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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一支穿雲箭

  杭州作為江南雄城,整座城池統共擁有十座城門,方臘稱帝之後,在婁敏中為首的文臣們的幫助之下,迅速開展了戰後重建與經濟恢複。


  諸多行腳客商和漕運商隊紛紛湧入杭州,雖然老百姓的購買力繼續下降,但財富集中到了永樂朝那些官員手中,這些人都是苦哈哈出身,在綠林草莽中摸爬滾打,如今功成名就,自然要好生享受一番,於是便拉動了杭州的經濟。


  為了便於商業往來,杭州各大城門都處於開放的狀態,每日裏收取的稅費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然而考慮到軍事防禦的方麵,還是有四座城門保持著戒嚴,隨時防備大焱軍隊的來襲。


  這其中又以錢塘門最為緊要,眼下是大元帥厲天閏的胞弟厲天佑統領全局,把守要津。


  龐萬春雖然是方七佛的親信,但由於連日來的清洗,方七佛不得不在其他方麵做出讓步,於是手下猛將龐萬春隻能鎮守望江門。


  望江門又稱新門,老百姓都俗稱為草橋門,由於地段比較偏僻,這裏沒有人潮湧動摩肩擦踵的場麵,除了處州秀州各處運來糧草會開啟之外,平日裏城門也很少會開啟。


  然則縱使如此,龐萬春還是沒有放鬆過一絲警惕,他是射手出身,性子最是謹小慎微,從來不敢粗心大意,可手底下跟著他坐冷板凳的守城校尉和士卒們則早已怨聲載道。


  大家都是聖公軍的有功之臣,憑什麽別人吃香喝辣,出入青樓酒館,整日介醉生夢死,享受生活,而他們就要在這鳥不拉屎的老城門守著?


  心裏有了怨氣,任務上也就懈怠了下來,諸多守城軍士閑得無聊,便耍起了關撲。


  前番已經說過幾次,這大焱朝類似於後世的大宋,而大宋可說是最為好賭的一個朝代,上至官家與諸多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嗜賭如命。


  這賭博,在彼時便稱之為關撲,連三歲孩童都懂得鬥草,四處搜尋草葉草根草莖,比誰的更堅韌,先折斷的便輸。


  大焱的關撲可謂花樣百出,類似於打賭,仿佛什麽都能拿來賭一把,而且大家都樂此不彼。


  今日草橋門上的關撲,軍士們也分成了兩邊,賭的是駙馬府外頭的兵,到底會不會撤掉。


  距離駙馬遇刺已經將近十天,眼看著天氣一天天轉暖,嚴冬終於過去,雖然早春料峭,但煙雨朦朧的日子也準備要來了,軍師對諸侯王們的清洗也即將告一段落,駙馬遇刺也調查了個七七八八,可駙馬府外頭的士兵竟然還沒有撤離!


  因為直到目前為止,無論是方七佛還是朝中其他勢力,仍舊沒有人找到蘇牧和雅綰兒,甚至連半點消息都沒有,仿佛這兩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一般!

  早些時日聽說方大軍師到聖公那裏請示了一番,終於能夠徹底搜查駙馬府,可掘地三尺,終究是一無所獲。


  文官們認為此舉有辱駙馬與公主的尊威,但鑒於方七佛如今掌控著軍事大權,大家也隻能忍氣吞聲。


  可駙馬府外的衛兵沒有撤離,文官們終究是看不下去,連日來不斷上奏聖公,就此事展開了數次激烈的辯論。


  朝中勢力也分成了不同的陣營,無論是軍士亦或是百姓,心裏都有自己的揣測。


  作為城頭守軍,這些士卒自然有著消息渠道,每個人都對自己的消息來源堅信不疑,於是便紛紛下注,耍起了關撲。


  龐萬春雖然心係守城任務,但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副將蹲在一旁喝小酒押注了,他總不能繃著個老臉吧,畢竟這些都是老交情的生死兄弟了。


  這廂才剛剛下注停當,遙遙裏卻響起了一聲清麗的嘯聲,龐萬春作為聖公軍第一弓手,感覺最是敏銳,心頭一沉,眉頭一凝,便登上了城頭。


  他放眼望去,但見碧空白雲之上,一隻小黑點慢慢變大,而後不斷盤旋起來!


  “老六,你要輸了.……”龐萬春長歎一聲道。


  副將老六是個老兵油子了,在軍中混得風生水起,耳聰目明,聽說這次厲天閏等一幹武將為了爭奪軍權的事情,徹底跟軍師幹上了,駙馬府外圍的衛兵想要撤走,沒有十天半個月磨嘴皮子根本不可能。


  可他最是清楚龐萬春的性子,這老哥哥輕易不開口,開口必驚人,比街上鐵口直斷的半仙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得龐萬春如此一說,老六便站了起來,諸多老卒也嘿嘿賊笑著,一同登上了城頭。


  老六也是有眼力的人,放眼一掃,瞳孔頓時收縮如針,死死地盯著碧空之下那隻盤旋的鷹隼!

  “是海東青!”


  守城老卒們頓時騷動起來,紛紛將地上和斜靠在女牆上的兵刃護具全都取了過來,傳訊兵則緊握著號角和鼓槌,示警用的銅鑼都搬了出來!


  大焱朝的人喜歡玩耍,熬鷹放隼養狗子更是綠林好漢們的最愛,老六也是行家裏手,一眼便看出遠方那隻是凶猛的珍禽,海東青!


