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簫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蕭聲。
那蕭聲婉轉悠長，細聽之下，可聽出曲中憂愁之意。
慕顏曦本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聽到這蕭聲，更是蹙了蹙眉。
“也不知是何人大半夜的在外麵吹簫？”心中疑慮，她從床榻上爬起，穿上床邊的鞋子，向簫的聲源處走去。
那聲音是從一顆樹上傳來的，她站在樹下聽著這略微淒涼的旋律。
“秋心如海複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
“漠漠鬱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當腰。”
“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
“鬥大明星爛無數，長天一月墜林梢。”
不知為何，心中竟想起了這首詩。緩緩吟誦，清冷的女聲在夜幕與星辰下格外好聽。
都說美景良辰時間短暫，這裏的響動驚擾了吹簫之人。
他一身素白長衣，隨晚風飄蕩，有著仙人之姿，卻偏偏沾惹凡塵氣息。
他將蕭從薄唇邊緩緩移開，轉頭看向樹下。
兩人一人在樹上，一人在樹下，幽幽相望。
在他轉頭的那一刻起，慕顏曦便認出了此人——是憬王夜玄淩。
夜玄淩也是讓出了慕顏曦，薄唇微微勾起：“慕小姐還不睡？”
慕顏曦縱身一躍，輕巧的坐上了那粗壯的枝幹上。
坐在他旁邊，看向他手中拿著的蕭，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此蕭做工精美，並非凡物，王爺能得到，想必是花了一番功夫吧。”
聽聞此言，夜玄淩微微一愣，沒有立即回答。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唇畔抿起，良久才開口。
“此物，乃皇弟贈與。”
“宸王？”慕顏曦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依照她前世的經驗來看，夜楚軒可不像是那種情操高尚的人。
而且，這兩兄弟之前明爭暗鬥不在少數，又怎麽可能會給夜玄淩找一把好蕭？
“並非，是另一位皇弟。”夜玄淩神色間有少許暗淡，雖被他強力掩飾，慕顏曦依舊看出了悲痛之意。
“他從小體弱多病，皇宮裏的太醫說他無法活過三歲，但，經過母後的悉心照料，又請來名醫診治，他才勉強活了下來。”
“他一直相信大禍不死必有後福，父皇也十分疼愛他。”
“這把蕭，原是他想在壽辰時贈與我，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夜玄淩歎了口氣，望著星空。夜空之上，北極星依舊明亮奪目，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就好像這世間萬物的出生與死亡都無法讓其悲傷，讓其黯淡無光。
天上的星辰與大地上的燈火相相呼應，此刻，這些悠悠搖曳著的，就恍如人間與天堂的橋梁，讓那些逝去的生靈有一個傾聽的機會。
“在他製作到一半，尚未完工之時，一場大病如同暴雨侵襲。”
“也就是那一夜，他喪失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也曾促膝長談……隻可惜，人死如燈滅，世間再無相見一說。
簡單的語句，從夜玄淩的口中道來，一時間慕顏曦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夜玄淩曾經有無話不談的兄弟，可她慕顏曦呢？整個將軍府後院，又有哪個主子與她同心？
她沒有好的姐妹，夜玄淩又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兩者之間，誰才是可憐人？
就在一片寂靜之中，遠處一道嘈雜的腳步聲傳來：“誰在哪裏？”
完了完了，這是被發現了啊。
兩人竟極有默契的一同從樹幹上跳下，不知該往哪跑的慕顏曦一下愣在了原地。
忽然，手掌被人牽起，一陣熱熱的體溫覆蓋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她看著夜玄淩，剛要開口說什麽，但話還沒說出，身子就隨著手臂的拉扯，跟在了他身後。
兩人一起奔跑著，時不時的往身後看去。在學院住宿的地方穿梭著。
後麵的人提著燭燈，硬是沒追上他們。
眼看著就在不遠處了，慕顏曦她們竟一個轉身消失在了拐角處。
侍衛們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最後還是往那個拐角的方向追去。
“走了嗎？”她小聲的問著。
慕顏曦被夜玄淩壓在身前背靠牆壁。兩人的距離如此的近，可以清晰地聽見彼此剛剛奔跑過之後不勻暢的呼吸聲。
夜玄淩沒有說話，他把食指放在唇上，嘴裏靠氣聲發出了一聲“噓”。
聽了聽外麵的聲響，腳步聲漸漸走遠兩人才鬆了口氣。
夜玄淩剛想去點燭燈發現自己的行動會牽扯住慕顏曦，他們同時看了看那還牽在一起的手。
兩人一起放手。
“咳咳，我…我先點個燭燈。”夜玄淩開口，氣氛似乎變得有點尷尬。
“這裏是？”慕顏曦借著燭光看了看周圍的陳設，和自己屋子的擺放差不了多少，隻不過這裏好像更加簡單一些。
夜玄淩怕慕顏曦誤會，連忙解釋道，“這裏是我的房間，慕小姐別誤會，剛剛處於緊急關頭，我隻是迫不得已才……”
慕顏曦倒是很是開朗，還沒等他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看著旁邊的一些糕點起了興致。“我知道我知道，那什麽，我能不能吃一點那個糕點？”
晚膳因為沒有吃飽的她現在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原本以為睡著了就不餓了，可誰知根本睡不著。
為了禮貌，她還詢問了一下夜玄淩，但那眼神倒是沒有離開過吃的。
“嗬，小姐請便。”夜玄淩輕笑，原本以為她會像那些女子一樣與他獨處會開心點忘我，但現在看來，這些吃的好像比他更能誘惑她一些。
“為什麽你這有這麽好吃的糕點，而我們那卻什麽都沒有？你這糕點不吃放到明天不就壞了？”
慕顏曦吃的絲毫不文雅，但也沒有狼吞虎咽，隻是拿了好幾個就往嘴裏塞。
“我是皇子。壞了又如何，現在這糕點不值幾個錢。”他淡淡吐出幾句話，但卻把她的問題一個個的回答了一遍。
果然，從古至今權威高的都會有不同的待遇，像這種生下來就享盡榮華富貴的人她簡直是理解不了。
“要珍惜糧食懂不懂？罷了罷了，以後鬧饑荒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慕顏曦嘴裏還在嚼著糕點，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對於慕顏曦的話，他倒是提出了疑問。“你怎知以後會鬧饑荒？”
聽這話，慕顏曦屬實被嚇到了，還沒咽下去的糕點卡在了喉嚨裏，噎得她說不出話，隻能一直拍自己的胸脯。
夜玄淩見狀，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一邊拍打著她的背部。
食物終於咽了下去，慕顏曦像是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似的，大口喘著粗氣。
聽到這個問題時，她總不能跟他說“我學過曆史？”還是“我會算命？”好像都不大行。
“小心點吃，沒人跟你搶。”夜玄淩還在輕撫著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