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昭陽殿中無好宴
我回到甘泉宮的時候，劉無忌還在床上睡著，我坐在床邊，心中好幾個翻滾，沒想到這樣突然的見到了他的皇後齊薑，她跟我見到的那個端莊大方的形象很有出入，不過如果是我每天麵對劉無忌後宮的這些女人，很難保證我不會陰陽怪氣出口傷人。
第一次見到人家的正妻，我覺得我自己挺住了，其實表現的並不好，符合我在宮裏這段時間的人設——像個傻子。日後我怕是在她麵前就一直卑微起來，我歎了一口氣，這樣一歎，床上的劉無忌一把拉住我，將我摟進了懷中。
“你醒了？”我驚訝道。
＂早就醒了，你做什麽去了？＂他有些委屈的把頭埋在我肩膀上，＂我醒來就不見你在，還怕你又跑掉了！＂他並未在我麵前自稱朕，倒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
我輕輕拍拍他的頭，＂嗯，放心吧，我不跑了。＂
他一下子抬起頭，看著我，＂我知道你為何生氣。寒酥，你想要一生一代一雙人，我難道不想要嗎？可是這後宮就是前朝的風向，後宮的女子來自前朝，又是朕製衡前朝的棋子，朕既然是皇帝，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下這一盤棋！＂
見我低頭不語，他又拉住我，＂你大約不曉得，做帝王有多孤獨吧，朕的母妃是麗夫人，她出身名門，原本是很受父皇喜愛的，可是後來父皇迷戀上一名來曆不明的女子，他的眼中便隻有她一個人，母妃被冷落了，連我也跟著被冷落了。＂
＂父皇隻在意那個女子，封她為華夫人，賜給她最華麗的宮殿，後來她生下了景行。＂
＂景行還小的時候，我們關係也很好，他很崇拜我，還常說日後念書要像哥哥一般厲害，畢竟這個宮中隻有我們兩個皇子，他又生得玉雪可愛，我也很喜歡這個弟弟，＂劉無忌的神色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如果我們能一直不長大就好了。＂
我輕輕拍拍他的臉，＂你別難過，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不如找他說一說，你們兒時感情那般好，也許可以化解呢。＂
他的臉色一沉，＂你想得太簡單了。＂
他突然閉口不言，臉上都是山雨欲來的陰沉，他突然將我拉近懷裏，＂寒酥，你也覺得景行很好是嗎？他生得也好，又貴氣天成，你是不是覺得他才適合做這個皇帝？＂
我一愣，直接說道，＂他生得好與不好，與我什麽幹係？＂
劉無忌的眉頭一鬆，欣慰的輕吻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覺得我什麽都好？＂
＂那是自然，＂我笑嗬嗬的捧著他的臉，＂你是我夫君，我自然看你順眼一些。＂
”夫君。＂他重複了一句，心滿意足的拉過我的手。
＂我喜歡你稱我為夫君，喜歡你眼中隻有我一人，兒時我母親極為嚴厲，從不許我行差踏錯半分，她常常對我說，我以後的路隻能靠我自己，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條孤寂的路，自古帝王稱孤道寡，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是皇家必然承受的。＂
＂可是你還有我呀，＂我溫柔的靠著他。
＂是呀，還好我有你，＂他又輕聲回憶道，華夫人身體柔弱，不久便薨逝了，我父皇悲痛之餘性情大變，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隻親自撫養景行一人。
＂景行被他嬌慣的無法無天，直到父皇遲暮，才終於悔悟，封我為太子，可景行。。。如何甘心？＂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們兄弟拔刀相向？＂
他苦笑一聲，＂可以說是生死相搏，我不想與他這般，可是他卻怨我母妃害死他母妃，怨我奪取了他的皇位。＂
他聲音有些顫抖，＂他不斷對父皇說我母妃的不是，是以父皇駕崩之時竟將我母妃殉葬！＂
我震驚得張大了嘴巴，不住地安撫著他，＂我不曉得如何安慰劉無忌沉沉如暗夜般的過往，那些溺水般的的細節是否將在他的心裏無限放大？＂
我不由得惱恨起劉景行，完全沒想到他是一個這般偏激的性格。
半晌劉無忌才放鬆下來，我起身為他端了一杯水，他還舍不得放開我的手，他輕聲道，＂我是不是很沒出息？總怕你又像方才一般不見了，我去偏殿找你，隻看見那小宮女坐在地上哭，我嚇壞了，腦子一片空白，隻想把你追回來！＂
我認真的說，＂之前我大約是太愛自己了些，沒有慮到你的心意，我從未想過你會是皇帝，也未想過做皇帝會這般不易，我們在這世上都是孤獨的人，不過你放心，我既答應了，自然會陪著你。＂
