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端陽佳節
蘇子含笑看著我，＂夫人，奴婢伺候您換上新衣吧！＂
我看著衣袖上仙鶴那綠寶石鑲嵌的眼睛，笑道，＂我倒是有一些新的想法。。。。＂
端陽盛宴在建章宮舉行，除了後宮諸妃，還有滿朝文武，對劉無忌而言，自然是大事。我緩緩走進大殿，眾妃盯著我的目光都隱隱不善，可畏懼我的威勢，隻能拚命掩飾，若是眼中能放出釘子，那真是一步就萬箭穿心，當然還不包括笑裏藏刀的。
果然皇後遠遠看到我，便迎了過來，她依舊端莊如故，穿著繡千重魏紫牡丹紋樣的繁複宮裝，怕是百十個繡娘也要繡上半年左右，頭上是九鳳朝陽的珠冠，不知用了多少東海明珠，才能累積出這麽華麗的珠冠，想來是為了這套禮服特地定做的，奢華綺麗，簡直堪稱國之瑰寶，不得不說，齊薑不愧是大周第一名媛貴女的風範，在燒錢這一方麵，沒有人比她燒得更漂亮。
我給皇後見了禮，她點點頭，隨即笑盈盈的打量我，＂寒酥今日穿著倒與往日大為不同。＂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辣綠色的齊腰襦裙，外罩著雨過天青色的廣袖紗袍，淡淡一笑。
＂從未看你穿過這般顏色豔麗的裙子，倒是這外麵的袍子一罩，像是雨後天邊一道青雲出岫。＂齊薑誇讚我的時候，是出於真心，可也似乎是帶著心酸，她大概很想找出點毛病刺我一刺，可我這衣衫除了顏色鮮豔，即沒有她那件華麗，更沒有她那件值錢，她苦苦思索了半晌，才對我說，＂你今日看著麵色憔悴些，可是身體有不適？＂
我掩袖一笑，不甚在意道，”不妨礙的，再憔悴一點，我也是最美的。＂
齊薑被我噎了一噎，正準備再說什麽，卻見李淩霄赫赫揚揚的進來了，今晚每一位後妃的裝扮都是為了出風頭的，各個都精致到了牙齒，倒是李淩霄沒有再跟皇後分庭抗禮，今日穿了繡鸞鳥停竹的齊胸襦裙，但是在衣著上的幾分低調也完全在隨行人員依仗上找補了回來，她梳著高髻，帶著飛星逐月的步搖，款款走進來，笑得高傲得意，雙手就扶在腹部，裏麵自然是大周迄今為止第一個寶貝疙瘩。
此時她應該是滿了五個月，派頭便似有了八個月的模樣，臉盤微微圓潤了一些，更顯得雍容華貴，齊薑連忙吩咐人扶著她坐下來，坐在皇後之下最顯眼的位置。
她一坐下便看見對麵的我，立刻投來挑釁的目光，我沒回應她，本來我的目標從來也不是她。齊薑自然更從容，反正隻要劉無忌不說話，即便李淩霄穿著龍袍來來回回，她也能堅持笑臉相迎，所有風刀霜劍都藏在她精美的笑容之下。
陶誠依舊是獨自來的，她還是很低調，身上一襲藍色襦裙，大袖寬帶，足下一雙木履，倒顯得頗有古風，大氣明豔。我眯著眼看了看她，隨即招呼她跟我坐在一處。
她笑嗬嗬的坐在我身邊，看著我桌案上擺著各色糕點，幹果子，尤其是知道我喜食糯米，連粽子也小巧精致，各色口味一概齊全。她不由得心花怒放，立刻拿了一塊椰子味的就送進嘴裏，＂到底是你，吃得都比別人豐盛許多。＂
＂這不是都便宜了你？＂我又給她剝了一個，笑道，＂你今日的衣裳極是好看，陛下定然沒見過旁人這樣穿。＂
她一聽便有些不自在，＂他沒見過嗎？我以為這樣不顯眼的。＂
隨後她看了看我，皺眉道，＂你今日的打扮好看雖好看，可陛下竟沒有賜你更好的禮服嗎？＂
我笑了笑了，＂那倒是有，可是昨晚被我燒了一個洞，實在是可惜了。＂
陶誠拍拍大腿，＂你便是不走心，回頭別是要被趙燕回比下去！＂
我愣了愣，＂為何會被她比下去？＂
＂你還不曉得？＂陶誠驚訝道，＂趙燕回在宮裏學你可是學瞎了心了，都快變成你了。＂
這時突然一陣驚訝的聲音慢慢從殿門口像一層海浪般蔓延過來，我抬頭一看，正是趙八子趙燕回來了，她穿著白色流雲紋樣的大袖襦裙，大約是怕白色犯忌諱，又加了粉色的紗質披帛，倒是輕靈秀美，奈何在大節氣的日子裏看著還是挺犯忌諱。
她的長發綰得也是慵懶風情，斜斜得插著幾隻赤金扁方的簪子，耳朵上墜著嵌紅寶的流蘇耳環，更是風情萬種，她原有些像我，如今又故意做出一副素衣漸起風塵歎的模樣，便惹得在場的嬪妃低聲議論紛紛，一向性格爽辣的佟美人便撇了撇嘴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能令周遭都能聽到。
＂到底是教坊出身的式樣兒，慣會學著別人一舉一動，隻怪人家正主兒今日換了穿戴，也沒去告訴一聲，倒叫你這般就出來了，這會兒看著，可是摸不清像誰了！＂
諸妃聽了，都給麵子的笑出聲來，趙燕回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身上的衣裳，眼神竟滿是驚訝。
