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送走上學
聲音漸漸輕了下來,重歸於寂靜。
“哢噠。”
一滴冷汗從齊成發的身上滑落下來,濺在木板上發出聲響,驚得齊成發差一點跳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沒有喘氣。
唯恐被他們察覺。
齊成發的臉都已經漲到青紫,憋到快要麻木。突如其來的一丁點震顫都會讓他驚駭不已,生怕讓這春風殿背後的人察覺問題。
等一切聲響都沒了。
片刻過去,也沒有人再進來探查,齊成發才敢確信,那些人是真的走了。
他腿腳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像是爛泥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氣從他的嘴巴裏呼出來,胸膛像是鼓風般震動著。比醉暈過去的同僚還要不堪狼狽。
比起來,齊成發寧願是自己喝醉了。
也寧願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
但他偏偏聽完了整場。雖然齊成發有許多事情都不懂,那些有關皇帝陛下、有關敬王爺,有關太後娘娘的事情,遠遠超出了齊成發這個職位所能觸摸的層次,即便聽了滿耳朵,他也是雲裏霧裏。
為什麽柳若對換臉的事情那麽抗拒?
還有為什麽又聯係到太後?
齊成發一概不知。
唯有一件事,他確信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那就是陶府的慘案,竟然是那柳姨娘柳若在暗中謀劃的,顧文君反而是被牽連的!
這一下,齊成發心底深處,那最後一絲對顧文君的抗拒和抵觸也全然消散了。
他隻是知道,敬王殿下的人想要對顧公子不利,而且他們似乎還在謀劃更深的陰謀。
齊成發咬了牙,立刻下了決心,他要把這件事告訴顧文君!
這一次,敬王絕不隻是簡單地回京。要不是齊成發親耳所聞,打死他都不一定相信,這讓陶府一門全數斷命的慘案背後,竟然還有敬王的身影!
不是世人都說,敬王一向閑雲野鶴從不插手政事嗎?
全都是假的!
就在齊成發戰戰兢兢,決定告訴顧文君真相時,另一邊的官場也是波譎洶湧。
哪怕陶元安隻不過是一個四品官,可是他說死就死了,還從上到下死了個徹底。而且還偏偏死在在朝議上冒頭舉薦之後,換做任何一個大臣,都會疑心猜測。
季沛便是那最上下不安的。
因為他同樣帶頭,向陛下提出過一些不認同的置喙。雖然季沛這人狡猾,知道自己不能太快站隊。
所以既駁了敬王的請議,安撫陛下,又適時地給皇帝陛下搬了幾塊絆腳石頭,誰也不偏誰也不倚,就是想做個見縫插針的牆頭草。
可是誰也想不到,那陶元安會突然站出來,還異常堅定地要趕顧文君出去,在朝廷上生生駁了陛下的麵子。雖然陶元安是大出風頭了。
結果到了後麵一天,陶府滿門便都在“意外”之下絕命黃泉路。
陛下雷霆手段,查抄出累累罪證,便直接除了陶中郎令的職,連個體麵一些的安葬都落不到好。那蕭允煜明明年歲也並沒有多長,卻是個天生的狼崽子。
當真陰狠無比!
“季大人,這件事當真是上麵那位做的嗎?”有屬下不敢置信,顫著手往東邊的天上指了指。
暗指天子。
這蠻橫的手段,連表麵上的規矩行事也不願敷衍,下手又快又狠,給了滿朝上下敲了一個警鍾。
不少人都在猜陶元安是怎麽死的,多數人都覺得是仇殺,但隻有季沛這樣的老狐狸,才從中窺見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因為這案子,從發生到結束,再到破案,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就像是有人想要掩飾一切似的。
“是他,不會有錯!”
因為與顧文君相關的事情全被壓了下來,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從一些衙門公布的線索探尋。
從陶元安被殺的源頭找起。
最直接關聯的事情,便是陶元安之前曾經冒犯皇帝陛下,以顧文君的事情出口駁斥,檢舉陛下辦事不合乎禮。
沒人想得到,皇帝隻不過是為了保住區區一個無權無勢的布衣少年才不惜動用勢力,隻當他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威嚴。
“可即便是——”屬下噤聲,過了一會兒又囁嚅嘴唇:“就算是他,也不能這樣亂來,不然這以後還有什麽朝廷紀法可言?”
季沛臉色陰沉地點了頭,他雙目陰鷙,攏起一絲陰鬱,“他是天命之主,又憑什麽和我們講官場上麵的規矩。他是皇帝,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隻需要按自己的規矩行事就好。”
這一手玩得太狠了。
下麵的人傳是敬王做的,上麵的人更相信是皇帝的手筆。因為這刀子砍下得太快太絕,每一個朝廷命官都覺得自己腦袋上懸著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
如此,相信陛下的,會更敬重,不相信陛下的,隻會更加畏懼。
再沒有人敢明麵上挑釁這位年輕天子的龍威。
“暴君!他就是一個暴君!”季沛心裏壓著一句又一句的咒罵,他不敢承認,自己同樣也怕了。
誰能想到,那個蕭允煜才即位多久,就有了這麽可怖的勢力。
每到這時候,季沛心裏也忍不住深感悔悟。
要是季太後當年就能果斷地把那小畜生給弄死,他們季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樣進退不得的地步。
哪怕今天坐在龍椅上的,不是有季家血脈的孩子,換做任何一個其他懦弱無能的皇子,也比蕭允煜要好!
