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聚眾鬧事
京城的風雲變幻,與徽州息息相關。
顧文君還沒有等到陛下的回信,就已經迅速地開始行動起來。
第二天一早,徽州每一條街巷都貼了一張告示。因為這本來就是麵向讀書人的,所以哪怕尋常百姓認不得字,也無關緊要。因為書生們之間肯定會口口相傳。
一傳十,十傳百。
消息自然就散播出去了。
“顧文君顧公子要在徽州開堂論改製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考前機會,這次錯過可就再也遇不上了,趕緊的!”
“會試衝.刺!想不想再前進一名?想的話就快來參加顧公子的論會!”
顧文君深諳宣傳和營銷的重要性。雖然在這古時候,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那樣速度太慢了,她也沒有那個耐心和時間等。
所以她便立即用上了一些現代媒體的手段。
首先,她提筆寫了十幾張邀請函。對象自然是沒有具體名字,因為顧文君想要號召的是所有的考生學子。
黑墨鋪陳,一手靈動勁道,筆鋒交錯的好字躍然紙上,隻是第一眼便能吸引好字愛書的書生們。
瘦金體在這個時代的魅力毫無疑問,早就為人稱頌。
這也成了顧文君的標誌之一。
當然光是她自己寫的,還不夠,其他書生們也要幫忙譽抄,“人為複印”增加數量。但不是要抄邀請函,而是抄送“心得感悟”。
不錯。
顧文君就是假意造勢。當自己已經提前開過一次論談會,編出來講義和綱常,再模仿聽眾的語氣,撰寫對於論談會的想法。
她腦海裏湧現無數種思辨,筆下便寫出來好幾篇。《論現有選官製度的利弊》、《關於改革官製和如何落實的思考》、《製度創新:如何推進和運行朝廷的管理製度》……
用現代論文的邏輯模式思考,顧文君文章中的敏銳是這個時代其他書生們望塵莫及的。
所以這些本應該接過來譽抄的書生們,一拿到手反而自己捧起來讀得忘乎所以,差點看得入迷耽誤了計劃。
蔡金是看得最投入的。
還好是由阿武負責監督,他是護衛,自然是不看這些文字的。
所以能心無旁騖地催書生們抄字,竟然還引出了陣陣怨聲。
就是一早知道了計劃,也情不自禁地被顧文君的才思敏捷和辯論議題深深吸引,更不用說那些還沒有見過顧文君的秀才書生了。
簡直是在大街上哄搶著發放的紙張。
這廣告效應是無可比擬的!
顧文君這是做什麽?她在會試前開班講座答疑解惑。
這要是放在現代,簡直是相當於是一個名氣大的專家要在高考前開一個衝.刺培訓班,不僅免費講解,還不限報名人數。
這不僅是臨考的考生們趨之若鶩,就是還沒輪到自己考試的讀書人,也要趕著過來聽一聽顧公子的“高見”!
可想而知,這樣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何止是聞所未聞,根本是絕無僅有!
徽州的考生和讀書人幾乎瘋了。
“顧文君這是要把自己會試上的答題透露出來嗎?他瘋了不成?該不會是在耍我們吧!”
“雖然說會試的議題向天下公示了,可顧文君在考前開論談會膽子也太大了?這算是光明正大的舞弊嗎?”
“管顧文君怎麽想的,反正他要講我們去聽便是了。趕快,否則去晚了,占不到前麵的位置。”
有熱忱響應的。
自然也有人覺得不屑懷疑。
“那顧文君才成名多久,也敢開這種談會?隻不過是得了一些嘩眾取寵的噱頭罷了,真以為自己是什麽聖賢名士嗎!我倒要去戳破他的謊!”
“顧文君也就是運氣好給皇上留下了幾分印象,僥幸有了名氣而已。他本人是真才實學還是都能空有虛名,還真不一定!得去看看。”
“乳臭未幹的小子,毛都沒長齊,盡會搞這種虛張聲勢的花樣!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無論是信,還是不信的,服還是不服的,全數湧到了徽州的貧民窟。就連官府也是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們驚愕地看著那邀請函上的地址,冷汗直流,“糟了,顧文君真要捅出大簍子了——”
“快!趕緊去稟報周大人!”
這下,周大人派來盯梢的下屬們,也是深感不妙。
顧文君要把所有人都引到貧民窟裏去?他是瘋了嗎,他到底要做什麽!