隻有我心裏曉得，若是我穿了那件疑是銀河落九天，那便跟趙燕回起碼有了五六分的相似，我輕輕向後靠在椅背上，冷眼旁觀著殿上的諸人。
這滿堂的花團錦簇，是誰正在算計我？我依次看向言笑晏晏的皇後，跋扈囂張的李夫人，風流婉轉的趙八子，麵帶不屑的佟美人，還有不動聲色的潘良人。真是有趣呀，我輕抿了一杯果子酒，微微露出笑容。
劉無忌很快就到了，他依舊是玄色龍袍，想來是極為重視今日的盛宴，他舉步走上前，一手扶住了迎上來的皇後，兩人的笑容極為相似，倒顯得珠聯璧合。
他的目光投向我這裏，半晌，才不露聲色的彎了彎唇角，我也沒有回避，玄機隻是順手拈起一塊蓮花樣的糕點放進嘴裏，劉無忌便轉頭吩咐李季，又給我專程上了兩碟子蓮花糕。
綠色的衣裙在他的眼裏蓬勃著，像是流動的貓眼石一樣勾引著他的欲望，更顯得玉人如璧，黑發如墨，我又咬了一口糕，豔紅的胭脂淺淺在蓮花上洇出一抹招搖，我輕輕一笑，他連忙回過了頭。
他一麵又微微傾身，心情極好的探問著李夫人，＂淩霄吃得極少，若是有寒酥的胃口，朕才能放心。＂
李夫人眼神帶刀一般刮了我一眼，隨即甜甜一笑，露出臉上極美的梨渦，＂臣妾多吃些就是了，哪有叫陛下擔憂之禮？＂
劉無忌便賞了自己桌上一壺奶茶給她，＂孕婦不能飲酒，哪怕是果子釀出來的，也是不可，這奶茶倒是香甜，淩霄可多飲一些。＂
李夫人立刻笑靨如花，兩人眉目傳情，似乎恩愛已極。座下的諸妃與朝臣則心裏有數，一則劉無忌關心唯一的皇嗣是有的，二則今日李家辦了幾件極得省心的差事，劉無忌自然是要表現出褒獎之意。
突然我身邊的陶誠哎呦了一聲，我一偏頭，原來她寬大的袖子正巧了掃倒了一杯酒，慌得她連忙起身擦著裙擺，劉無忌剛好看見她，便毫不吝嗇誇讚道，
＂誠兒今日打扮得極好，宮中女子多以嬌豔輕盈為美，倒是你這一身古樸大方，別具一格！＂
陶誠臉色一紅，從容下拜，＂陛下過譽了，今日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個端陽盛宴，陛下以武立朝綱，臣妾一介弱質女流，雖不能從武，可也願如此打扮顯一顯大周的國威！＂
＂說得好！＂劉無忌龍顏大悅，＂陶夫人好口彩！賞黃金萬兩，陶禦史教女有方，賜升一爵！＂
於是陶誠與她父親一同謝恩，他父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看著極為忠心。
我笑了笑，隨手又剝了幾枚核桃，恰在此時，趙燕回走上前來獻舞。
這時的她已經換上金色的舞裙，赤著足，足上係著紅色的鈴鐺，她的膚色不算很白，金色反而比素衣更能襯托出她的性感妖嬈，這個打扮更像是佛教神話中的飛天，美則美矣，卻少了一份仙氣。
她隨著樂曲翩翩起舞，好似天女隨著仙樂遨遊，將美好希望不斷地撒向人間，這首曲也是管英所做，名曰《婆娑》。
別歎息，色是空，空即是色，誰將那三春勘破，美色聲色待如何？
不如趁青春惜色，天龍之女一曲婆娑，不見清淡天和，
左顧桃夭盛，右盼杏蕊多，不過是心眼中了魔。
到頭來誰把秋挨過？隻見那煢煢舊夢人嗚咽，春榮秋謝花折磨，
世上哪來長生果？良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記住我。
趙燕回此次發揮相當不錯，驚豔了建章宮所有人，她舞出了盛世之美。
但管英此曲真正的含義極深，妖嬈之中卻是直指人心的佛偈，說是盛世浮華也可，說是人間魔域也罷，濃墨重彩的勾勒出一幅神佛都迷醉的人間，人在空空色色中迷醉，看不破也逃不脫，隻有奮不顧身用力去愛，再不能全身而退。
趙燕回取了巧，稱讚聲不絕於耳，李夫人頗不屑一顧，她正撚了一隻櫻桃放在嘴邊，漫聲笑道，＂趙八子不愧是長公主親手調教，到底是色藝雙絕。＂
趙燕回臉色白了一白，她是舞姬出身，平日最怕人拿出身說事兒，可李夫人偏偏是紮心窩子的能手，隻要出手，必定見血。
我笑著多看了幾眼李淩霄，她瞧見了翻了個白眼道，
＂雲夫人可看什麽？本宮臉上有花不成？＂
我輕輕一笑，頭上的夜明珠垂下來映著我的臉，容顏晶瑩閃亮。
＂我瞧著姐姐臉上雖沒有花，可肚子裏卻有皇嗣，是以果然是比先前圓潤了不少，當真是盛世美顏！＂
＂你！＂李夫人惱火起來，劉無忌雖不是好細腰的楚王，可也傾向於輕盈的佳人，說她胖了不少，她自然是不愛聽。
她正要發難，卻聽見皇後輕聲笑道，＂這舞倒是不錯，趙八子往前來，給陛下敬一杯酒吧！＂
趙燕回這才風擺楊柳的走到劉無忌案前，她的聲音猶是婉轉，輕飄飄道，
＂陛下，這時長公主殿下賜予嬪妾的金穗酒，酒性甚烈，妾聽聞陛下從前征伐天下時最喜烈酒，今日請陛下滿飲此杯，但憑好酒憶當年的金戈鐵馬，慶如今的太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