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距離池家大公子越來越近,季初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上輩子她走的急又沉浸在和離的傷悲自棄中,從頭到尾和護送她的池嚴隻說了兩句話,隻記得他是個十分穩重的郎君。


  現在想想是慢待了人家,若是父親在世定要罵自己一頓。季初有些開心,臉上的小梨渦難得的露出來,她想這一次一定好好關照池嚴。


  “季娘子。”池嚴生的高大俊朗,看上去令人心生好感,他對季初的稱呼也顯現出了他的高情商。


  季初對他的欣賞又多了兩分,福了一禮後,俏皮地甩了甩披在肩上的烏發,她今日梳了未出閣小娘子的發式,“大公子眼神真好。”


  天還蒙蒙亮,池嚴能看清她的發式和裝扮,著實眼神不錯。


  聽懂了她的話,池嚴愣了一下竟然暢快地大笑起來,他以為出身書香世家嫁與高門的女子都是溫柔規矩的,沒想到如此風趣促狹。


  事實上,這何嚐不是季初的本性,嫁進定國公府三年,她被磨成了隻會微笑隻會退讓的性子。


  所以,在和尊重她、和她性情相投的沈聽鬆相處後,季初萬萬不能再和聶衡之在一起,即便他哭著哀求她,即便他不再納妾。


  因為季初不想作踐自己了!

  “東城門要快到辰時才開,季娘子若不嫌棄,可以先上我的馬車。裏麵婢子已經準備好了湯食。”池嚴笑著邀請她。他們池家多在外行商,準備的馬車要比季初匆忙預備的舒適多了,而且十分寬大,可以容納四五個人。


  既然馬車裏麵有池家的婢子在,季初便不推辭,清澈的眼睛微亮,作勢要登上去。


  隻是天色微暗,池家的馬車又實在高了些,季初的腳沒放穩身形趔趄了一下,眼看著人就要摔倒,池嚴伸手扶住了她的後背。


  季初偏頭向他道謝。


  遠遠望去,仿若是兩個親密無間的男女相擁在一起,朱雀街的另一頭,麵色陰鬱的男子死死地盯著他們,眼底仿佛凝聚了狂風暴雨,忍不住想要摧殘所他看到的一切。


  季初不但不在乎他放下身段的哀求悄悄離開,而且她還和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個野男人抱在一起,聶衡之咬緊了牙根,喉間湧出了血腥氣。


  下一秒看到女子偏著頭似乎在甜蜜地笑,他寒著臉毫不猶豫舉起了弓箭,將鋒利的箭頭對準了季初衝著笑的那個野男人。


  危險一觸即發,多年來的直覺讓池嚴迅速往後退了一步,順勢也將季初遠遠推開。


  刹那間一支箭破開了風聲,呼嘯著擦過池嚴的手臂深深地沒入馬車壁,紅色的尾羽鮮豔刺目。反應過來的池家人迅速圍成一團,將大公子和季娘子護起來。


  平京城天子腳下,朱雀街達官貴人所居之地,誰人敢在此地放肆!


  隻有季初看著紅色的羽尾臉色微變,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她來的方向。


  果然,迎麵駛來帶著定國公府標誌的寬大馬車,昨夜還虛弱無力的聶世子衣著整齊地坐在上麵,冷冷地朝著池嚴又舉起了弓箭。


  “聶衡之,你瘋了!”季初終於忍耐不住大吼出聲,重生以來麵對受了重傷的男子她一忍再忍,念在他的傷勢從不曾惡言相對。


  但這一刻,她徹底撕下了費心維持的溫和假麵,略帶厭惡地看著男子。


  她早就和聶衡之和離了,她要走關池嚴何事,聶衡之居然想要殺了池嚴。他不是傷的起不來身?他不是中毒吐血虛弱無力?如今來這一出又要礙誰的眼?

  女子毫不掩飾的厭惡深深刺痛了聶衡之的眼,他眼白爬滿了紅血絲,惡狠狠地看向野男人,拉開了弓弦。


  他不要季初走,季初必須留下,所有敢帶走她的人都該死!


  眼前要射殺他的人是定國公世子!池嚴繃緊了心神,一字一句道,“世子,季娘子已經同你和離,你阻擋我們離開,不合規矩法度。”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和本世子提規矩法度。季初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要帶走她,我就殺了你。”聶衡之額頭青筋暴起,盯著池嚴的眼神毫不掩飾殺意。


  “聶世子,我們已經和離了,我離開定國公府離開平京城有何不對?我季初不配做你的夫人,也不想再做你的夫人,你去娶你的新婦納你的貴妾,我這樣平淡寡味的女子你就抬抬手不要再做糾纏了好嗎?”


