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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毒殺

  酒色財氣,這四樣是爺兒們無可避免的,特別是縱橫綠林草莽的江湖漢子們。


  人都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豪邁至極,道不盡漢子們縱橫四海的大氣魄。


  可宋江端起小小的酒杯來,卻覺著這酒杯重於山嶽,如何都抬不起手來,以致於右手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起來。


  他雖然讀過書,寫得一手好字,為人圓滑,深諳刀筆吏的門道,可終究還是個不安分的人,酒色財氣於他而言,每一樣都沒落下。


  自從殺了閻婆惜之後,他就覺著天底下的女子沒有哪一個是值得去疼惜的,可在扈家莊,當他看到扈三娘之後,這種想法便發生了動搖。


  漢子們在戰場商場官場上失意之後,總會想到女人們的撫慰,宋江也不外如是。


  他把李逵這個大老粗給趕出去之後,自顧喝著悶酒,沒想到扈三娘卻提著食盒來敲開了他的門。


  這幾年下來,扈三娘越發成熟誘人,他是一天天看在眼裏,每到夜裏,他總是懊悔和痛恨自己,恨自己因為義氣和曾經許下的愚蠢諾言,將扈三娘這樣的女人,許配給了矮腳虎王英。


  他宋江能夠統領整座山寨,成為第一把手,靠的完全是弟兄們的吹捧和支持?

  不,沒有人會單純因為這個而為了別人出生入死,縱使宋江有些懦弱,有些書生意氣,有些優柔寡斷,但他仍舊是矬子裏拔高個,綜合能力在梁山好漢之中絕對是最適合當首領的一個。


  所以他看得出扈三娘的言不由衷,更不會覺著扈三娘是來勾搭自己的。


  扈三娘一身紅裝,如綻放在夜裏的一朵血牡丹,是那麽的誘人。


  許多人或許會覺著,矮腳虎王英已經死了,平素裏風騷放蕩的扈三娘,終究是耐不住寂寞了。


  但宋江並不會這樣認為,雖然他嘴裏都是忠義大道,可心裏卻瞎子吃餃子,清楚得很。


  無論是秦明盧俊義還是扈三娘,這些人都是被自己利用陰謀詭計,陷害得家破人亡,才被逼上梁山的。


  他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警惕著這些人伺機對自己展開報複。


  他要防備山寨的敵人,要防備朝廷的人,還要防備這些自己人,宋江確實活得很累,但這種累,沒有讓他感到疲乏,反而讓他更有激情。


  因為他就是吃這碗飯的,正是厚黑之道,讓他走到了今時今日,這種生活就像一種遊戲,讓他欲罷不能的遊戲。


  可如今呢,弟兄們都離他而去,朝廷這邊對他又是不冷不熱,兩頭不討好,他似乎又變得一無所有了。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扈三娘,可當扈三娘先喝下杯裏的酒,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疑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扈三娘的臉上呈現病態的潮紅,雙眸之中盡是複仇的怒火之時,宋江才心頭大駭,他沒想到為了讓他放鬆警惕消除戒心,扈三娘竟然喝下了毒酒!


  她稍稍前傾著身子,胸前的雪白呼之欲出,像山崖間最致命的毒草,開著最妖豔的花!


  “宋江,你總是大義凜凜喊著替天行道,今日我扈三娘就替天行道,我扈家莊上百口人的血仇,今日就應在你身上!”


  雖是六月,房中悶熱,毒酒發作讓人渾身燥熱難當,可聽得扈三娘的話,宋江頓時渾身發冷,隻覺著如墜冰窟!


  仿佛在回應扈三娘的話,腹部的絞痛適時傳來,而扈三娘卻取出一顆丸子丟入口中,一邊咀嚼解藥,一邊已經抽出蘇牧贈予她的短刃,刺向了宋江!

  蘇牧心頭一驚,沒想到扈三娘最終還是直接出手了!


  她完全可以虛以委蛇,等待宋江毒發身亡,或者就此離去,讓宋江爛死在這裏,可她還是迫不及待想要手刃宋江,仿佛要將數年來的恥辱和冤屈,發泄在刀刃之上!

  蘇牧連忙從房頂躍下,撞破房門衝進房中,因為他知道宋江不可能會坐以待斃!

  果不其然,蘇牧進入房間之後,宋江已經就地滾到了一邊,取下牆上掛著的寶劍,與扈三娘纏鬥在了一處!

  宋江武藝不算高,可扈三娘飲用毒酒在先,一直壓抑著腸腹絞痛,故作鎮定,待宋江消除懷疑喝下毒酒,她的內髒已經被毒藥侵蝕太多!

  這也是她為何要急於出手的原因,她沒想到宋江竟然一直警惕著她的複仇!


  如此一來,扈三娘雖然服用了解藥,但毒發如山倒,毒去似抽絲,眼下與宋江死鬥,竟然落了下風!


  這廂動靜這麽大,一旦把李逵給引了過來,這又該如何是好!

  關鍵時刻,一身夜行衣的蘇牧衝了進來,他手裏的混元玄天劍太過顯然,右手又是自己的長刀,這副造型根本就瞞不過宋江。


  當然了,並不是說他穿夜行衣是多此一舉,雖然他不需要在宋江麵前掩蓋什麽,卻需要瞞住其他人。


  有了蘇牧的加入,宋江自然再無希望,被蘇牧一刀就逼退,眼睜睜看著寶劍架在自己脖頸上,隻能頹然垂下手,任由自己的劍落地。


  “為什麽?”


