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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能飲一杯屠蘇無

  人說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遊淺水遭蝦戲,方臘麾下堂堂四大猛將,睦州分舵最強者之一的石寶,可以一當十的人物,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追殺成狗的一天。


  他石寶也並非天生神力,自小便是無人敢欺的莽漢,早些年他也是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受盡了欺辱,可自從進入了睦州分舵之後,他就成為了不敗的代名詞。


  直到他碰上了那個給他留下一生傷疤的蘇牧,而他第二次被追殺,同樣在杭州,同樣是想殺蘇牧,卻又被反殺。


  今天,是第三次。


  他敗了三次,三次都敗在了同一個人的手中,這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姿態,可在石寶的心裏,他便是那不會吠的狗,咬起人來才要命!


  他不會再小覷蘇牧,事實上,從第一次輸給蘇牧之後,他就再也未敢托大,可最終還是落到了今時今日的慘淡地步。


  雖然大腿的傷口已經止血,但肩頭還在滲血,一路追殺之中,又被宋知晉手底下的刺客打了個伏擊,石寶奔亡了一天,早已是強弩之末,眼下胸膛如破風箱一般起伏,視野都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更要命的是,他的左手已經開始麻木,甚至差點連劈風刀都握不住,左腿也像踩在雲團棉花之上那般,空虛無力。


  他心裏清楚,宋知晉是下定了殺心,竟然在箭頭上淬毒!


  前方已經沒有燈火,暗巷之中寂靜得嚇人,石寶看著遠處有一堆搖曳的火,想來是難民聚集之地,咬了咬牙便強撐著要奔過去,希望能夠攪起混亂,借助這些驚恐的難民,為自己贏得逃生的機會。


  然而眼看著剩下幾十步的距離,左側樹影搖晃,積雪簌簌而落,猛然竄出一條黑影來,朝著石寶劈頭就是一刀!


  石寶心頭大駭,舉刀擋下了這一擊,卻被那刺客將劈風刀給磕飛了出去,刀尖甚至劃破了他的臉,而後釘入身後的地麵上!


  那刺客占了上風,一腳踹在石寶的心窩上,石寶健碩結實的身軀倒飛出去,重重落地,再也撐不住,張口吐了鮮血來!

  刺客冷笑一聲,雙手握刀,拖刀疾行數步,而後高高躍起,刀鋒在暗夜之中閃耀著寒芒,就要將石寶的腦袋劈開!


  “終日打鷹卻被家雀兒啄瞎了眼啊……”石寶心頭哀歎,但他一咬牙,又拚命往後退,想要去抓地上那把劈風刀,縱然臨死,他也要拚一把,這也正是他石寶能夠成為最強者的個性使然!

  然而他終究還是力有未逮,扭頭之時,刺客的刀鋒已經劈落下來,石寶雙眸充血,直視著那刀鋒,悲憤交加。


  正當此時,那刀鋒之上卻閃起火星,斜斜裏閃過一道黑影,那刺客的刀已經被打飛出去!

  突如其來的黑衣人左右開弓,雙刀齊下,那刺客人頭落地!


  石寶長長鬆了一口氣,看著那手持雙刀的黑衣老道,隻覺得黑暗侵蝕上來,終於失去了知覺。


  他始終不明白喬道清為何會救他,但這個答案並沒有讓他等太久,昏睡了不知多久,他便昏昏沉沉醒過來。


  房間之中燈火如豆,空氣裏彌散著一股濃重的藥味,石寶的視野越發清晰,看到的卻不是一身黑道袍的喬道清,而是那個他做夢都想殺死的白衣書生!

  他沒有猛然暴起要殺人,而是如受傷的野狼一般掃視四周的環境。


  房間不大,擺設也簡單,不遠的桌麵上放著很多染血的布團,一隻木盆裏是兩根斷尾的箭杆,他那柄劈風刀就斜靠在桌腿上。


  除了蘇牧之外,就再沒別人。


  “喝吧。”


  蘇牧麵無表情地遞過來一碗烈酒,石寶也不囉嗦,一飲而盡,酒氣瞬間湧上來,一股眩迷的感受衝入他的腦子,讓他忘記了大腿和肩上的傷痛。


  “如果你以為我會感激你,那就錯了,想要跟我玩七擒七縱的把戲,我勸你還是趁早殺了我,否則終有一日,我必殺你!”


  在石寶的心裏,蘇牧出手救他,無非幾個目的,一個是像降服喬道清那樣降服他石寶,一是讓他吐出宋知晉的計劃,還有一個,那就是讓他去與宋知晉尋仇,好攪亂內應的計劃。


  石寶不是蠢人,蘇牧不可能會做吃虧的事情,除了這些,他還真想不到蘇牧還有什麽救他的理由。


  蘇牧冷笑一聲,將碗收回來,抓起劈風刀,丟給石寶,而後說道:“你走吧。”


  石寶微微一愕,但他咬了咬牙,還是忍痛站了起來,蘇牧的心計極為深沉,雖然他沒有多說,但絕對沒安好心,石寶心裏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刀柄,警覺地掃視著四周,蘇牧仍舊冷眼旁觀,那黑衣老道也並沒有突然現身,他才放心地抓住刀柄,就好像抓住自己的性命一般。


  石寶掙紮著下了床,走出兩步,而後停下來,也不回頭,隻是冰冷地說道。


  “你不殺我,遲早會後悔的!”


  話音未落,石寶已經反手劈出了一刀!


  他之所以跟蘇牧羅嗦,就是為了積攢揮舞這一刀的力氣!

