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既定結局
顧文君雙眸忽地燒起一陣怒火,她一把抱起那個脆弱的嬰孩。
剛才她那口氣鬆得太早了。
雪燕和阿武都被吊起來,受了不少虐罰,可唯有這個孩子卻被陶夫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顧文君還以為是因為陶夫人嗓子之痛的移情作用,把雪燕的孩子當成了自己兒子的替代品,沒有對孩子下手。
可想不到,陶夫人竟然還是給喂了藥!
或許是嫌惡哭鬧,又或許是厭棄這孩子的出身,但陶夫人顯然沒有發揮多少慈悲心腸。
顧文君也無法再去思考,那瘋得莫名死得突兀的陶夫人是怎麽想的,她隻能想盡一切辦法搶先把雪燕的孩子救回來!
嬰兒脆弱,微薄的脈息根本難以用中醫手段來診治。
也是因為如此,古代稚子多早夭。
她當機立斷地放棄古樸的法子,選擇現代醫學的急救術。顧文君抱著孩子坐下,把孩子放在懷裏,她將孩子翻轉過來用膝蓋輕柔頂住柔軟的腹部,輕拍著背。
神情專注,動作小心,她頭也不抬地冷喝一聲:“給我一碗醋!鹽還有水!快!”
屏風外。
那唯一空出手的捕頭正憋著一張團簇的臉,趴在陶夫人的屍體前麵怔楞呆滯,“死了……真的死了!”
直到顧文君又砸過來一聲喝:“你要是不想讓今天再多死一條命,就快去給我拿東西!”
把衙役捕頭嚇得一顫。
“啊、是!”
他清醒過來,忙不迭地收回探鼻息的手,一骨碌爬起來就往外麵跑。
正好趕上處理完陶府的劉喜,一張臉蒼白陰冷,細縫似的眯眼裏盡是寒光,活脫脫一個奸佞太監模樣,讓捕頭又是一哆嗦,唯唯諾諾叫:“劉公公!”
劉喜上下掃過他,又給了捕頭更大的壓力,他慌忙解釋:“之前我是接到了陶府下人的報案,對於其他也不知情,還好劉公公及時趕到,隻是陶夫人……”
那捕頭額間冒出無數冷汗,但是劉喜的神情也並不比捕頭輕鬆多少。
身後,已經有兩個人接替了顧文君之前交給捕頭的任務,正在抱起雪燕和阿武,要將兩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去醫治。
陶府下人再多,也隻是烏合之眾,劉喜花些心思就把這群人給製服了。
現在就被宮人們壓著在院外等候發落。
現在的問題反而是這牽扯進來的京城衙門,還有那位突然斃命的陶夫人,這下反而不能幹脆利落地改殺個幹淨私了。
“真打官司,對顧公子來說可就麻煩了。”
劉喜的神色陰晴不定地掃過那屏風底下的婦人死屍,他心中恨恨:“但也真是想不到,還真的是陶元安這個王八東西做的,他一向是個孬種,竟也有膽子做出這麽大的禍事,連我另外一個幹兒子都不放過,要不是顧公子果斷,阿武絕對救不下來!”
在劉喜看來,陶夫人的死活根本無足輕重。
甚至讓他動手,劉喜倒是想讓陶夫人再吊一段時間的命,死得這麽痛快,反而便宜這個惡婦了!
一瞬間,劉喜的心裏便閃過無數個念頭,但表麵上他隻是衝捕頭擺了擺手,“不用說了,你先做顧公子交代的事情,其餘的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恰好,破碎的屏風裏頭,再度傳出顧文君的催促:“快點!”
捕頭得了劉喜的允許,連忙跑出去。
然而踏出門檻,他便被眼前的畫麵嚇得瞪大了眼睛,張口幾欲驚喊:“老天爺!”