君臣之間,可不止是忠孝禮儀。
更多的還是權勢爭利。
天子式微,臣子便強勢集權;而天子威盛,臣子們便隻能伏低做小。當初先帝有多麽優柔寡斷,如今蕭允煜就有多殺伐果決,簡直就截然相反的兩種個性。
季太後以為自己隻不過是暫時留了一個野性難馴的賤種性命,誰知道就留下了一個天大的隱患。
甚至把她自己也給吞噬掉了。
隻是季沛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季太後已經死了,他仍然沉浸在如何裏應外合,與季太後一起謀劃將來的宏圖霸業美夢之中。
他冷冷一笑:“不過上頭也得意不了太久,敬王回來,有的是好戲看。現在是敬王落了麵子裏子,以後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季沛這樣野心勃勃的人,當然是不甘心做個隔岸的看客。但他也惜命得很,總不願選定一邊下注,隻想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能下場,他的人也不適合現在就卷進去。
如此,季沛便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對了,不是說,顧文君已經暗中成為了季太後的人嗎?他在外,隻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書生,最多掛一個解元名聲,還有醫治太後的功名,高不算成,低也沒有就,恰到好處。”
屬下不說話,心知肚明,這是季大人陷入深思時的囈語,季沛並不需要人插話,隻是在謀劃策略。
季沛自言自語:“這個顧文君既不是我的人,也不算任何勢力的人,那小皇帝想和敬王鬥,我倒是可以借他一用!”
一旁的屬下緘默不語。
等到季沛有了決議,倏地抬起頭來,眼中精光閃爍,“允翊呢?她回來之後難得一直沒有鬧騰,怎麽回事?”
“大人,您忘了,陛下還派了好些人跟著允翊公主呢!尤其是那位負責教導禮儀的劉嬤嬤,都快把公主殿下逼瘋了。”
季沛眼裏飛快地劃過一絲冷光,“按允翊的性子,她能忍那劉嬤嬤?”
其實他都以為,蕭允翊已經把那些宮裏派遣過來的人都弄死了。季沛甚至都做好了請罪的準備,畢竟這是皇帝直接發令的宮人,他不適合插手,允翊能自己解決,再好不過。
當初允翊提議滅口,季沛嘴上教訓斥罵,心中其實早就默許。
季府對季沛來說,無疑就是他的勢力大本營。
他這樣心計深沉多疑狹隘的人,又怎麽會容得下那小皇帝的人手在自己的府邸裏活動。
不可能!
“大人,那劉嬤嬤雖然看著和藹可親,可是手段非凡,每次都能破掉公主殿下的設計,而且反過來讓公主吃了好多苦頭。”屬下的眼神閃了閃,壓下聲音低語:“加上劉嬤嬤有些身手,府裏的人也沒辦法,不好做得太難看。”
果然,又是那小皇帝的一個眼線!
還是一個趕也趕不走,殺也殺不掉的眼線,明目張膽地送進來,就是要季沛惡心。
季沛的臉色再次陰了下去。
但沒過多久,他就又恢複了如常的麵色,隻是眼中閃爍暗光。
“好,留不下命,那就送出去!你去告訴允翊,她年歲不小,卻仍然禮數欠缺,應該去學堂好好磨礪一番,這總不違背陛下的命令吧!”
屬下不明。“季大人,你這是想做什麽?”
“允翊對那顧文君頗有好感,我幹脆就給她一個接觸的計機會,看清那小子的真麵目,也可以好好試探一下顧文君那個人!”
“可是,顧文君就讀文山書院,那裏不收女學生,而且女子是不能——”
“不用去那裏。就送允翊去京城學坊的女學班,不用念那些女德課,隻需要結交一些人就可以了,讓劉嬤嬤,還有那些礙眼的宮人,都跟著允翊一起去!”
屬下明白了,低頭以示歎服。
季沛冷笑:“文山書院隻不過是當年盛極過,現在已經沒落了。這天底下的王孫貴子,可全在京城學坊裏,那才是潑天的富貴,異稟的才賦!”
“哼,都說顧文君才華橫溢,連皇帝和太後都欣賞不已。他那哥哥顧瑾都隻敢認江東第一,不敢妄稱天下第幾,如今出了一個顧文君,這全天下的才子還不眼紅氣死。”
“等顧文君潦倒了,就知道了,誰才是真正能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