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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蘇牧之真相

  窗外細雨瀟瀟而落,房中燈火婀娜搖曳,陸青花咬著下唇,強忍內心的不適,而受傷的女子,則輕輕吸了一口氣,慢慢說著故事。


  兩個女人獨處,討論的話題自然該是男人,而這個男人,或許連講故事的那一位,直到此刻都自覺未曾看清。


  “第一次見到他,應該是在去年的秋天吧…”


  名喚紅蓮的女子停下了清洗傷口的動作,微微抬起頭來,露出好看的下巴和雪白的脖頸,目光似乎透過屋頂,穿越星空,回到了那日的下午。


  睦州水源充沛,更有千島之湖,隻是天公不美,連續三年水患,以至於民不聊生,餓殍遍地。


  這年的秋天,官道上的流民拖家帶口,如虛弱的蟻流一般在泥濘的路上緩行,想要遷徙到富庶的杭州去避難。


  難民們低垂著頭,為了節省力氣,連哭喊都不敢高聲,為了爭搶食物,時不時會暴發爭鬥,而後引爆開來,周圍大片的人群都加入到爭搶之中,待得勝者將食物強塞入了腹,人群便無聲散去,地上必定會留下幾具如柴的屍首。


  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迎頭來了一隊車馬,上麵滿載著米糧食物,而隨行之人則一律白衣黑帽的裝扮,一如濁世之中的白蓮,又似接引遊魂的冥界使者。


  總之,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


  然而很快,難民們便明白過來,他們隻不過是來收人的,青壯男女和少男少女是首選,很多人為了自救或家人,便加入了隊列,換來了白米。


  “就是這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小賊,那時候的他長得就很討人厭了,帶著一個缺牙的老仆人,大聲勸阻那些人,說要揭發俺們的偽善,說俺們是披著羊皮的狼,可俺們也隻是想讓這些難民多一條活路罷了,這天底下從來沒有白便宜可占,想活命,總要付出些東西的。”


  “你也是白衣黑帽那群人裏的一個?”


  “嗯,俺們隻是明尊派來拯救蒼生的仆人,隻是那些人並沒辦法理解明尊的大義,隻是一味求存罷了。”


  “明尊?”陸青花反複念叨這個名詞,似乎想起了些什麽來,可又不太清晰,紅蓮也不想多解釋,繼續說著關於他的故事。


  “俺們的弟兄已經足夠忍讓,可當時他隻是一味阻攔,大放厥詞,不知誰先動的手,總之引發了衝突,而後有大隊人馬從道旁的山坡衝將下來,想將俺們都殺光,那些個苦哈哈也不知枉死了多少,這小賊也受了重創…”


  “弟兄們死戰得脫,糧食雖然丟了,但也帶回來幾十個青壯,他的老仆人就這麽被踩死了,所以弟兄們便將他一起帶回來到了分舵。”


  說到此處,紅蓮也是頓了頓,皺著眉頭看著陸青花,後者似乎還沉浸在故事裏,陡然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擦到不該擦的地方,隻是訕訕。


  “人各有命,大城繁華之地,是天下承平醉生夢死,俺們卻隻能掙紮求生,為了在這世道中活得更久,隻能拚盡了全力去喘氣,這些青壯被帶回分舵之後,便開始進行訓練,讓他們擁有異於常人的心誌與意誌,成為明尊的仆人。”


  紅蓮苦笑一聲,顯然她也是經過這等樣的訓練的,隻是她沒有告訴陸青花,這種養蠱一般的訓練,殘酷近乎於沒有人道,數十青壯男女被關在一處,每日拚盡全力爭鬥,隻為了一口吃食能夠延續性命。


  在這樣的環境下,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提防著周圍的人,活得像一隻隻凶狠的孤狼。


  直到有一天,蘇牧醒了過來,被投入到了訓練營之中。


  他隻是躲在小角落裏,似乎在保護頭部的傷口,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感受到威脅,大家也隻是以為他在等死罷了。


  訓練營每天都有人被淘汰,而淘汰自然是因為死去,不斷有新人進來,不斷有人被抬出去,而留下來的人則越發狠辣,手底下的功夫沒有任何章法,戰鬥力卻強悍得驚人。


  他們也算是無師自通,在每日的生死搏鬥和時刻不敢放鬆警惕的境地裏,飛速地成長著,成為一隻隻以搏殺為生存手段的猛獸!

