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寒冬（四）
遼人突襲金康，雖隻有一天時間，卻讓金康百姓們蒙受了巨大損失。金康百姓們這才認識到，原來遼人離自己如此近。金康數百處起火，雖然都被撲滅了，但還是燒毀了不少房屋。正值初冬，失去住所的百姓們嚎啕大哭，死去親人的悲愴難過。
沈家也簡單的舉辦了祭奠儀式，將死去的下人們安葬，給親屬發放了撫恤金。
“二嬸娘醒過來了？”韓素馨低聲問道。如今沈家，沉悶中壓抑著憤怒。憤怒的起源不在於遼人，而在於蘇氏兒子的死。
李婆婆死了，就死在蘇氏的屋裏，如此更沒有人說的清楚蘇氏孩子怎麽死的。蘇氏自說當時疼痛昏迷，後來的事兒不知道。看起來凶手不像是報仇，否則蘇氏不會安然無恙。
“醒來了，嗬嗬，你二嬸娘這次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黃氏想起劉氏從茅廁裏撈出來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來。
韓素馨笑笑，也隻能當作笑話罷了。劉氏定然羞憤，可對她的地位毫無動搖，她依然是沈家的女主子。
忙著收拾，沈家人誰也沒有提及蘇氏孩子的死，好像忘記了一般。但韓素馨曉得，劉氏不會放棄，蘇氏更不會裝聾作啞。
“我去看看蘇氏。”韓素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這個黑鍋她不能背，即使被千夫所指，也不能忍下去。越是這樣忍著，對方的怒火就會越強烈。
“你……”黃氏張了張嘴，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韓素馨點了點頭，二人一起去了蘇氏的院子。一進院子，就看到丫鬟們站立在門外，忐忑不安。
“二少奶奶可在？”韓素馨低聲問道。
丫鬟趕緊施禮，低聲說道：“二少奶奶不肯吃飯，也不教人進去打擾，方才發了一通脾氣。”
“讓我進去。”韓素馨說著，丫鬟推開門。
“不是說不要打攪我麽？”屋裏傳來一聲悲愴又淩厲的聲音。韓素馨隻好說道：“二弟妹，是我。”
屋裏一時沉默，忽地說道：“我現在精神不濟，請大嫂改日再來。”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韓素馨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歎口氣說道：“二弟妹，孩子的事，我也很難過，希望你別傷了心神。”
“我說過了，不用你來安慰，請你出去！”
韓素馨和黃氏對視一眼，黃氏搖了搖頭，拉著韓素馨走了出來。
“看來蘇氏對你頗有敵意，若不能說清楚，怕就賴在你的頭上了。哎，當時怎就你第一個進去了，若是換了別人，那該多好！”黃氏擔憂的說道。
韓素馨苦笑，這種假設毫無意義。
“娘，事兒臨頭，我自認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擔心我。”韓素馨說道。
“不如讓官府來人吧，些許看出什麽眉目來。”黃氏繼而說道。
“當時一片混亂，官府也不會查出來什麽。再說了，現在官府焦頭爛額，哪有時間管咱家的事情。”韓素馨知道，能在那麽混亂的情況下殺了蘇氏的孩子，說明此人心思細膩，隻要有人推脫說那孩子是被我殺死的，又或者被遼人殺死的……
等等……韓素馨眼神忽然一亮，如果推給遼人的話，自己就沒事了。不過，如此的話，就會讓凶手逍遙法外，於心不安。她將想法說給了黃氏，黃氏凝重的說道：“為今之計，就是讓你擺脫嫌疑，先推給遼人也好，待以後真相大白，你清者自清了。”
韓素馨點點頭，這個黑鍋她可不打算背。否則劉氏還指不定用什麽法子對付大房。
二人剛剛回到屋裏，汝香走進來說道：“夫人，大少奶奶，二夫人請各院子當家的去客廳，說是緝拿殺害小公子的凶手。”
韓素馨神色一滯，看著黃氏說道：“娘，莫非是針對我來的？”
黃氏挑了挑眉頭：“凶手不可能這麽快就抓住，恐怕劉氏想要以此尋找線索，又或者直接栽贓嫁禍給你。我們且去看看。汝香，你立即去府衙，請包大人出麵，帶仵作前來驗傷偵查。”
汝香立即出門，韓素馨和黃氏深吸一口氣，起身向大廳走去。
客廳裏已經站滿了人，除了沈楠和沈東雲養傷外，剩下的沈家人幾乎都在。就連沈東英都在場。他看了看韓素馨，微微一笑，目光微微一熱。
韓素馨倒是沒注意他，看到的是坐在上首的沈東陵和劉氏。此刻的沈東陵一臉陰沉，一直盯在韓素馨身上。劉氏已經梳妝洗過，雖然還是沈家二夫人，但總覺得別扭。韓素馨細細一看，原來中間的桌子拚了兩張，將沈東陵和劉氏隔了好遠。
