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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雨夜老漢槍

  重午夜,烏雲掃興地湧上來,月光快速黯淡而寂滅,仿佛嫦娥一下子吹滅了廣寒宮所有的燈火,一場驟雨突如其來,天地間的景物彷如一隻隻巨大的夜遊魂。


  陸家小院東廂的房間仍舊亮著如豆的燈火,在風雨之中搖曳著,仿似彌留卻又不願閉眼的垂死老人。


  陸老漢正坐在門檻上喝著小酒,一碟鹹水花生就擺在地上,常年挑擔的那根光滑扁擔便立在門邊。


  他剛從老友處歸家,到女兒的房門前站了一會兒,聽到女兒熟睡時發出的均勻呼吸聲,這才安心下來。


  然而當他回到院子中間之時,卻陡然站定,耳朵微微一動,一雙眸子便如驚醒的遲暮猛虎一般犀利,很難想象這目光屬於一個平日裏隻知道唯唯諾諾的賣包子老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他喃喃自語了一句,而後便搖頭輕歎,坐在門檻上喝酒,常年不離身的扁擔就放在伸手可及的身側,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坐了片刻之後,他的心思變浮了起來。


  知女莫若父,女兒陸青花的心思,他又何嚐不省得,雖然換裝出行,但女兒家的名節最是寶貴,陸青花與蘇牧走得如此之近,已然遊走在了禮法的邊緣,若非看出女兒對蘇牧那點心思,他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的眼光很毒,蘇牧這個年輕人看似浮誇,但心地不壞,也算是個值得托付的選擇。


  然而他是堂堂的蘇家少爺,而陸青花不過是個拋頭露麵賣包子的粗野市井女兒家,門不當戶不對,想要嫁入豪門,也不是那麽容易,就算嫁進去了,相信也不會過得如意順心。


  再者,雖然陸青花並非他親生骨肉,可說到底還是有千萬般不舍的。


  念及此處,那混濁的黃酒也便越發苦澀,嗞了一口,卻遲遲沒辦法咽下喉。


  舌頭正在咋吧黃酒的味道,陸老漢的雙眸卻陡然亮起來,手腕一震,酒碗呼一聲飛出去,穿越雨幕,筆直朝院牆而去!


  “陸老爹,是我!”


  黑暗之中,蘇牧背著黑衣女子,穩穩落在院子之中,手裏接著那個酒碗,過得一個呼吸,那酒碗喀拉一聲,四分五裂。


  蘇牧早就看出陸老漢不是簡單之輩,否則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不會連來路不正的官銀都敢收,可他並未想過陸老漢的武藝會如此高深,那酒碗震得他整條手臂都發麻,此時虎口都仍舊留著血!


  雖然蘇牧仍舊蒙著臉,可陸老漢又豈會不認得!


  他也如蘇牧一般,雖然隱約能夠察覺蘇牧不太簡單,可也沒想到蘇牧有一天會以這等樣的姿態站在自己的麵前!

  他下意識朝女兒的房間瞄了一眼,而後咬了咬牙,表情變得冰冷淡漠,操起身邊的扁擔,指著蘇牧便沉聲道。


  “老漢不認得你,也不管你是何人,老漢隻是個安守本分的小戶人家,不願招惹是非,你且速速離去,否則莫怪老漢不客氣!”


  “陸老爹,情勢危急,還望援助則個了!”


  蘇牧也不及多解釋,這一路背著黑衣女子,他絞盡腦汁,耗盡了精力才從鄭則慎和餘海的包圍圈之中逃脫出來,若非天公作美,雨水衝掉了足跡,他們甚至連脫困都成問題了。


  然而陸老漢卻萬分不給情麵,口中低喝一聲:“還不滾!”


  話音未落,手臂一震,那扁擔陡然挺直,隻是架勢,便彰顯出陸老漢極為不弱的武藝底子!

  所謂拳怕少壯棍怕老郎,又說一年刀,十年劍,百年練得一杆槍,陸老漢一看便知是使大槍的老手,平素裏販夫走卒市井小民的老頭子,陡然散發出一股槍道宗師的氣質來,蘇牧哪裏敢大意!

  “呼!”


  扁擔如龍出海,雨水竟然被一圈圈逼開,蘇牧閃身欲躲,然而那扁擔頭如長雙目,緊追不舍,直取蘇牧的心口,無奈之下,他隻能舉起黑衣女子的長劍,硬生生接了一招!

  “叮!”


  扁擔頭點在劍刃中段,那劍刃如竹片一般被巨力壓彎下去,便仿似承滿了雨水而不堪重負的嫩柳枝!

  “嗡!”


  劍刃劇烈顫動,一股巨力衝擊開來,蘇牧拿捏不住,長劍狠狠拍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一口氣血升湧上來,如何都壓製不住,胸膛一滯,蘇牧隻覺惡煩難當,喉頭一甜,就要吐血!


  蘇牧正在將喉頭鮮血壓下去,根本沒時間開口告饒,陸老漢卻踏踏踏三步,扁擔揮舞如龍,橫掃而來,嘭一聲擊中蘇牧的腹部!


  “噗!”


  蘇牧的腰弓得如同煮熟的大蝦,一口鮮血噴吐出來,直往後倒飛出去,生怕壓住背後女子,淩空側身,雙腿點在院牆上,腳踝和膝蓋卻是發出喀嚓的恐怖骨折聲!


