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陛下起了疑心
乍然聽到那不知死活的宮女喊出“顧公子”。
不等陛下有反應,劉喜的心裏就先猛地一突,他連忙扯起嗓子:“還愣著幹什麽,把她的嘴巴堵了!別擾了宮裏的清淨!”
“不要,奴婢沒有撒謊……顧公子真的有問題唔!唔唔!”
宮女都已經被拖拽到石階下麵了。
要不是她死命掙紮,早就從宮殿門前消失了。
但也正是因為她搶在侍衛捂嘴前喊叫出那句“顧公子有問題”,皇帝才分出了一絲注意,“慢著。”
陛下發了話,劉喜趕緊讓侍衛停下。
劉喜已經在心底把這個叫濯雪的宮女罵得狗血淋頭了,要不是她突然冒出來,也不會觸怒陛下,又讓陛下想起他劉喜的過錯來!
他恨不得親自把對方拖下去泄憤。
劉喜狠狠地盯了濯雪一眼,替陛下逼問:“你今個兒不把話說清楚,吃不了兜著走!
說吧,顧公子指使你做什麽了?又有什麽問題?”
侍衛一鬆手,濯雪兩隻胳臂卸下,雙腿也虛軟無力,整個人頓時癱倒在地。
她此刻狼狽至極。
精心盤過的發髻早已淩亂地散開,被冷汗浸濕,一綹綹地掛在臉頰旁邊。沒有胭脂塗抹的臉蛋慘白一片,連同嘴唇一起發抖打顫。
那身衣裙更是被台階上粗糲的磨得起了絲線,背後全濕,盡顯窘迫。
但是現在濯雪也沒有心思計較自己美不美。
她隻想活命!
濯雪用僅剩的力氣撐著自己抬起頭,就看見蕭允煜從停靠的玉石欄杆處,踱步到台階上方。
皇帝身穿龍袍,居高臨下地俯視濯雪。
那雙墨色的眼眸深處卻沒有映照出人影,那眼神毫無溫度,隻有肅冷。即使相貌生得再俊美,也是一尊遇佛殺佛遇鬼殺鬼的殺神!
濯雪又被震懾得心悸。
她怎麽就被陛下那片刻流露的溫情衝昏頭腦。她完全忘了,陛下是一個如何殘忍、血腥的劊子手!
陛下看她,也根本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隻可以隨手踩死、不知死活螻蟻。
“朕隻給你一次開口的機會。”
蕭允煜一字一句都是金口玉言,煞氣騰騰:“關於顧文君,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朕。”
虛弱的刺痛從腳趾、小腿、膝蓋、手指尖、胳膊、肩頸一直傳進大腦,讓濯雪在死亡警告的威脅下打了一個激靈,她徹底清醒過來。
“……是,陛下”
濯雪吞咽一口水,發現自己的嗓子全然幹涸了。
她的聲音不需要刻意放低也極其沙啞。濯雪說:“奴婢負責照料顧公子的時候,顧公子指使奴婢抓了一些額外的藥。”
蕭允煜的唇角向下微沉,壓得陰冷不定的神色更暗了幾分,但是陛下沒有打斷濯雪,就是在示意她繼續說。
為了活下去,濯雪努力地搜刮腦海裏關於那一天的記憶,小心措辭。
她把一切都交代了,就差把顧文君每一個動作、神情都說給蕭允煜聽。當然,濯雪也背下了顧文君讓她另外與藥膳房尋找的藥材。
分別是當歸、熟地、白芍、川芎、紅豆、龍眼肉……
“雖然奴婢不懂醫理,但還是知道一些藥材滋補的常識。這些藥對補血養氣是最好的。”
這算是什麽問題?
劉喜都聽得啼笑皆非。
當時顧文君被帶回宮中本就是受了傷的,顧文君自己擅長醫術,給自己開一些養身子的藥方又有什麽奇怪的。
他看這個濯雪就是知道小命不保,為了多掙些活命的時間在亂說罷了。
觀察到蕭允煜已經冷淡地移開眼神,劉喜衝著下麵的侍衛揮了揮手:“行了不用說了,把她帶下去吧。”
“不是的!陛下,請聽奴婢說!”
