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遺音琴
我歎了口氣,"玨兒,母親這一生跌宕起伏,除了你和長樂,母親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
如今母親唯一的願望就是等待長留王歸來。"
"母親,"劉玨拉住我的手臂,"可是皇叔在永寧之役中就已經不在了啊,您這樣執著的等候,又會有什麽結果呢?"
我定定的看著他,漆黑的瞳仁掠過一絲傷痛,"玨兒,即便他活過來,亦不會回來與你相爭,母親也什麽都不要,你如今已經親政,母親守在這裏,不為江山隻為一人,若他平安歸來,母親就離開長安,不會再回來。"
說罷我轉過身,拿起那壺茶水,"母親的心就如同這茶水一般,沒有什麽太深刻的內容和企圖,隻不過是炒熟的大麥泡了滾水,因著這點心的味道,才顯得濃烈,你肖似你的父親,怕是覺得母親如今成了太後,難免把心思放在景行或者長樂身上,早晚有一日會危及你的江山,孩子,你大可放心,母親可以現在就離開未央宮,不做這個太後!"
我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讓那麽一個小女人去騙我,想將我騙到甘泉宮,隨後偷走遺音琴,毀了它。"
我又停頓了一下,"還好母親還不算老,及時反應過來,才走來這一趟,倘若遺音琴毀了,你我母子的緣分,便真的算是盡了。"
此時天空悶悶的陰了下來,大殿外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我緩慢向外走去,庭前的風鼓起了我的長裙,我木然地接受著雪花落在臉上的感覺,白色的羽衣飄搖如仙,我仿佛就要乘風而去。
"母親!"劉玨在身後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他像個孩子一般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跪倒在我腳邊,緊緊抱住我的腿,"母親,您別走!是兒子錯了!兒子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這片江山,而是為了您!我,我愛您呀!"
天空上驟然爆出一片驚雷,風旋轉起來,裹挾起無辜的雪花,可惜它的力量,無法將雪花再送回天上。
我驚訝的看著他,"你說什麽?"
他雨淚滂沱的仰著頭,"母親,你說我像劉無忌,我不像他!我可以不要江山,隻希望母親永遠留下,我不知何時有了這瘋狂的想法,越是壓抑,它越是如藤蔓般瘋狂的生長,母親,我是不是瘋了?明知不該,卻。。。"
"孩子,"我抱住他的肩膀,"都是母親的錯,都是母親的錯。"
我們默默的在庭中站了很久,幾乎變成兩個雪人。
我將我所有的故事都講給了劉玨聽,他從震驚到百感交集,最後陪著我一起落淚,長安的雪是下不完的,也是我的孽。
我長歎一聲,對麵的終究是我兒子,我怕他凡人血肉之軀,站久了,委實要凍死在這裏,
於是我們又回到寢殿,吃著點心喝著茶。
默默的互相都不再做聲。
"母親,"他突然道,"我很小的時候,趙夫人就常對著我說起您。"
劉玨一直都不再稱趙燕回為娘親,因著他的童年並不快樂,不過是母親為了向上爬的一個砝碼,他從未感受過母親的真心疼愛,有的隻是那句,你我母子若是想出人頭地,你便要能坐上太子之位。
他看著我溫和道,"她說您是個妖精,迷惑了父皇,搶走了我和她應有的寵愛。於是我很怕您,每次看到您的儀仗遠遠回來,我都恨不得躲起來,看都不要看到。
直到後來我無人收留,是您將我留在身邊。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您,您坐在一堆漂亮的錦繡衣料中間,笑盈盈地看著我,您的笑容比名貴的絲綢更加流光溢彩,我覺得您美得驚人,卻依舊害怕,隻聽您歎息說,即便你不喜歡我,你我也要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您說這話的時候,七分認真還有三分俏皮,您把我看作一個大孩子,與我道明眼前形勢,不計前嫌的留下我,也許從那時起我便動心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安全。"
劉玨靠在我的肩上,繼續道,"我不是想毀掉遺音琴,我隻是怕您離開,我覺得皇叔不會再回來,您卻令自己日漸消瘦,我想把它藏起來,等您接受這個現實,我不知你們有那些奇緣。"
"玨兒,母親為你彈奏一曲吧。"我一籠袖子,遺音琴瞬間出現在我手上,"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玨兒,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盲目又狂熱,隻是逞匹夫之勇,為了成就一段愛情而去愛,卻不過是一葉障目,兩敗俱傷。
而真的感情便是,世間有那麽多的男子,我卻隻相信他一人,隻會等待他一人。我和你皇叔,是分不開的,即便不能在一起,也是分不開的。"
一曲既終,劉玨跪在我麵前,"母親,我希望像個男人一樣,願你能等到皇叔回來那日,從此我隻會將您當作是母親,讓所有的依戀和情感,都化作對您的敬重和仰慕。"
我點點頭,剛想說什麽,遺音琴卻突然自己騰起半空,我身上的結魂珠一陣滾燙,我一鬆手,珠子也飛到半空,金光乍現,一個清冷的男聲冷笑道,
"很美的琴聲,很深的感情,可是我卻聽不大懂!"
寶珠驟然一陣抖動,隨即當空破裂,七彩祥雲頓時照亮了大殿。
我激動的喊道,"景行,是你回來了嗎!"
片刻後,雲霧裏走出一個男子,長長的黑發緞子一般披在身後,那相貌如畫,那樣絕世的光華再無人可及,不是景行又是何人?
我無聲的伸出手,整個人一躍而起,向著他的方向奔去,那道光暈伴隨著我的到來,而漸漸退去,我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眼前的男子,我的頭緊緊貼在他的頭邊,
"景行,你終於回來了嗎?"我的眼淚簌簌而落。
而過了半晌,那個男子卻在我耳邊道,"你是何人?"
我一驚,鬆開了手,卻看到他目光微涼,審視著我,
眉心一皺,"什麽景行?你可是認錯了人?"
我一陣頭暈目眩,卻也覺得他的表情陌生的很,"不是景行,你卻是何人?"
"吾乃是天宮太子長琴!"他的神情一肅,身上萬道光華盛放而出,連我也不能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