,一掌拍開了封泥,一邊嗅著酒香,一邊朝張憲回道:“老四你也別裝大尾巴狼了,二哥若是知曉我把你藏的好酒端出來給先生喝,賞我還來不及咧!”
張憲是個內斂之人,秀外慧中,平素裏沉默寡言,而徐慶那嘴巴跟韓世忠有得一拚,跟人鬥嘴,插科打諢從未輸過,張憲也懶得跟他鬥嘴。
其實徐慶也有著自己的私心,與其說是借花獻佛,用張憲的酒來充大方,不如說他覬覦張憲這些美酒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嶽飛治軍嚴謹,沒有特殊情況,他的營區裏頭從來不準喝酒,當然了,殺了蠻子值得慶祝,該喝還是得喝,不過最近他們殺的蠻子太多,這酒禁也就放寬鬆了一些。
然而嶽飛就是這麽一個人,他放寬了弟兄們的酒禁,自己卻仍舊滴酒不沾,因為他要替下那些執勤的弟兄,讓他們去喝酒,自己來站崗。
蘇牧與嶽飛麵談之時,雖然嶽飛破例,用酒來招待蘇牧,但蘇牧也沒怎麽喝,他可不想因為自己一點客套顏麵,打破了嶽飛爺爺的一身正氣。
到了最後,那些酒自然也就便宜了徐慶,也正是因為徐慶喝了酒,嶽飛也就不再讓他站在營外,摁牛喝水一般,將徐慶給趕回去歇息了。
徐慶才喝了個開頭,酒蟲都被撩撥起來了,癮頭發作,就想過來張憲這邊借酒,突然想起張憲要對蘇牧動手,便一路尋了過來,今夜這場麵談,才有他徐慶的份。
在他看來,蘇牧應該是跟嶽飛二哥那等樣的古板人兒,否則也不可能成為二哥的良師益友,所以他認為蘇牧應該滴酒不沾才對。
將這三兩壇酒抱出來,最後可是要讓他徐慶好生過過酒癮,難得二哥法外開恩,讓他今夜得以大開殺戒啊!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蘇牧隻是嗬嗬一笑,一掌拍開酒壇的封泥,二話不說,單手操起酒壇子,就是一頓猛灌!
喝酒可不是飲馬,蘇牧從來都不是好酒之人,反而覺著喝酒誤事,他需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雖說大焱的酒度數極低,撐破肚子都不一定喝得醉,但蘇牧也隻是為了做個樣子。
這一頓豪飲,讓徐慶心潮澎湃,難怪蘇牧能夠讓嶽飛以師友相待,便是他徐慶,看著蘇牧如此豪爽,都想著叫他一聲哥哥了!
“先生,獨食不肥,好酒要有人陪才喝得痛快,且讓俺陪你一遭!”徐慶哈哈大笑,而後依瓢畫葫蘆,就這麽跟蘇牧對飲起來!
咕嚕嚕的喝酒聲不斷傳入張憲的耳中,他驚訝於蘇牧的反常,但也心疼他的好酒啊!
一直保持著高冷的張憲,終於忍不住,抓起一個酒壇子,一臉嚴肅地忿忿道:“糟蹋了我的酒啊!”
徐慶放下酒壇,抹了抹下巴上的酒漬,白了張憲一眼,哈哈大笑道:“既然是糟蹋,那你還喝個球!”
張憲大灌了一口,而後憋紅了臉,義正言辭地反駁道:“要糟蹋便一起糟蹋,不能便宜了你們!”
“再說了,你們喝叫糟蹋,我喝,那就是鬥酒詩三千!”張憲微微昂頭,剛說完,突然醒悟過來,在蘇牧麵前吹噓鬥酒詩三千,那可不就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大師兄麵前耍棍子麽!
今晚的事情實在有些詭異,先是蘇牧去見嶽飛,莫名其妙跟門衛徐慶打了一架,出來又跟張憲打了一架,而後三個人竟然在一個營房之中喝起酒來!
而且這種喝酒方式極其簡單粗暴,沒有劃拳和行酒令,更沒有文人們矯揉造作的遊藝,靜謐的營區之中,張憲的營房亮著微微燈火,空氣之中充斥著濃烈的酒香,而後便是咕咕咕的喝酒聲,隨著寒冷的夜風,飄出去很遠很遠。
三人沉浸在豪飲當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牧才將空壇子輕輕放在桌麵上。
他的臉色並沒有通紅,反而變得有些發白,冰涼的慘白,他緩緩坐了下來,等著張憲和徐慶喝完。
三人都坐下之後,營房裏又是一陣安靜,連個酒嗝都沒有響起,張憲變得越發深沉陰鬱,仿佛酒勁去除了他的所有偽裝,便隻剩下他的靈魂。
徐慶也少有的不再聒噪,認認真真如同學堂裏的蒙童一般端坐著。
蘇牧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喉頭的酒水壓下肚子裏,這才開口低聲道。
“蘇某雖然沒有正式的拜師儀式,但說到底還是幻魔君喬道清的弟子,可以算是半個道士,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如果你們覺著難以置信,那麽就當我是裝神弄鬼好了。”
“又或者,而爾等也可以將我的話,當成喝醉了之後的胡說八道,但無論如何,請記住我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
蘇牧極其嚴肅地說著,而後從懷中取出一枚金色銅錢來,輕輕放在了桌麵之上。
張憲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當他見到這枚銅錢,眼前都是一亮,雙眸又陡然微微眯起,仿佛開始真正認識蘇牧一般!
而徐慶的眼眸之中也全然不見平日裏的裝瘋賣傻,他之所以跟著過來,除了找酒喝,心裏頭還有一層疑惑,那就是連他那三位結義兄弟都不曾知曉他的本名,這蘇牧又是如何知道的!
再者,他與嶽飛認識之後,蘇牧便再沒有跟嶽飛見過,他更不可能與徐慶有過撞麵,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蘇牧又是為何初見他徐慶,就能夠叫出他的本名來?
或許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玄之又玄的前事,當蘇牧說出這番話之後,徐慶才變得如此的鄭重其事。
眼見引起了兩位的重視,蘇牧也不再遮遮掩掩,他早已打好了腹稿,當即好整以暇道。
“我知道你們兩個是真心實意為了嶽飛好,所以這番話也隻能跟你們兩個說,在此之前,你們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半句,包括嶽飛在內!”
“這將是你們此生最大的秘密,或許今後你們會碰到各種艱難險阻,也會遇上各種考驗,但不到我說的那個節骨眼,千萬不能提前行動,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