  直到他們堪破了生死,不再惜命,分舵的長老們就會讓他們離開訓練營,並當眾將他們提升為分舵之中的護法,享受超乎常人的待遇,真正為分舵效力。


  起碼似紅蓮這樣的,便是從訓練營活下來,而後成為正式的護法。


  在人命似草的水患災區,隻要你手裏有糧,想要多少青壯男女都不成問題,訓練營的人來來往往,死了好幾批,也得到了一批戰鬥力強悍的護法。


  可有一個人,卻一直待在訓練營之中,他沒有死去,自然沒有被淘汰,但他也沒有成為護法,他隻是一如既往的縮在角落裏,偶爾會用目光審視四周,有時候還會帶著詭異的笑容。


  這個人便是蘇牧。


  這等樣的情況不久之後便被發現,起初還沒有太多人在意,訓練營的教習卻開始刻意觀察他的舉動,而後才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幾乎每一個最強者的誕生,或多或少都與這個蘇牧有著聯係,他總是能夠沉著地觀察著訓練營的每一個人,似乎對每個人的信息都了然於胸,而後在戰鬥的最關鍵之時,便會加入到戰團之中,徹底決定戰鬥的結果!


  而作為交換,每一位最強者都算欠他一個人情,他雖然看似羸弱地縮在一角,躲在幕後,但不動則已,一動便生風雨!

  教習們曾經想過將他提拔出來,可惜長老們一致反對,認為他隻懂鑽營,並無過硬和紮實的搏殺技術。


  這樣過了半年,他仍舊留在訓練營之中,而他的觸手也慢慢張開來,勢單力薄的新人會被他拉攏到小圈子裏,被淘汰的人仍舊會被淘汰,但留下來的人,幾乎都承了他的情。


  這也直接導致一些最強者成為護法之後,會偷偷給他送進去一些好處,他則利用這些好處,拉攏更多的人。


  長老們發現情況不對勁,終於決定要將他清出訓練營,然而就在決定動手的前一個晚上,總壇傳來消息,教內多處分舵已經發生叛亂,長老們還未做好部署,睦州分舵的叛亂便已經開始爆炸性地蔓延開來。


  睦州分舵的執事方七佛率領三分之一的長老奪取了分舵的控製權,而訓練營最強者出身的護法高手石寶則對抵抗分子展開了清洗, 混亂之中,訓練營也被打開,待得混亂平息之後,他們卻發現少了一個人,隨之不見的,是分舵之中最重要的一件聖物!

  方七佛作為話語權最重的長老之一,當初就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才忽視了蘇牧的存在,沒想到這麽一個鑽營求生的混子,居然帶走了聖物。


  沒有聖物,他就沒辦法名正言順地接掌分舵的名分,無奈之下,隻能派出紅蓮和石寶等人,暗中尋找蘇牧的蹤跡,追繳聖物。


  但誰也沒想到,那個在死人堆裏鑽營掙紮的不起眼小子,會是杭州十大商戶之一的蘇家的公子!


  作為距離總壇最近的一個大城市,杭州城中一直有教友充當耳目,當蘇清綏為了坑害蘇牧而刻意放出那柄刀的消息之時,恰巧經過的紅蓮便警覺起來了。


  故事到這裏便止住了,雖然講述能夠分散注意力,但紅蓮還是因為痛楚而消耗了極大的心力。


  陸青花忍不住問了一句:“似你這般說,你也是叛徒…叛徒裏的一個,同樣是為了追殺蘇牧,追繳那個聖物,可為什麽…為什麽蘇牧會救你?你們…你們是不是那個…”


  問到後麵,陸青花連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隻覺得耳根滾燙滾燙的。


  紅蓮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女子,而後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


  “因為我也承過他的情,因為他才活了下來,而且告訴你一個秘密,給他暗中送好處的人裏麵,便有本姑娘一個啦!”


  “隻是這樣嗎…”陸青花心中這般想著,卻最終沒有問出來。


  直到窗外的雨歇了下來,東方漸漸發白,紅蓮的傷口處理完畢,便困倦地沉睡了過去,而陸青花隻是站在窗邊,看著蘇府的方向,雙手捏在胸前,有些擔憂。


  似乎冥冥中感應到了陸青花的擔憂,昏睡中的蘇牧終於悠悠醒來,卻發現彩兒小蘿莉就這麽貼在自己身上,章魚一般巴著,口角還有亮晶晶的口水,睡得一點形象也無。


  蘇牧輕輕撫摸著少女那光滑如絲綢的背部,感受著少女帶著香味的體溫,而後想起了適才做過的夢。


  夢裏他又回到了現世,穿著牛仔褲配鬆垮垮的T恤衫,踩著自行車,陽光很好,清風吹來,頭發輕輕飄起,發根涼絲絲的。


  有一個女孩在前方朝自己招手,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隻是畫麵很快便閃斷,血紅的顏色慢慢將天地占據,而後是遍地瘦骨嶙峋的屍體,是刀刃劃過皮肉的聲音,是用手腳和牙齒當武器,進行野獸一般血腥搏鬥的畫麵。


  他每一夜都會做這樣的夢,隻是因為紅蓮的出現,這種夢變得更加的真實,讓他感到有些憂慮,似乎很快便又要回到那樣的生活一般。


  想起夢裏的現世,他無聲地哼唱著:“當年是誰唱著生若夏花,如今又是誰陪我浪跡天涯…誰又陪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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