劉氏神色難看，隱隱有悲戚之意。再右下首的是李氏，背後站著沈明珠和沈浪。緊挨著她們的事沈東英和沈翠兒。黃氏款款坐到左下首的椅子上，韓素馨站在她身後。
還沒說話，又進來兩人，一個是楊氏，一個是藍媚兒。楊氏低眉順眼的走到末端的椅子上坐下。藍媚兒托著大肚子，黃氏趕緊讓人放了椅子在她身旁讓藍媚兒坐下。藍媚兒感激的衝黃氏點頭，又衝韓素馨微微一笑。
韓素馨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一道目光看著自己。順著感覺看去，就看到劉氏憤怒的雙眼。
“老天保佑我沈家人安然無恙，沈家列祖列宗護佑我們平安無事。今日早上遼人發狂，殺害我金康百姓，有數百人死於他們手中，又有數百間房屋燒毀，乃是我金康的災難。本老爺深表哀悼。”
沈東陵打著官腔，仿佛麵對著百姓們說話。雖然不適合這個場合，但沒人敢發笑。
“我沈家護院們，能眾誌成城，拚死護著主子，與遼人決一死戰，忠心可嘉，我宣布，每個死者的親屬都獲贈二百兩白銀，以表心意。”
屋裏人都默默的低下了頭，雖說下人的命不值錢，但死那麽多人，還是讓眾人心有餘悸，難過不已。
“但是……”忽然，沈東陵話音一轉，氣勢淩厲起來，她的目光從右到左一個一個的看過來，最後在韓素馨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收回目光。
韓素馨心猛然一緊，來了，來了！
“有人竟然乘著混亂，謀殺我沈家子孫，此人比遼人更加最大惡極，罪無可恕。叫大家來，請大家提供線索，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孫子。”沈東陵忽地站起來。
韓素馨抬頭看去，隻見許多人都將目光看向自己，尤其劉氏更甚，那目光要殺人，仿佛自己就是凶手似的。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畢竟那時候實在太亂了，根本鬧不清楚誰曾進了蘇氏的屋子。
“當時太過混亂，我們都在逃命，不曾看到。”李氏第一個說了話，抬頭看了一眼韓素馨，輕微的搖了搖頭。
韓素馨歎口氣，李氏這話對她毫無幫助。
“我也不曾看到……”沈翠兒也表了態。接著眾人紛紛表態，不知道誰進了那屋子。
見眾人都否認自己去過蘇氏屋子，也沒看到凶手，劉氏臉色微微一沉，看向韓素馨，問道：“素馨，混亂的時候，你在哪裏？”
韓素馨站了出來，穩定心神說道：“我當時與娘、明珠三人躲在地窖裏，並未進二弟妹的屋子。”
“是啊，當時遼人殺的凶狠，我們隻能往後麵跑，直到遼人退了，我們才出來。”黃氏急忙補充道。
沈明珠也跟著點頭。
劉氏冷冷一笑，說道：“我可是聽說，素馨出來的時候是獨自一人，她第一個進了楠兒的屋子，素馨，你可有什麽解釋？”
韓素馨頓了頓，說道：“二嬸娘說的是，當時外麵沒了聲音，素馨就出來查看。見四伯坐在牆下，渾身是血，三伯脫力，院子中死了不少人。我這才想起二弟妹來，於是我第一個進了二弟妹的屋子。素馨真是關心，並無歹意。”
“你有何憑證說明孩子不是你殺的？”劉氏陰陰的問道。
韓素馨眉頭一挑，反問道：“你又如何證明是我殺的？”
二人一出口，立即挑起火氣。
“哼，你第一個進去，自然有機會，隻要在我孫子脖子上輕輕一掐，那孩子還有命活麽？想不到你如此心狠，居然連一個剛出生嬰兒都不放過。”劉氏說著說著，眼眶一紅，喊叫道。
屎盆子終於要扣在我身上，韓素馨臉色一沉，說道：“二嬸娘，飯可以胡吃，話可不能胡說。素馨自認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孩子不是我殺的。再說了，我與那孩子有什麽恩仇，下如此毒手？”
“這就要問你，我怎知道？”劉氏冷笑連連。
“二弟妹，你這話就誅心了。素馨與楠兒夫婦並無恩怨，即使有恩怨，也犯不著對一個孩子下手，她何不乘亂對老二媳婦下手？”黃氏惱怒的問道。
“當時門外有不少人，老二媳婦雖然身體虛弱，但要殺她，恐怕鬧出不少動靜，韓素馨自然會認為孩子最好下手。”劉氏言之鑿鑿的說道。
“二嫂，我認為不會是素馨下的手。”忽然，沈東英說道。在沈家，他很少說話，也從沒跟其他人有過多接觸，但這一次，他打算幫韓素馨。
韓素馨救了他一命，不管她是不是凶手，他都要還這個人情。
“四哥，你在做什麽？”沈翠兒急了，立即拉了拉沈東英的衣袖。這個時候，就應該看著，讓沈家亂起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