無論官府人員如何著急。
但是響應顧文君的人潮實在過於洶湧了。
功名利祿最動人心,就是想攔也攔不下那些爭相湧向顧文君的書生們。
然而這些人按照指示奔趕到了地方,卻大吃一驚。
顧文君的號召力果然非同一般,魅力非凡。他們自以為來得早了,到了地方才發現還是來得遲了。
因為這裏已經有不少人了,不止有外地趕來的考生們,更有不少徽州當地的讀書人,全部都擠到一起,自然是人頭擁擠,摩肩擦踵,圍成了一個圈。
而後來者,隻能被欄在最外圈。
中間坐著的,便是霽月清風眉目如畫的顧文君,無論是麵無表情還是淺淺一笑,每個細微動作都是風采照人。
顧文君向阿武投去一眼,阿武便用力往地上摔了一口碗。
“啪!”一聲響亮清脆的皸裂讓人頭聳.動、喧嘩吵鬧的景象一靜。
確定這些人都安靜了,能聽到她講話。顧文君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感謝諸位捧場,在下也是今年會試的考生之一,這次論談會本意是想讓同窗間相互探討,互相學習,並非我自以為是,各位完全可以抒發自己的看法,也不用聽我一家之言。”
她這番話,就是做了個鋪墊,以便之後把自己摘出去。
當然,有顧文君在,誰還要自己上去講,誰還要聽別人講的話。
眾人立即說:“不用這些,就是要聽你的。不是要講選官改製嗎?”
“快點講會試議題!”
群情激動之下,顧文君卻看向一處,點了點頭示意。
不消片刻,便有一群群人從緊閉的房屋裏走出來,這些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好像是來自極貧之地,與徽州格格不入。
急切的書生們一愣,聲音像是被掐住似的戛然而止,瞠目結舌。
等等!
這裏不還是徽州境內嗎?
怎麽可能有這麽多的“難民”?沒聽說近來哪裏鬧災了呀!
顧文君卻拍了拍手,“請各位稍安勿躁,等這些百姓們幫忙擺好桌椅,講會就開始了。”
破舊的木桌,還有缺腿少胳膊的椅子凳子被拉了出來,實在不夠的,就用一塊木頭扔到地上。
真是窮酸到極點,讓那些習慣筆墨紙硯伺候,還有美人添香的書生們看得茫然發怔。
恍然像是從繁華的徽州到了哪個貧困山區!
可是顧文君分明說,這些都是徽州的百姓呀!
所有人都不禁麵麵相覷,困惑不解。一個女童跌跌撞撞地扶著一張小木凳走過來,連忙被人扶住。
有人問:“你是哪裏的人?”
那女童乖巧答了:“我就是徽州人呀,從小我就生活在徽州。”
“不可能!”
“真的,不信的話可以問我爹——你看,那就是我爹。”女童指了個方向,正對著一個殘了胳膊,艱難搬桌的漢子。
有一個徽州本地的書生睜大了眼睛,驚詫極了。“那不是之前在城裏賣木具的!我家在他那兒訂過一張八角桌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是察覺到什麽。
這真的都是徽州百姓!
那瘦弱的女童還懵懵懂懂問:“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呀,是顧公子讓你們來的嗎?你們可以常常來嗎,我想為顧公子做事,這樣有飯吃……”
童言童語最能刺痛人心。
單純的話裏蘊藏了多少殘酷的事實。這裏的人甚至吃不起飯!
因為錢都交了稅,付不起就被趕到這裏,什麽錢都沒了。
這就是徽州所謂的“繁華”!
說一千道一萬,遠不如眼見為實。
在眾人的怔忪裏,顧文君撩開衣袍一角,坐在人群包圍圈的中心。她長籲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憑空探討,總是毫無根據的。京城衙令楊大人抄斬的事情,大家都聽過,無論怎麽想,但也是京城的事情,總覺得遙遠。”
“不如,我們就以這腳下的徽州為例,切切實實地講一講,為什麽要改革官製!”
氣氛霎時間一肅。
即便是之前再怎麽看輕顧文君的,也是變了態度,豎耳傾聽。畢竟都是讀書人,又不是傻子,看到此情此情景,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有些當地書生,是本就知道,隻是沒有關注,親眼看到才受了衝擊;更多的,是真不知情,乍然看到整個人都是為之一振。徽州繁榮昌盛的表麵下,竟然隱藏著這樣的實情,怎麽會如此?!
而顧文君就是要鬧大!鬧得周大人再也裝不下去,鬧得撕破所有的假象。
沒有人知道顧文君的完全計劃,但他們隱約知道,顧文君這是在做一件大事。
甚至,很有可能會是一件流芳百世,了不起的大事!
顧文君一開口,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隻覺得鞭辟入裏,沒有一句是多餘的廢話。有人怔怔然出神,有人大吃一驚,更有人當場拿了筆,邊聽邊寫。
然而一道冷喝驟然傳來,“慢著!”
打斷了顧文君的談論。
為首人帶著一群官兵強行闖到貧民窟來,大聲道:“顧文君,有人告你聚眾擾民,尋釁滋事!本官特來查抄,你還有什麽話要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