  龐萬春之所以憂心忡忡,其實隻有小半原因是被“流放”到這裏看城門,另外的原因則是,這幾天來,他們不斷放出斥候,但斥候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早聽說大焱朝廷方麵的大軍已經壓境,先鋒梁山軍早早便抵達了杭州邊界,眼下斥候放出去就如肉包子打狗一般,龐萬春這樣的沙場老將,又豈會嗅聞不出危險的氣息來!


  “入他娘的,說不得真要輸了!”老六吐出口中的草莖,破口罵了一句。


  這海東青珍貴之極,卻是斥候先鋒打探追蹤最得力的助手,起碼聖公軍中是見不到的,既然不是聖公軍的,那麽便隻能是敵人的了!

  一旦梁山軍率先攻打過來,慢說早已烏煙瘴氣的朝廷爭鬥,便是生死大仇也要先丟到一邊去,因為幹係到杭州存亡的大戰,即將要拉開帷幕!

  這樣的情勢之下,駙馬府外圍的衛兵,自然要撤離,他老六這個莊家,可就書生搬家,盡是輸(書)了!


  龐萬春可沒心思理會老六的沮喪,他素來弓不離身,鷹目一縮,便將長弓握在了手中,右手輕輕搭在了箭壺上。


  但見城下的平川上,遙遙裏出現一點暗紅,這暗紅便是滴入水池的血滴,慢慢展開來,化為一片烈烈的紅色角旗!


  “是咱們的斥候!”老六等人頓時緊繃起來,朝傳令兵大吼道“快!讓孩兒們準備開城門!”


  那傳令兵正準備揮舞令旗,龐萬春卻抬手喝止道:“且慢!莫慌了!”


  老六這才想起來,若斥候背後有敵軍,大開城門便是自尋死路,好在有龐萬春壓陣,否則自己還真的一時大意鑄成大錯了!


  聖公軍之中馬匹不多,建立南國永樂朝之後,憑借杭州的財力,凝聚了整座小朝廷的人力財力,才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騎軍,眼下由聖公親自統領,寶貝得不行。


  除了這支聖公親衛騎軍之外,能夠有福乘騎戰馬的,也就隻有這些個斥候了。


  城下這斥候胯下棗色馬已經汗如雨下,口鼻盡是白沫,儼然進入到了瀕死的狀態,距離城門還有半裏路之時,馬失前蹄,便將那斥候給摔了下來!


  “快!快開城門!狗賊軍打過來了!打過來了!”那斥候丟盔棄甲,連滾帶爬便往城門這邊疾奔,力竭聲嘶的狂吼尖叫著。


  “哥哥,開城門吧!”無論是聖公軍還是大焱軍,斥候都是最為精銳的士卒,培養一個老練的斥候並不容易,老六忍了忍,還是向龐萬春請示道。


  可龐萬春一直抬頭盯著半空的海東青,此時將目光投到地平線上,一邊給長弓上弦,一邊慎重地沉聲道:“再等等……”


  “哥哥!”老六見得那斥候慢慢跑不動了,心裏也是焦躁不已,往城下一看,赫然發現斥候身後的地平線上,竟然出現了一名騎士的身影!


  “哥哥果是老辣!”見得這名騎士出現,老六不由出了一頭冷汗。


  那騎士座下一匹暗紅色高頭大馬,神駿非凡,如同發亮的紅炭,又如天邊如血如火的紅雲!

  “鐸鐸!鐸鐸!”


  暗紅大馬的蹄子如同雷公手裏的錘子,敲擊著大地的脈搏,草橋門上的守軍,一個兩個都看癡了!

  這一番對比之下,聖公麾下的那些個戰馬,根本就是騾子!


  那騎士的馬快,眼看著就要追上那名斥候,龐萬春終於將弓弦綁緊,拳頭握得哢哢響,而後彎弓搭箭,開弓如滿月,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大焱的武略經上有記載,尋常軍士能開一石的硬弓,已經算是不錯的射手,能開兩石弓的,已經能算是力大無窮的神射手。


  而龐萬春則是屈指可數能夠拉滿三石弓的絕頂高手,射箭一道的宗師級人物!

  尋常弓箭射出一百五十步算是非常不錯,能在二百步內傷人,則是百裏挑一,而二百步以上還能夠射殺,那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眼下那斥候距離城門也不過數十步,騎士後發先至,距離城頭卻有三百步左右,龐萬春卻已經開弓如滿月,也不等這一口氣老了,屏息凝神,隻聽得砰一聲,那尾指粗的筆直雕翎箭已經如流星一般激射出去!

  “嗡嗡嗡!”


  龐萬春手中巨弓還在顫鳴,老六等人驚駭之餘,心裏還是有些遺憾,因為距離實在太過遙遠,這一箭哪怕射中騎士,估計也隻能是強弩之末了。


  可就在他們唉聲歎氣,心裏暗暗測算那羽箭落點之時,卻發現那羽箭全然沒有頹勢,嘶嘶地裂開空氣,竟然朝騎士的頭頂落下,精準無比!


  由於距離過長,龐萬春也隻能使用拋射,但拋射想要精準命中,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也隻有兩軍對壘,完全不需要瞄準的時候,才會使用拋射。


  可龐萬春這位箭道大宗師,竟然做到了!

  那騎士顯然也被龐萬春出神入化的箭術給震住了,一拉馬韁,但聽得一聲刺耳的馬嘶,風馳電掣的暗雲神駿竟然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也虧得是一匹難得的絕世寶馬,否則這麽停下來,非得折斷了前蹄不可!

  那騎士剛剛停住馬,龐萬春的羽箭便落了下來,在馬臉上撕開一道口子,而後噗嗤插在了馬蹄前的地麵上,箭尾兀自嗡嗡顫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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