  陸老漢半分情麵不留,未等蘇牧落地,身影已經跟上來,一隻枯手如鐵樹枝一般抓過來,拎起蘇牧的領子,連那黑衣女子一同往院門外丟出去!


  “著!”


  一聲悶喝,陸老漢猛然發力,蘇牧和黑衣女子便從陸老漢的頭頂飛了出去!

  蘇牧很清楚身後的追兵有多少,若被打出門去,還未回到蘇府估計變回被抓住,此時咬了咬牙,身子一沉,便在地麵上滾了一丈有餘。


  背後的黑衣女子被驚醒,哇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來,雖然黑紗蒙住了她的口鼻,但一雙眼眸卻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如同她的劍尖一般銳利!

  蘇牧掙紮著站了起來,陸老漢卻不為所動,拖著扁擔再次衝了過來,冷哼一聲,扁擔便如長槍般刺出!

  黑衣女子來不及奪劍,從後背環抱住蘇牧,抓住蘇牧握劍的手,舉起長劍,卻並未格擋,而是直搗陸老漢的心胸!

  這一招狠辣之極,乃是玉石俱焚的招式,若陸老漢死拚到底,必定中劍,而他的扁擔傷到的也隻能是蘇牧,一旦拚了,自己被刺中一劍,接下來就擋不住黑衣女子的攻勢了!

  “這招倒是有點眼熟了.……”


  陸老漢心頭登時起疑,猛地一收,扁擔從肋下穿過,而後以詭異的姿勢扭動半圈,扁擔反掃回來,若不退讓,敵人的膝蓋都會被打碎!


  蘇牧心頭一緊,卻是叫苦不迭:“得嘞,冒死救你不感恩便罷了,卻將恩公當肉盾!”


  黑衣女子目光冰冷,沉著冷靜到了極點,果然沒有回避這一招,緊抓蘇牧的手腕,胸脯猛頂蘇牧後背,蘇牧吃力不住,往前一仆,手中長劍再次刺向陸老漢的要害之處!

  “果然如此!”


  陸老漢微眯著雙眸,死死盯住黑衣女子,最終還是收回了扁擔,朝黑衣女子沉聲問道:“小丫頭可是姓楊!”


  黑衣女子也是吃了一驚,咬了咬下唇,卻是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蘇牧冒了一身的冷汗,看情形似乎陸老漢已經認出了黑衣女子的來曆,心裏不由暗歎,這貌不驚人的老頭兒果是綠林老狐狸一隻!

  陸老漢歎了一聲,輕聲道:“老漢已經不問江湖之事,二位盡早離開尚且來得及!”


  此話說完,陸老漢便背過身子,表情卻是有些內心掙紮的痛苦。


  黑衣女子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隻是在蘇牧的耳邊說道:“此處不留人,速速走了罷。”


  話才說完,又忍不住一口吐在了蘇牧的脖頸上,後者隻能無奈地朝陸老漢的背影看了看,重新背起了黑衣女子。


  這邊正打算離開,卻聽得西廂的房門突然打開來,陸青花一手抓緊領口,一手捏著衣服的下擺,顯然是倉促披衣,朝陸老漢懇求道:“爹爹,讓.……讓他……讓他們進來吧.……”


  她的酒已經醒了,念起今夜跟蘇牧同遊之事,又記掛著蘇牧黑衣出行,哪裏能睡得安穩,迷迷糊糊睡了一陣,便被打鬥的聲音驚醒了過來。


  她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男子,蘇牧的身影早已印入她的心海,又豈會認不得。


  見得女兒出麵,陸老漢隻是哀歎了一聲,擺手道:“也罷也罷,老漢想是躲不過,也該是命數使然,且進來吧!”


  陸青花見老爹點頭,慌忙走過來,想要接過那黑衣女子,可對方冰冷冷的一眼,便把她給嚇退開來。


  蘇牧見陸青花受驚,也對黑衣女子不客氣,把她背到陸青花的房中之後,偷偷拍了她的屁股一記,細聲罵道:“老實點!沒事嚇人幹什麽!”


  那黑衣女子蒼白的臉一下子被怒紅起來,想從蘇牧的背後掙脫,卻被蘇牧一把丟在了陸青花的床上!


  “乖乖待在這裏,等我回來!”


  蘇牧回眸一掃,目光之中滿是不容置疑的威嚴,那黑衣女子微微一愕,竟然隻是怒目而視,冷哼一聲便不再言語。


  陸青花跟了進來,見得蘇牧又要出去,心裏又是擔憂,但見蘇牧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勉強一笑。


  “放心,我沒事的,先回府應付一些事情,很快便會過來的。”


  感受到蘇牧的笑容和手掌傳來的熱度,陸青花稍稍安心下來,點頭叮囑道:“小心些。”


  蘇牧朝她點了點頭,而後走出去,見得陸老漢正在院牆那邊,想來是要消除蹤跡,心裏也就安定下來,朝老漢拱手道。


  “給陸老爹添麻煩了……”


  陸老漢別有深意地看著蘇牧,似乎想從他的眼眸,窺視蘇牧內心深處的秘密一般,過得片刻,才朝蘇牧擺了擺手。


  “去罷,別走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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