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陶誠番外5
陶誠臨終之前,最想見到的是金崇元和兆溪公主,然而金崇元早就不知去向了,兆溪公主被廢去封號打入了無梁殿。
兆溪才不過五六歲,究竟是五歲還是六歲?她有些恍惚了,這些年她從來沒有在女兒身上用過心,她冷了是奶娘添衣,餓了是奶娘喂飯,金崇元也沒有管過,他有時候會看著兆溪的背影發一會呆,然後在她察覺之前消失掉。
她一心想生個兒子,原本以為劉無忌是很難令女子受孕,可趙燕回生下了,鄭秀也生下了。劉無忌想要個嫡子,可是她還不是皇後。
好在李淩霄流了產,可是雲寒酥站在她那邊,大約再懷上也不是難事,那這麽看來,她這一生最大的錯誤,是不該與雲寒酥為敵?亦或是趁著她沉睡的時候沒有斬草除根?
不過,又有什麽重要呢?現在她躺在肮髒的草席子上,身上血汙遍布,十二個時辰的捶打,孩子沒有了,她卻還沒死去。
她感受不到疼痛了,隻是覺得很冷,她仰起頭,想起在仙居殿裏,她和雲寒酥一起躺在錦塌上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也想起她封為香馥夫人之後第一次居高臨下的麵對昔日好友,還有就在昨天,她拿著梅花簪子指著雲寒酥,對方隻是勾唇一笑,不甚在意。
雲寒酥還是那個雲寒酥,可又似乎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善良的仙鶴姑娘,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微笑著的陷阱,看著陶誠奮不顧身的跳進來,還有劉無忌也是吧,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陶誠咧開幹裂的嘴,忍不住笑出聲,還有陶家隨著她的傾落也敗了家,真好,這一生就如他們所說,惡貫滿盈,終於該回去了,見得到的見不到的也終於要放手了。
突然那破敗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藍衫男子緩緩走進來,竟是消失已久的金崇元,他比從前在她身邊時精神了許多,神色雖還有些蒼白,卻也溫和了好些。他比從前略瘦些,一襲藍色暗紋長袍中隱隱透出幾許滄桑之意。
她仰在草席上,瞪大了眼睛,卻一時不能出聲,窗外夕陽如血,怎麽努力看也不能在看到昔日繁華似錦,承恩如歡的披香殿,此刻楊柳衰煙,連那一帶赫赫紅牆亦成了一道頹敗的紅,似女子唇上隔夜殘留的胭脂。在黃昏的幻境下,整座宮宇似一頭苟延殘喘的巨獸,僵伏在那裏。
"你,你。。。"她發出沙啞的聲音,這最後一麵,她卻如此狼狽。
"我來看看你。"他平靜的坐在她身邊。
可是兩人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直到他也抬起頭,輕聲道,
"我在想,也許是我誤了你,如果我沒有推波助瀾,也許不會是今日的境況。"
陶誠扯出一抹微笑,"不怪你,你勸過我,是我沒聽進去,如果能如你說的緩緩的進行,也許我真的已經坐上皇後之位。"
金崇元歎了口氣,"你還是想做皇後嗎?這些年,你到底有沒有後悔過?"
陶誠頓了頓,"沒有,我沒有後悔的資格,如果我不殺出一條血路,我已經死在陶家很多年,墳頭草都有一人高了。"
他緩緩伸出手,拉住她的手,緊緊握了一下。
她卻笑道,"你是不是找到了你喜歡的那個女人?"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是她教我苦海回頭,她是我這一生做過的唯一善舉,竟然真的得到了善報。"
陶誠舒了一口氣,"真好,你的命比我好。"
金崇元突然看著她道,"你放心吧。"
她狐疑的看著他,他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我會將兆溪帶出宮去,好好照料她一生。"
陶誠的陡然睜大眼睛,熱淚簌簌流下。
此時已是落日西墜,晚霞滿天。天空中的落日已被昏暗吞沒殆盡,半天的雲層被無邊的霞光渲染得格外的璀璨炫目、金紅、嬌紫、嫣藍、蝦黃、粉紫,諸多霞色調和成幻紫流金的天空,如輔開的七彩織錦從九天玄女手中無邊抖落。
陶誠最後一次望向窗外,這樣的霞色,恰如當年她們走進未央宮的那一日。
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晚霞,同樣的人,卻不複當年少艾心境了。
天色漸晚,重重宮殿披上了濃墨渾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漸漸變成無數重疊的深色剪影,這樣緩慢地陷沒,格外給人一種壓迫到無法喘息的感覺。
有內侍有聲音驟然尖利爆發,“陶庶人歿了。”
已經走出很遠的金崇元一怔,迅疾轉過臉,許是夕陽的餘光仍舊灼烈,他的眼角竟有一絲晶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