他緊緊抱住我，道，＂你說得好聽，適才醒來你又不見了。＂
我鼻子有些酸楚，強笑道，＂難道李季沒有告訴你，適才那一會兒是皇後召見。＂
他一下子警醒起來，連目光也犀利了許多。
＂如何？皇後可曾難為你了？＂
並沒有，我安撫他，＂皇後和氣的很，隻是跟我說說話而已。＂
他又把我拽進懷中，＂後宮的女子太過複雜，你這般單純叫我如何放心？＂
我笑著拍他，＂皇後是你妻子，你也不信嗎？＂
他冷冷一笑，＂妻子？她是朕姑母千嬌萬寵的女兒，平日裏任誰也不放在眼裏的。＂
我卻深深低下頭，＂今日這一鬧，怕是我要背負上罪名。＂
他憐惜的抱著我，＂在朕心中，你才是我的妻子，因著皇後終究是朕的表姐，姑母又曾經幫助於朕，真不能廢了她的後位，隻能委屈你居於夫人之位，但終究與她們不同，如今朕早不是羽翼未豐的太子，外臣們若敢置喙你的事，朕一定嚴懲不貸！＂
我見他又要生氣的樣子，連忙推開他的手，輕輕散開了頭發，任由其瀑布一般的傾瀉下來，嬌嬌笑道，皇後約我明日去昭陽殿赴宴，＂陛下可要幫我看看，戴什麽頭麵去才好看？＂
他驚豔的撫弄我的長發，＂寒酥戴什麽都好看，真如仙女一般。＂
我摟住他的脖子撒嬌，＂你就知道說好聽的哄我罷了！＂
他眼神一暗，＂明日朕送你去昭陽殿。＂
餘下，便是鴛鴦賬裏銷魂事了，劉無忌平日裏是個手腳有些冰冷的人，倒是隻有在纏綿之間才能感覺他的溫度才感覺他確確實實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一直以為這是我自己初戀裏的患得患失，於是我曲意迎合他，希望他能感受我對他的心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喜怒無常，聲嘶力竭的說愛，卻又轉身就變得寒涼。
第二日晨起，劉無忌吩咐了人不許吵醒我後，便去上朝了，其實我也醒了過來，隻是懶懶不願動彈而已。鸚哥帶著哭腔爬到我床前，＂夫人，您可回來了，你怎麽鬧著出走？您若是有什麽閃失，奴婢這條命可還要得？＂
我有些抱歉的看著她，趕緊伸手撫了撫她的小圓臉，一上手才感到這一夜的擔驚受怕讓這個小姑娘憔悴得臉皮都在抖動。
我哄了她半日，給了她一隻紅寶石花的簪子，又叫膳房的人送了酥酪還有各色的點心給她，才破涕為笑。
後來鸚哥一邊吃酥酪一邊跟我說，＂夫人，您今日赴宴的時候小心些兒，奴婢聽說合歡殿那位李夫人是極厲害的，她是丞相府的嫡女，才入潛邸一年多，就常跟皇後分庭抗禮，人家都說如今他父親從龍有功，地位更是不可動搖，隻怕日後若是捏住了皇後的小辮子，也要取而代之。＂
我皺了皺眉，＂不許胡說！皇後是正妻，我們到底還是該尊敬才是。＂
鸚哥趕緊點頭稱是。我又問道，＂那陶夫人如何？＂
＂陶夫人？＂鸚哥神秘笑笑，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她跟李夫人幾乎同時入府，有傳言先帝本是將她許給四皇子的，不知為何又入了潛邸。＂
我一邊吃核桃一邊聽著鸚哥講的八卦，陶誠與李淩霄，在宮中被稱為“桃李之爭”，兩人同年入選，又是同時得寵，陶氏風流婉轉，李氏囂豔嫵媚，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一直呈分庭抗禮之勢。
可不過半年而已，陶誠便抱病不出，李淩霄便一枝獨秀起來，府中另外的美人都及不上她。更重要的是聽說劉無忌並不是很喜愛皇後。
鸚哥說，即便是當時天地一家春的李夫人，也沒有我此時的寵愛紮眼。
我捏碎了一個核桃。
傍晚前我裝扮得當，穿了月白色的襦裙，外罩著淡藍色的大袖外袍，那藍色淡得像湖水倒映出來的星空，看得人心裏寧靜的很，長發高挽起來，藍色貝殼製的小花被我星星點點綴在發間，在燈光下微風裏，那花晶瑩閃耀如星子，細碎的流蘇便像是粼粼流光的銀河。
劉無忌如約前來，看見我這般極為驚喜，連聲說不想讓我去赴宴，隻陪他去賞月才好。我自然不允，好不容易才說服他送我去赴宴。
這一磨蹭，我毫無意外的遲到了，昭陽殿的裝飾以朱紅為主，處處透露出華貴富麗，和皇後看起來一樣，端麗大氣，老遠一看，便是皇後殿。如今裏麵珠圍翠繞，已經聚集了眾多嬪妃。
原本眾人還在喁喁細語，畫麵非常和諧，等我與劉無忌一進來，殿中頓時安靜下來，一道道目光刀鋒一般掃過來。
原本坐在鳳位上的皇後略略一愣，便麵帶笑容款款的走下來。
＂陛下和雲妹妹一道來了？可要一道飲宴？倒真是眾姐妹的福氣。＂
劉無忌卻客氣的與她說道，”寒酥初入宮，不甚熟悉宮裏的規矩，朕將她送來交給你看著，朕知道你定然會替朕照顧好她。“
我渾身一凜，笑容十分僵硬，感覺劉無忌這種狂熱的寵愛實在是太能給我拉仇恨了，現在不要說皇後的眉頭輕輕一挑，便是整個殿裏女人們眼中的寒霜都能瞬間凍死我。
果然，右上首的位置上傳來一聲嬌笑，
”陛下，臣妾看這位妹妹有些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