  季初擋在池嚴的麵前,手指握成拳,神色冰冷地看著他。


  無論是上輩子經曆波折的聶衡之還是這輩子重來了一次的聶世子,她季初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他。


  她隻不過是要悄悄地回去潞州,雖然選在了聶衡之中毒的時機,可聶衡之中毒以及定國公府的紛紛擾擾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憑什麽阻攔她?


  聶衡之赤紅著雙眼看著擋在野男人麵前的女子,她的嘴中吐出一句又一句毫不留情的話,死死地咬著牙,一抹血痕從他嘴角流下。


  季初不知道他昨夜多想她可以抱一抱他哄一哄他,也不知道他那句乞求背後凝聚了多少的期待。


  她隻是幹淨利落地天不亮就離開定國公府,和一個野男人深情相擁,完全不顧他體內的餘毒還沒清幹淨,他臉上的傷疤還猙獰著,他腿上深可入骨的傷口還在作痛。


  他已經不納妾了,他還承諾永遠不納妾,季初為什麽就不肯要他了。她厭惡他,恐懼他,就是不愛他了。


  這幾日他在自欺欺人。上輩子季初不來找他,這輩子季初也要決絕地離開。


  “平淡寡味?的確,你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蠢笨女子,無論哪一點都配不上本世子。可是,本世子既然娶了你就是對你的恩賜,隻有本世子不要你的道理,你豈敢擅自離開?”聶衡之臉色森冷,抬了手將箭射向馬車壁,利刃破空的聲音令季初身體一僵。


  池嚴等人也後背一寒,高高在上的定國公世子,要了他們的一條命輕而易舉。


  場麵僵硬,季初閉了閉眼睛睜開,不管不顧地掏出了和離書,“聶世子,正如你所說,和離書不是你扔給我的嗎?你已經拋棄了季初,如何又變成是我擅自離開。怎麽?需要我這個平淡乏味的蠢笨女子一字一句地念給您聽一遍嗎?”


  聶衡之的手指死死地握著弓箭,盯著女子手中的和離書沉默了許久,末了他緩緩一笑,殷紅的薄唇勾了起來,詭異而血腥,“季初,本世子問你,你執意要在今日離開平京?”


  “不錯。”季初沒有一絲猶豫,烏黑的發絲映襯她白瓷般的臉格外的冷,她眼中已經沒有溫柔沒有忍讓,隻有漠然和厭惡。


  聶衡之突然笑的很大聲,一把扔了弓箭後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看著堅決離開的女子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輕柔,“哪怕你的父親和母親死在了別人的手上?”


  轟的一下,季初的腦袋仿佛炸開了,她飛快地眨動眼皮,語氣微啞,“你說什麽?父親和母親他們……”


  父親是得了病無藥可醫,母親是傷心過度,他們怎麽可能死在別人手上。可,季初清楚聶衡之的性子,他不屑騙人,尤其是騙他眼中的蠢笨女子。


  “本世子沒有功夫在這裏和你耗,要麽你離開你父母死不瞑目,要麽你就聽話地和本世子回去,等本世子厭倦你的那一天。”聶衡之輕嗤了一聲一臉的不以為意,隻有他身旁的仲北知道他的手掌在微微地顫抖。


  世子在害怕,害怕夫人就這麽一走了之。


  季初僵在了原地,慢慢垂下了眼眸,她的父母居然是被人害死的,上輩子直到死她都不知道。


  “季娘子,有些事回到潞州也可以查探。”一旁的池嚴忍不住開口,定國公世子高傲惹人厭煩,他們池家也不是毫無權勢。


  季初眼皮動了動,還沒看向池嚴,馬車已經朝她逼近,“區區一個低賤商戶,平京隨便一家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們萬劫不複。你們池家,敢嗎?”


  聶衡之厲聲嘲諷,麵上已經帶了不耐。


  池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聶世子所言並非沒有道理,季清是尚書,能害他的人池家動不得。


  “我跟你回去,隻是望定國公世子牢記我們已經和離了。”父母音容笑貌曆曆在目,季初絕不會讓他們死的不明不白,哪怕她要回去定國公府。


  幾乎是她剛鬆口,馬車就飛快地掠來,一眨眼的功夫,季初就被扼住手臂到了聶衡之的身邊。


  “嫁妝車馬全都原封不動拉回去。”冷冷撂下一句話,聶衡之看都不看野男人一眼,命人將馬車的車門關的嚴嚴實實。


  “此次勞煩大公子了。”季初隻來得及留下一句話,馬車就迅速地駛回定國公府。


  “大公子,叫的可真親熱。”聶衡之陰陽怪氣地刺她一句,看到女子披散的烏發臉色又陰了些,“披頭散發的成何體統!季初,這就是你們季家的教養?”


  季初闔上了眼睛,不理會他,臉上隱隱帶著厭憎。


  聶衡之的鳳眸瞬間就黯淡了,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身體直直地壓向身旁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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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衡之:季初不要我了,我要吐血我要暈倒。


  季初:……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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