濯雪再次慌亂地叫起來。
因為她幾次三番提高嗓門,已經喑啞得不行了,再叫起來難聽刺耳,而且還讓喉嚨發緊生痛。
但濯雪必須忍著這痛楚高聲大叫:“這不是尋常補血補氣的方子。
那藥方裏還有一味阿膠——那是大夫隻給女子養身益血用處才會開的藥!”
霎時間,劉喜覺得這丫頭真的嚇瘋了。
人之將死,什麽胡話都敢說出來。
顧文君到底是男是女,他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難道是一個女子解決了天下大亂的危機,將陛下拯救於水火之中?
難道是一個女子從鄉試、會試一路過關斬將,屢屢拿下第一?
難道是一個女子能在皇帝如此厚待的恩寵之下不驕不躁,堅持初心,甚至拒絕陛下?
怎麽可能呢!
劉喜壓根不信。
“荒唐!”
先不說顧文君讓濯雪抓的這些藥是真是假,誰知道濯雪有沒有在裏麵添油加醋。就算這是真的,顧文君情急之下在藥方裏為自己多開了一味阿膠,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阿膠雖對女子極好,但男子也不是完全不能服用。
“請陛下相信奴婢啊!”
濯雪還在叫:“顧公子對醫術極為擅長,又心細思多,每一味藥必定是有深意的,絕不可能是隨便開了那一味阿膠!”
夜深露重,誰要一直在殿外跟這種自找死路的宮女耗時間,大太監不耐煩了,直接對侍衛道:“拉下去!”
然而。
蕭允煜的身形卻頓住了一刻。
這並不是因為蕭允煜立即信了濯雪說的。
而是濯雪誤打誤撞間說中蕭允煜內心深處期盼許久的一個念頭。他越是知道這不可能,就越是忍不住幻想。
倘若顧文君真是個女子——
但怎麽可能呢!
他曾和顧文君同塌而眠,又在顧文君中藥之際將人抱在懷裏,甚至在浴池裏和顧文君對麵同處……
顧文君不可能是女子!
可萬一呢。
即使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蕭允煜也不想放過。他的心境劇烈起伏,眸色都更深了幾分。
寬大的衣袖下,蕭允煜已經收緊修長的手指,攥握成拳。
不過他深知隱忍為重的道理。
這裏是他的禦書房,前後左右都是他的人,隻聽從皇帝的命令行事,不會泄露消息。
但為了謹慎起見,蕭允煜還是選擇按兵不動,忍住了那一絲激動的疑心。
他任由侍衛把那個叫濯雪的宮女拖下去,隨後便甩袖回了殿內。
不論內心如何翻騰倒轉,蕭允煜坐回在位子上,他甚至麵色如常地批完了剩下的奏折,還喝下了一碗新的藥。
每份藥都是反複驗過,專人試毒。
這次還是大宮女浣墨親自端來的,更不會出問題。
今晚的事情一出,浣墨可不敢再假手其他宮女了。
天亮前夕,蕭允煜揮退了其他宮人,隻留下浣墨和劉喜,他先問浣墨:“朕問你,你見過顧文君的身子嗎?”
浣墨“啪”地一下就跪倒在地。
她未解陛下之意,還以為陛下在因為濯雪之事敲打她。浣墨連忙道:“陛下恕罪,奴婢對自己帶出來的人是心慈手軟了,還想給一個機會。
這種錯,奴婢絕不會犯第二次!”
浣墨:“但請陛下明鑒,奴婢絕無二心,更不敢染指陛下的人!”
蕭允煜若有所思。
“你當真沒有?”
“奴婢不敢!”浣墨狠狠心,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就差把自己砸出血了。劉喜和浣墨不對付,也看得心裏一顫。
“所以,你們從來沒有真正為顧文君沐浴更衣,貼身伺候。”
浣墨惴惴不安地應聲:“……是。”
這下,劉喜沒心思去看浣墨的笑話了。
因為精明的劉喜也靠著多一個心眼琢磨出來了,陛下這話裏話外問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難道陛下竟真的開始懷疑,顧文君的男女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