  他想不通,梁山的好漢對蘇牧幫助極大,若沒有柴進和燕青的掩護,蘇牧在方臘陣營之中必定寸步難行,若沒有柴進的救助,他早已被方七佛的人殺死!


  但他卻忘記了,柴進是柴進,宋江是宋江,弟兄們早已不吃他這一套了。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蘇牧如此回答他,是啊,這是多麽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好一個欠債還錢.……”宋江慘笑了幾聲,張口便吐出鮮血來,顯然劇毒已經發作了。


  扈三娘沒想到蘇牧會跟過來,雖然她帶著解藥,但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心理準備,毒殺了宋江之後,她會留在這裏伏擊李逵。


  蘇牧沒有再說什麽,就像他沒有阻止扈三娘喝下那杯毒酒,因為這是扈三娘的仇,必須由扈三娘親手來報,哪怕同歸於盡,也是扈三娘自己的選擇。


  看著吐血的宋江,扈三娘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短刃,她走上前來,看著宋江那慢慢黯淡下去的眸光,終究還是沒有出手刺殺他。


  她將桌上的燈盞丟到了宋江的床上,而後朝蘇牧說道:“帶我走吧。”


  蘇牧微微一愕,但還是按照扈三娘的要求,帶著她離開了宋江的住處。


  那院落的火勢慢慢變大,有濃煙升起,有人聲如鼎沸般吵鬧起來,蘇牧扶著扈三娘,走在小巷裏,許是毒發難受,扈三娘慢慢停了下來,靠著路邊坐了下來。


  她趴在膝蓋上,埋著頭抽泣起來,蘇牧來到她麵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她去撲入蘇牧懷中,無聲地大哭。


  這是壓抑太久的宣泄,這是歡喜的眼淚!

  扈三娘沒多久就停止了哭泣,因為她知道這個地方不適合逗留太久,不能給蘇牧再帶來任何的麻煩。


  “跟我回去吧。”


  “不了,我想回家了。”扈三娘的家,自然是扈家莊,雖然族人都死了,但他們還葬在那個地方。


  “也好.……此間事了,我會北上江寧,如果……如果呆不住了,可以上去找我.……”蘇牧還是囑托了一番,扈三娘梨花帶雨地朝他笑著,而後將那柄短刃遞到了蘇牧的麵前來。


  “這是你的……”


  “不。”蘇牧打斷了她,笑著柔聲道:“這是你的了。”


  扈三娘沒有覺得意外,她試探著伸出手去,扯下了蘇牧臉上的蒙麵巾,細細打量著蘇牧臉上的每一寸地方,而後伸手撫摸著蘇牧的兩道金印,放佛要將蘇牧永遠記住,仿佛這一轉身便是永別。


  “保重。”她緊緊地與蘇牧抱了一下,而後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再無留戀。


  “保重.……”蘇牧望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輕聲自語道,他本來還想問一句,需不需要幫她殺掉李逵來著,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過來。


  宋江一死,李逵還怎麽活?

  當蘇牧隱藏蹤跡往回走之時,李逵正在宋江的房裏,火勢已經蔓延開來,可宋江卻走不動了。


  他的口中不斷咯血,說話都含糊了,李逵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哥哥啊!誰毒了咱家哥哥,灑家要將他碎屍萬段!哥哥啊!”


  “鐵牛.……我.……我不成了……你.……你好好活……活著!”宋江耗盡所有的力氣,說完了最後這一句話。


  “哥哥!”李逵死死抓著宋江,仿佛要拉住他已經遠去的靈魂一般,可惜宋江的氣息已經斷絕,眸光也灰暗了下來。


  “好好活?”李逵麵色猙獰地慘笑著,自打他老娘被老虎吃了之後,他就不知道活著是什麽感覺了,他死忠於宋江,與其說是兄弟或主仆間的忠貞,倒不如說是變相的補償對母親的孝道,這是一種變態的移情寄托罷了。


  如今宋江死了,他的心裏也就徹底失去了寄托,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又怎麽活?

  再說了,就算他想活下去,以他這樣的腦子,縱使有超群的武藝,也會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下,還活個什麽勁,倒不如追隨宋江而去,做最後的盡忠罷了。


  他不知道是誰給宋江下的毒,但思來想去,也就朝廷那幫狗官,過河拆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生怕宋家哥哥揭露他們爭功奪權的醜事。


  他想留一份血書,可他識字不多,大火遲早會吞沒一切,所以他飲盡了酒壺裏的毒酒,大喊了三聲:“狗官!狗官!狗官!”


  宋江住處這邊雞飛狗跳,蘇牧卻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先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木盒,以及木盒上麵的繡衣暗察腰牌,知曉高慕俠已經來過,而且仍舊還是兄弟,心情也就從扈三娘離開的憂鬱之中走了出來。


  他簡單洗漱了一番,換了一身寬鬆涼快的燕居服,而後來到了西廂房,推門而入,陸青花果然給她留了半邊床。


  他伸手進薄薄的被單裏,從後麵抱住了側睡的陸青花,後者顯然沒有睡著,沒有回頭,任由他撫摸著自己,隻是當蘇牧要去吹滅那盞燈之時,她才出言製止道:“留著吧……”


  是啊,在他不為所知的無數個夜裏,她總會點一盞燈,等他回來,那盞燈便是希望,即便他回來了,她也不想那盞燈滅掉。


  夜裏的清風悄悄溜進來,輕輕撫摸著燈盞的火焰,似乎想要遮住那燈,遮住房間之中讓人羞澀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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