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往事如煙（上）
韓素馨將過程說了一遍，又說道：“今日不知道為什麽，晉王爺和王妃對我特別的關心，問了您的好多事。”她緊緊盯著娘的神色，見娘激動之後沉默下來，好像在回憶什麽。
韓蘇溪沒有打擾，安安靜靜的等待，她知道娘總會說的。
過來片刻，趙氏默默的說道：“為娘姓趙。”
韓素馨心中的猜測頓時成為事實，她今日就有這樣一個想法，但覺得不太真實，不敢多想。現在娘說出來，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娘，莫非您真的是王妃的親女兒？”韓素馨緊張的問道。
趙氏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暗淡，然後說道：“是啊，二十年了，他們兩位老人家可好？”
“娘，王爺和王妃都很好。不過……為什麽你們不相認啊。”既然娘和王妃都已經知道對方，為什麽這麽多年不認？她可不相信是因為沒時間走動的托詞，從小到大，她就從沒聽娘提起過自己的親人。如此說來，娘和王爺府有段不為人知的隱情。
“既然你問起來，為娘也就說說。”趙氏歎口氣，抬著頭看著屋頂，似是在回憶二十年前發生的事。
二十年前，春日軟風如棉，藍天如洗。
一輛華貴的馬車從京城宣武門緩緩駛出。
“小姐，聽說金康的東苑賞花會很熱鬧，會有大宋很多才子才女去賞花尋找如意郎君，是也不是？”轎子裏坐著兩個女子，一個年過二八，穿著淡紫色裙衣，高領圓衫，發髻流雲，斜斜插著碎玉琉璃簪。雙眸如春水，眉若遠山青黛，俏鼻新嫩，檀口淡唇，不得不說是個極其美貌的女子。另一個是個嬌嫩的丫鬟，正神色歡喜的看著自家小姐。
京城原有四大美女，早就成為傳唱，最為神秘的便是晉王府的這位二小姐。她不喜拋頭露麵，卻因這次金康東苑賞花會有青年俊傑而心生漣漪。
聽到丫鬟的話，二小姐臉色微微一紅，羞得如紅蓮盛開。輕輕的瞪了丫鬟一眼，低下頭害羞的說道：“你這丫頭，說話也沒個阻攔。”
丫鬟嘿嘿一笑，知道小姐沒有怪罪她。二小姐性子極好，很少發脾氣，對人謙和，府裏的下人都喜歡二小姐的性子。
車馬一路向北，一路平安。大宋建國之後，皇帝勵精圖治，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正值盛世。
馬車行到蘇州府，住了一日，第二日出了蘇州，約有三日路程就可到金康。一路上倒也看到不少的讀書人趕往金康，想著能夠借助盛會一鳴驚人，又或者覓得佳偶。
一路上見到不少讀書人，二小姐隻是草草看過，也未留意。就在馬車要停在一處茶棚時候，一個落魄的讀書人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茶棚裏坐滿了人，不是高談闊論，就是看書弄墨，顯得浮躁之極，唯獨有一個書生鶴立雞群。那書生背著一件行囊，幹幹癟癟的似是沒有多少東西。
他靠在馬槽邊，左手拿著一本書看，右手從背後的行囊裏抓出一把豆子塞進嘴裏，哢嚓嚓的響。周圍雖然吵雜，卻仿佛與他無關，那種專注的神色頓時吸引了王府的這位二小姐。她透過車簾仔細的打量那個少年書生，見他眉清目秀，眉宇之間還有淡淡的英氣。尤其是他哢嚓嚓嚼豆子的表情讓她莫名的心動。
休息了半個時辰，車馬再次啟程，茶棚的眾人也開始分散離開。二小姐注意到那個書生站起身來，不小心掉了一隻鞋，他將那隻幾乎磨破的鞋子搭在肩上，赤腳繼續行走。
二小姐頓時捂嘴輕笑，真是個有趣的書生。為了有意觀察那個書生，她叫馬車放緩了速度。
書生走一路，然後將鞋子穿上走一裏地，然後脫掉走一裏，再穿上，再脫掉，就如此循環，似乎還怕鞋子破的太厲害。這場景看的二小姐有些不忍，心生憐惜之情。
“小環，你去給那公子送點銀子去。”實在看不過眼，二小姐塞了一兩銀子給丫鬟。丫鬟早就注意到小姐對那書生有點特別，嘿嘿一笑，就下了馬車。
“公子，這是我家小姐送您的盤纏。”小環笑著說道。
那書生見丫鬟給錢，頓時臉色一黑，說道：“多謝你家小姐好意，但無功不受祿，寧瞻儒不敢收受，也莫要饒了你家小姐清譽，還請收回去。”
丫鬟被書生拒絕了好意，頓時臉色不好看，說道：“真是不知好歹，那是我家小姐可憐你。”
那書生頓時臉色一沉，反而責怪道：“我已經說了，多謝你家小姐好意，你為何奚落與我。雖然我身無分文，也未曾考的功名，但有血有肉，有情有心，何來可憐？”
丫鬟小環什麽時候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書生，而且講起道理來如此的刁鑽，頓時麵紅耳赤的返回車轎中，將那書生的話原原本本的給二小姐說了。
