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認親（七）
院子裏人都沒想到轎子裏還藏了人，而且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阿婆。劉氏顫抖的用手指著阿婆，一副活見鬼的神色。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娘會出現在這裏，還是韓素馨送來的。
黃氏等人也一臉疑惑，等待韓素馨揭曉答案，莫非這老婆子與沈家還有牽扯不成？
“顏貞，想死娘了，嗚嗚嗚。”阿婆已經老淚縱橫，哭著喊道。
沈家人誰不知道二夫人劉氏芳名劉顏貞，皆看向二人，莫非這是劉氏的親人?眾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從劉氏嫁入沈家後，除了知道她的父母是鄉下人之外，好像就從來沒再提過自己的親人，劉雄除外。
“娘……你，你怎麽來了？”劉氏臉色巨變，卻不肯上前，反而後退，顯得很慌張。
韓素馨冷笑，還真是一個刻薄寡恩的女兒啊，怨不得連老娘都不認。
一聲娘，讓眾人恍然大悟，就連沈東陵也吃驚不小，急忙問道：“夫人，這可是嶽母大人？”
劉氏方才叫了一聲娘之後，就立即後悔了，可如今都叫出了口，哪裏還能收的回去？小時候家裏窮，若不是大哥有能耐，她還不知道是不是在鄉下種田呢。想起鄉下那段時光，劉氏就覺得厭惡，甚至恐懼。
當年家裏太窮，大哥就從了軍，二哥也離家出走。家裏沒了勞動力，她就像一個男人一樣被爹娘使喚。她從小就長相漂亮，心氣兒又高，總不想一輩子都和泥巴打交道。可誰知，爹娘硬是給她許配了一戶人家，那個愣頭愣腦的醃臢貨，居然也想癩蛤蟆吃天鵝。
她不情願，於是哭鬧，可爹娘仍然不肯鬆口，爭吵之下，不小心撞了爹爹，爹爹撞在水缸上。哪曉得自此爹爹的腿就落下暗疾。即使如此，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跑到那戶人家大吵大鬧之後，那戶人家立即退了親。誰願意娶這樣的一個刁婦？
她那時年紀尚小，不曉得人言可畏。打傷了爹爹，又鬧了提親人家，頓時被村裏人戳著脊梁骨。她這時才知道自己做的多麽愚蠢。然而，她將這一切都歸罪於爹娘，認為是她們沒本事，沒給自己創造殷實的家底，遭人嘲笑。於是，她越來越憎恨爹娘，直到曉得大哥居然做了官，她才歡天喜地的去找大哥，將爹娘忘得一幹而盡。
即使她後來出嫁，也隻見過爹娘一次。她都沒有上前相認，就當爹娘死了，由大哥送了親。好在那時候大哥官職還不高，沈東陵隻是秀才身份，沒有人過度關注。
她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嫁入了豪門，加上大哥平步青雲的仕途，她越發的喜歡這種權利在手，被人仰望的感覺。
然而，她很怕提起爹娘，羞於給人說她的出身。當初韓素馨嫁入沈家，黃氏就奚落劉氏的出身，劉氏極為不快。但她無法辯駁，就當爹娘死了，自她開始，永遠都會是豪門身份，兒女也會有如此出生，她不再是那個整日裏拔草插禾的小農女。
這些年，她忌恨爹娘，就是爹爹過世，也未曾去看過。至於娘，她也不想去管，巴不得娘早日死了，讓自己的出身不再受此連累。
可現在，當親娘站在麵前的時候，她真的傻了，心中卻升起一個想法：當初為什麽不下了重手？
這種喪盡天良的想法一閃而逝，但卻讓她悔恨不已。
“婆婆，二伯，這位就是二嬸娘的親娘呢，阿婆快二十年都沒見過二嬸娘了。”韓素馨笑著說道。
韓素馨非要揭破阿婆的身份，讓劉氏憤恨不已。但她的臉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如今即使有萬般想法，也不能說出來。既然娘來了，就要扮好好女兒的覺得。做了這麽多年的沈家媳婦，勾心鬥角之下，劉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耍脾氣的小村姑了。
“娘，您怎的來了？看您，來了也不先打個招呼。”劉氏極快的走過去，攙住阿婆的手，那個笑容，真的很假。
“小婿見過嶽母大人。”沈東陵遲疑了一下，趕緊走過去跪下拜見。說實話，沈東陵心頭氣惱，夫人曾告訴他，嶽父與嶽母早就病逝了，可如今卻突然冒了出來。他不由得看著劉氏，劉氏眼皮直跳，被沈東陵盯得心驚肉跳。
僵硬的臉上擠出笑容，說道：“老爺，娘剛到，妾身先送她休息了。”
“且慢。”韓素馨站了出來，笑著說道：“阿婆，您今日可是來尋親的？”
