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陳年舊事
高掩玉當了十多年的武威郡王，還從沒有像今日這般丟臉過，被螞蜂蜇了一頭的包後，帶著狼藉的三千輕騎灰溜溜返回屯兵所。
次子高子文比武威郡王世子高子息小一歲，卻有顆比父親和兄長都要聰明的腦袋。聽了高掩玉惱火講述後，高子息撫掌大笑：“阿爹真糊塗，緊挨著河邊，阿爹怎麽不知道讓輕騎們往河裏跳呢？跳進河裏躲過蜂群，再往前去抓那逆賊，多簡單的事情？隻是不知道那姓舒的到底什麽來頭，還要勞動三千輕騎兵去追拿。”
高掩玉愣了愣，摸摸自己額頭上打包，暗罵一聲老糊塗。
高子文常年在長安那邊，極少回到武威郡，這次回來探親正巧遇上高掩玉得到皇命去捉拿舒行浪。然而高子文並不知曉對方到底犯了什麽事，竟然惹得病入膏肓、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老皇帝如此“牽腸掛肚”。
這件事，高掩玉倒是頗為清楚。
十九年前，出身涼城的女俠客鍾子衿護送一車鏢銀至長安，與出巡遊玩的皇帝李淮一見鍾情。鍾子衿不顧兄長鍾無門與師兄白秋痕勸阻，以庶民身份毅然嫁入皇子天家。李淮對鍾子衿寵愛有加，甚至破格冊封貴妃，但鍾子衿入後宮四年餘，始終沒有為李家誕下一兒半女。
為此自責不已的鍾子衿時不時寫信到涼城陳訴心事，與她關係極好的師兄白秋痕偶爾會禁不住惦念，和鍾無門一起去往長安，在得到皇帝李淮恩準後與鍾子衿見麵，聊以安慰。
就在白秋痕遭到鍾無門背叛，玄甲軍血洗涼城那年夏天，喜報傳來，鍾貴妃有孕。
在鍾貴妃傳出身懷六甲的喜訊到涼城遭劫期間，究竟有誰在李淮耳邊吹風，還是他自己胡思亂想不得而知。總之，鍾貴妃懷孕第六個月時，李淮突然開始懷疑孩子是誰的，並因此遷怒於白秋痕，累及整個涼城。
次年春，得知涼城血案後終日以淚洗麵的鍾貴妃終於誕下一名女嬰，取名茗昭，而此時的她已被打入冷宮。得知膝下再添一女的李淮念及舊日恩情，想要重新給予鍾貴妃該擁有的一切。可惜的是，就在他打算親自去接鍾貴妃出宮的前一夜，有人飛簷走壁闖入冷宮將繈褓中的小公主帶走，鍾貴妃則懸梁自盡。
根據當時已經封官加爵的鍾無門推測，帶走小公主的人應該與屢次意圖行刺李淮的人相同，就是舒行浪。
“照這麽說，聖上與那舒城公之間是殺妻之仇、奪子之恨，難怪不死不休。不過說起來也是聖上有錯在先，僅憑疑心就屠戮一座城，聽起來怎麽都像是暴君所為。”高子文評論得滿不在乎。
“兒啊，你就不能少說些掉腦袋的話嗎？你阿爹我可沒有琅琊王那般家底，聖上怪罪下來，阿爹就隻能用自己腦袋換你的腦袋啊！”高掩玉摸了一把冷汗，嘟嘟囔囔道，“自己閨女被人搶走，換誰不得追究到底？你小時候險些被人拐走，阿爹不也是千裏急追硬是把你給救回來了嗎？”
高子文一撇嘴：“是說阿爹你光顧著跟樓子裏的妓女廝混，把我給忘在外麵被人拐走那次？”
高掩玉縮了縮脖子，裝聾作啞。
朝廷下來的命令，完不成那就是瀆職。高子息深知老爹難處，明知道不招弟弟喜歡，還是硬著頭皮替當爹的哀求了兩句。高子文倒也沒多為難他，隨口說一句讓兄長脫光衣衫去外邊跑兩圈兒，而後樂不得托著腮幫子看高子息乖乖去外麵裸跑，再之後給哭笑不得的高掩玉貢獻了一條妙計。
這妙計說出來，卻也算是一個餿主意。
依照高子文揣測，皇帝李淮之所以對舒行浪窮追不舍，主要目的是想奪回小公主。不過他和兄長高子息蹲點兒的時候並沒發現什麽小公主，似乎舒行浪是獨自一人居住，那麽小公主很有可能被他放置在了別的地方。
舒行浪老奸巨猾、狡兔三窟，這麽多年都抓不到，要找一個小公主還不容易嗎？
找到小公主把皇帝哄高興，還用擔心龍顏大怒降罪下來嗎？
然而這樣也有個問題需要解決——那十多年前就已經丟失的小公主，去哪兒找？
武威郡王勢力遍及肅州、涼州、等地，私兵多達十四萬，想要把武威郡地界兒翻個遍也不是什麽難事。一道令下，立刻就有勤勞能幹的手下去安排打探消息。
這邊高掩玉剛剛下了命令，那邊就有武威郡王府的庖廚悄悄溜出府，揪住市集上賣菜的王二嬸耳語兩句。王二嬸收拾起小攤匆匆回家，又把從庖丁那裏聽來的話轉告自家男人。王二嬸男人放下手中編了一半的籮筐，匆匆跑去城東頭打獸皮的老劉家，老劉家的人又去找天天往城外放羊的老倌兒傳話……
不到兩天的功夫，消息就進了舒行浪耳中。
高掩玉給下邊下的命令，是尋找一個年方十一歲、中原人容貌、品相端正的女童。不知情的人自然不知道這是在找誰，舒行浪則一聽就明白，高掩玉提出這些條件都是指向小公主的。
白遠岸等人並不知道自家義父還有擄人女兒的“光輝事跡”，聽舒行浪自己道來後，一個看一個，唏噓不已——他們記憶中可從沒有一個看起來像小公主的女孩兒出現，要麽是舒行浪自作主張偷偷把小公主藏了起來，要麽就是小公主早就死在舒行浪手上。
舒行浪感受到四人嫌棄目光，一瞪眼：“看我幹什麽？那孩子到我手裏時方才滿月，而且又是子衿妹子的骨肉，我哪下得了手？早就送人照養了！”
四人長鬆口氣。
白遠岸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然一捶掌心：“義父不是讓我們離開大漠去報仇嗎？要是小公主在我們手上，那就能幫上大忙了，也能讓武威郡王趁早離開這邊，別再來吵鬧打擾。”
白遠岸自幼機靈聰慧，鬼點子極多，是舒行浪十分信賴的小智囊。看他似乎已經心中有數，舒行浪連忙湊過去詢問他的打算。
伏在舒行浪腦袋邊耳語一番後，白遠岸以試探目光詢問是否可行。
舒行浪盯著他，少頃，狠狠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