  似蘇牧這等小狐狸,總喜歡故弄玄虛,一副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姿態,最是讓石寶這樣的莽夫受不了,若不是沒力氣,醒來的那一刻他就想一拳轟死蘇牧!

  蘇牧竟然不躲不避,隻是冷冷地看著石寶,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一定有古怪!他一定布置了後手!”石寶心中如是想道,可他已經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哪怕會被蘇牧的後手殺死,他也要將蘇牧殺死!

  就算蘇牧放他離開,宋知晉的人還在尋他,焱勇軍和杭州府的人馬也在全城搜索,眼下城門隻許進不許出,偌大杭州,再無他石寶立身之地,遲早要死,還不拖蘇牧陪葬!


  死意已決,石寶再無遲疑,劈風刀劃過一道寒芒,眼看就要斬到蘇牧的脖頸,可偏偏這個時候,一股微風吹到他的後頸,他的手腕竟然被一隻幹枯的手掌死死扼住,那刀鋒也堪堪停在了蘇牧的脖頸邊上!


  “就知道這死老道隱藏起來!”石寶心頭冷笑,猛然後仰,想用後腦去撞背後之人的麵門,可後者卻一手掐住他的後頸,石寶上半身為之一麻,賊心不死,又翹起右腿,一招蠍子擺尾,倒勾向後者的襠部!


  後者似乎在歎息,而後膝蓋一頂,撞在石寶的膝蓋膕窩之上,石寶轟然跪倒在地!

  “喬道清你個叛……”石寶還未說出口,一股濃烈的屠蘇酒氣便湧入了他的鼻腔,偌大的硬漢竟然瞬間呆了!


  見得石寶倏然住嘴,身後之人便鬆開了石寶,後者猛然回頭,卻發現背後已經空無一人。


  “師……”石寶沙啞著聲線,終究沒有喊出來,眼眶瞬間濕潤潤的,全身輕輕顫抖著。


  “你!你好!”石寶猛然回頭,死死盯著蘇牧,後者隻是冷哼一聲,甚至懶得正眼看一下石寶。


  這個堂堂莽漢騰地站起來,緊了緊手中刀柄,腳步微微前移,但最終還是怒哼一聲,瘸著腿走出了房門,掃視了一下四周,走到了院門又停了下來。


  洞開的門口,風雪將燈火吹得搖搖欲滅,蘇牧就這麽站著,看著離開的石寶,後者咬了咬牙,轉過身來,轟然跪下,朝蘇牧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而後毅然離開。


  蘇牧知道石寶拜的不是自己,因為石寶剛離開,那個滿身屠蘇酒味的男人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我的人情是有價碼的,既然放了石寶,先前那筆銀子,是不是退還給我?”


  搖曳的燈火之下,看不清那男人的麵容,陰影之中,隻看到他濃密的絡腮胡。


  “跟一個醉漢講債,虧你自詡聰明人.……”


  蘇牧撇了撇嘴,仍舊不甘心,湊近了嘿嘿笑著問道:“我聽說你大光明教有部絕世神功,叫什麽乾坤大挪移,不如你教我一兩層來抵債好了。”


  那絡腮胡醉漢咕噥了一句什麽,而後灌了一口葫蘆裏的屠蘇酒,含糊不清地朝蘇牧說道。


  “吶,出門右拐,走二裏路再往左拐,過街,再前行半裏.……”


  “秘笈藏在那裏?”


  “濟元堂在那裏,去看看你的腦袋吧……”


  蘇牧:“.…… ……”


  “沒有乾坤大挪移也不打緊,什麽九陽真經九陰真經可有?”


  絡腮胡像看白癡一般掃了蘇牧一眼,挖了挖耳屎,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醉漢還是我是?”


  蘇牧終於垂頭喪氣,拍著大腿惋惜道:“雖然老子會賺錢,但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六七萬白花花銀子,就換來你這麽一個醉鬼,虧大發了……”


  絡腮胡白了蘇牧一眼,後者已經將他的酒葫蘆搶了過去,猛灌了一口,辣得呲牙咧嘴。


  “好喝?”


  “沒有比這更難喝的了。”


  “那還喝?”


  “想喝回點本……”


  絡腮胡奪回酒葫蘆,隻是哼了一聲,躺在了石寶睡過的那張床上,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記得把門帶上。”


  蘇牧低聲罵了一句,但還是走了出去,臨關門的時候丟了一包東西到絡腮胡的懷裏。


  絡腮胡看著蘇牧將門關起來,這才拿起肚子上的紙袋,打開一看,一袋下酒的花生。


  “醬肉都沒有,真摳呢……”絡腮胡如是想道。


  其實他真正想的是,六七萬銀子換一個摩尼教,如今應該叫大光明教的法王,這生意真的很虧嗎?


  再說了,雖然他清楚乾坤大挪移是什麽,也不知九陽真經和九陰真經是哪門子功夫,但這個叫蘇牧的小子,如今拚命在練的,可是羅真人的壓箱底內功,陰陽經,連他這個大胡子都想要的內功啊.……

  他又想起了那個勸服他來杭州的粗鄙小丫頭,想起小丫頭用那柄斷劍,給這蘇牧小子省下了六七萬銀子,不由感歎道:“也算是蠻登對的了.……”


  當然了,最後那六七萬的銀子自然也被他搜刮了過來,畢竟摩尼教被方臘打散之後,各地的教眾還是需要大量銀子去安置的呢。


  算算時間,那小丫頭跟其他教眾,應該差不多趕到杭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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