阿婆見到自己的女兒，確實高興，見女兒對自己如此熱情，心中那一抹不安盡去。韓素馨見阿婆激動的神色，知道若不再開口，就會前功盡棄。
“啊……”阿婆一時也迷糊起來，點著頭答應：“是啊，我是來尋親找女兒的啊。”
劉氏心頭一跳，立即看向韓素馨，這女人到底想要做什麽？為什麽平白無故的將我娘接來？
“阿婆，您還記得您最後一次見到二嬸娘是什麽時候麽？”韓素馨握著阿婆的手，說實話，她現在已經不敢確定阿婆會不會向著自己了。劉氏轉變的太快，若她方才稍微的表現的生疏，激起阿婆的怒氣，一切就好辦了。
可劉氏偏偏在驚駭之下，就立即調整了情緒，攪亂了阿婆的思緒。韓素馨真怕阿婆忘了來沈家之前的約定。
阿婆臉色糾結，望望自己的女兒，又看向韓素馨，說道：“是二十多年前了。”
韓素馨笑著看向沈東陵，問道：“二伯，您也聽到了，二嬸娘二十年都沒去看望過阿婆，如此說來，她這離家出走的理所當然啊，阿婆是不是也有權利將二嬸娘逐出家門呢？”
沈東陵嘴角抽搐，想到剛才自己與韓素馨的對答，才知道這女子挖了陷阱等著自己。他暗恨劉氏不曾將娘家的事兒告訴自己分毫，讓自己此時無比難看。
劉氏也反應了過來，立即冷笑道：“韓素馨，你可要弄清楚了，這可是我的親娘，當初我是出嫁，不是離家出走，她怎會將我逐出家門？”
韓素馨知道不可能憑這個就讓劉氏服輸，淡淡一笑，說道：“出嫁也好，離家出走也好，二嬸娘連親娘都沒時間照顧麽？我可知道阿婆孤單單一個人在那個小院子裏住了十幾年，連飯都吃不上，這就是你做女兒的孝心？”
這話一說出來，想起這些年自己受的苦，阿婆頓時淚流滿麵，用手不斷的抹著自己的眼睛。
“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沒照顧過我娘了？”劉氏頓時惱羞成怒，在眾人麵前被戳穿麵目，哪裏還能掛得住顏麵。
沈家的人都驚奇的看著劉氏，各種鄙夷之色盡顯。劉氏忽覺得自己再如此爭吵下去，將會顏麵全無。
“娘，咱們進屋說話。”劉氏硬拉著阿婆要走。韓素馨怕弄痕了阿婆，隻能放手。心中有些焦急，急忙說道：“阿婆，您可記得答應素馨的話麽？”
劉氏聽聞這一句，立即停下腳步，狐疑的看向韓素馨，難道娘和她還有約定？若是此刻就這麽離去，日後娘定然會說出些自己以前的什麽事來。自己從小與娘就不親厚，那韓素馨既然能接來娘，自然關係非同一般。
若想讓娘閉嘴，就首先要讓韓素馨閉嘴。可如今，想讓韓素馨閉嘴，那麽隻有一個辦法了。
她不是想要進沈家麽？那麽就讓她進來，待我“安置”好娘，到時候就是韓素馨說破了嘴，我一個都不承認，她又能奈我何？
可憐阿婆心中歡喜，卻不想自己的女兒對自己還有另一個打算。其實此刻的阿婆心思已經動搖了，她已經不想去幫韓素馨了。既然女兒都認了，又何故去幫外人。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心中有鬼，疑心之下反而幫了韓素馨。
“嗬嗬，素馨啊，你瞧，你幫我接來了我娘，這份恩情咱必須得記得啊。以前的事兒就當沒發生過如何？”劉氏含笑說道，其實心底裏已經恨得咬牙切齒。
韓素馨一愣，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走一趟暗鬥呢，沒想到劉氏如此快就繳械投降了。
“嗬嗬，二嬸娘說的哪裏話，這都是素心該做的。既然如此，素心今晚擺下酒宴，請二嬸娘敘舊啊。”韓素馨笑著說道。
“那好……”
“好什麽好？你們當我是死人不成？”劉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冷喝，沈東陵陰沉著臉，陰陰的看著劉氏。
讓韓素馨進門，豈不是打自己的臉？日後如何在金康的世家們麵前抬起頭？還有，劉氏居然對他隱瞞了許多事兒，今日平白的鬧了大笑話：女婿居然不認得嶽母，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你待怎樣？”劉氏和韓素馨同時問道，二人驚愕的對視，然後極快的撇開目光。
這異口同聲，看的黃氏等人無言以對。韓素馨好不容易折磨的劉氏鬆了口，怎會輕易的讓別人攪了局。二劉氏好不容易才穩住韓素馨，又如何能讓自己的夫君再壞了自己的事情？
二人的心思離奇的出現了統一。
“此事我不同意，韓素馨已非我沈家的媳婦。”沈東陵冷冷說道。
韓素馨愕然，她忽然發現，自己導演的這場戲，似乎對沈東陵沒什麽作用。沈東陵似乎比劉氏更堅持，那他到底為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