二小姐驚訝，然後笑道：“這書生還是個有趣的，他不要錢，說明誌向高遠，又無貧寒自嘲之念，氣度自然不小，這樣的公子甚是難得。”
小環聽不懂二小姐說的什麽，隻知道二小姐對那公子有好感。
一路上，車馬還是緩行，到了一處驛站休息，二小姐吩咐小環端了水去給那公子。小環很不情願的去了，並且附上小姐的話：“小姐說了，同是趕腳人，隻為幫襯，不求感恩。”
寧瞻儒臉色微微一緩，對著車轎鞠躬說道：“多謝小姐贈水之情。”說完將水喝了。
就這樣，到夜裏投宿，二小姐也會選擇與寧瞻儒同樣的客棧，不同的是，二小姐住的客房，而寧瞻儒則在柴房或者馬房睡一覺。除了送水之外，二小姐也沒有再送他什麽。
三日過去，終於到了金康城。
那書生追上馬車，二小姐還以為書生對自己有什麽意思，羞得麵紅耳赤。卻不想書生隻是鞠躬，說了一句：“小姐之情，若寧瞻儒有機會，一定報答。”說完，自顧離去。
二小姐更是羞得麵色通紅，自己竟然想歪了。但從此之後，便每日裏都會想到那個書生。
東苑賞花那日，二小姐蒙麵紗，卻對賞花沒了興趣，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目光遊離，總是想找到那個特別的書生。也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者是天公作美，她就在東苑最邊緣處見到了那個書生。他盤腿而坐，身前放著一塊板，身邊又有筆墨，似是為人題字寫書。他的另一側放著一個小碗，裏麵有幾文錢。
見這書生窘迫如此，還以自己能力賺銀子，二小姐頓時欽佩不已。她悄悄使車夫過去用五錢銀子買了一幅字。字很老道，處處透著一股莊嚴肅重之氣，顯然此人的人品極其端正。
看字如看人，這是她父親教的。
這幾日，她每日都會使人去買字，那書生好似沒有發覺她的存在。過了幾日，賞花會結束，二小姐隻好乘車回京城，可沒想到這次她居然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個書生。書生依然是老模樣，不同的是，他手中多了幾本書，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有時候會跌跌撞撞的摔倒。
“這是個呆子。”小環笑道。
二小姐也跟著笑，但她覺得這人並不呆。他隻是喜歡專注於一件事。比如看書的時候就是看書，賣字的時候，就認真的賣字，從不會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
“下車！”忽然，一聲低沉的聲音，二小姐和小環看到，不知什麽時候，三個大漢將車馬攔住，用刀逼著車夫。她們驚駭的看向外麵，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一條偏僻的小道。
二小姐和小環相擁的抱著，驚恐萬分。那持刀大漢挑開車簾，就看到貌美如花的二小姐，頓時雙眼放光，有淫邪之意。
“大膽，你們知道劫的是什麽人？”小環緊張的喊道。
“我管你們是什麽人，將銀子交出來。”持刀大漢喝道。二小姐從身下取出香囊就扔了過去。
“你跟著我走。”大漢持刀指向二小姐。小環立即護在二小姐身前，大漢惱怒，正要用刀砍殺小環。就在此時，破空聲響起，他回頭一看，一個黑色的原點直奔他的額頭。不等他反應過來，腦袋頓時劇烈疼痛，接著眼前一黑，就從馬車上掉了下去。
車夫見狀，立即吆喝馬車奔跑，但另外兩個大漢立即追上來。
“喂，你們別追了，我已經報告了官府，官兵馬上就來了。”忽然，一人大喊大叫。那兩個大漢回頭看去，隻見一個書生提著鞋子揮舞。正在此時，遠處塵土飛揚，兩個大漢以為真的是官兵追來，嚇得掉頭就跑。
二小姐和小環看到寧瞻儒後，均是歡喜的掉下眼淚。
等賊人跑掉，才看到後麵跑來並非什麽官兵，而是一個商隊，正巧趕上來，才驚走了賊人。不過這也說明寧瞻儒聰明，並不是一個莽撞的無用書生。
車轎停下，二小姐立即向寧瞻儒道謝，寧瞻儒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頓時臉色發紅，低頭不敢看，緊張的說道：“舉手之勞，小姐莫要道謝，小生應謝小姐買字之情。”
二小姐沒想到這書生居然知道自己買了他的字，見他不卑不亢，心生好感。加上這一次救命之恩，更是暗生情愫。
她邀請寧瞻儒同行，被他拒絕了。寧瞻儒說道：“小姐之情，詹儒銘記在心，他日功業有成，必定拜訪。”這話說的已經很露骨了，二小姐頓時羞紅了臉，不由自主的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