“捕頭!”還好手下圍過來的匯報,把他的驚叫堵回了喉嚨裏,但他們每一張臉也是青白相間,比那些被製服了的陶府下人還要難看。
他們壓低聲音:“這些人下手太狠了,直接動的死手,這已經壞了審案的規矩。劉公公,似乎並不想按衙門的程序走……”
有個人做了一個拿手刀在脖子間一劃而過的動作,麵上冷汗津津。
屋裏,是血氣衝天,是陶夫人發泄私恨的酷刑煉獄。
可外麵,竟也成了煞意縱橫,活生生一個恐怖的屠宰場。
剛才那些還拿著棍棒、與他們對峙的陶府下人,現在卻都成了一個個留了一口氣的生肉,遍地都是猩紅的濃稠汁液。
捕頭倏心中一凝,有了不詳的預感,“那劉公公一個大太監,好重的報複心!下這麽重的死手,難道就因為陶府對顧文君動手了?”
在看那些剩下的、還算完好的陶府下人,個個都是嚇得肝膽都破了,瞳孔劇顫。
柳姨娘趴在陶元安身邊抖成了篩子,低埋著頭,看不清臉。
而那剛剛還在囂張的陶元安陶大人,更是雙腿打顫,兩腿緊閉著的檔口似乎染了深跡,一個字都不敢吭了。
大內的人,這才是真正殺人不過點頭地,做事太狠了!
扯進這樁麻煩裏,算他倒黴!
可是再如何不合律法,捕頭也不敢議論劉喜的做法,隻是臉色鐵青地指了幾個陶府下人,“帶我去廚房,倒水、好備醋還有鹽!”
隻要能讓他們活命,這些下人現在什麽事情都豁得出去做,連滾帶爬地給捕頭帶路。
時間還在一點一滴過去。
顧文君爭分奪秒。
嬰兒太小了,本來食道消化道和腸胃就脆弱,都不一定學會吞咽。想靠輕拍背部就讓孩子吐出藥,太困難了。
見這法子沒有反應,顧文君的眸色微深,她擦幹淨手,決定刺激嘔吐。
她一手抵住嬰兒的下唇,讓其張開嘴,再伸出纖細的中指和食指,探進去摸索舌根。正常的成年人都會覺得惡心犯嘔。
可就算這樣做,從頭到尾,那雪燕的孩子依然五官緊皺,沒有聲響。
“顧公子,你不僅找到了雪燕,還救下了阿武,撿回兩條人們,已經足夠了,也要顧惜你自己的身體啊……”劉喜小心翼翼地歎一句,他到屏風前已經看了一會兒了,一直忍著沒有出聲打擾。
他隻是一眼,就已經斷定,這嬰孩沒救了。
雖然劉喜不懂醫術,但他在宮中沉浮太多年,見過這種手段,他猜出這孩子被下的,是昏迷散。輕微分量可以讓人夜寐昏沉,然而這中藥的卻是一個不到百日的幼兒,不說當即斷氣,可想醒過來怕是難咯!
就是再去請宮裏禦醫,也無濟於事。
他話裏都開始安慰勸解,但是顧文君充耳不聞。
隻是急問:“我要的東西呢?”
“來了、拿來了!”捕頭滿頭冒汗地奔回來,手裏捧了一堆東西。
想捕頭在衙門裏也是個負責使喚別人的小頭目,可在這裏,卻隻有聽從顧文君吩咐的份。現在顧文君還不算官人呢!
但隻要一想到外麵橫七八豎躺著的陶府下人,捕頭就不敢有半分不滿。
無論怎麽樣,衙役捕頭也不想讓這可憐的小嬰兒再有事。
顧文君仍然雙眼緊盯著那孩子,一刻也不敢錯目,她看也不看地接過一碗涼水,拿了醋往裏麵兌上酸味。水能衝淡胃裏的藥性,但現在這孩子喝不了,隻能倒進酸性物質,刺激胃部作用一起反嘔。
醋的刺激性太大,也必須多兌水中和。
再加入鹽,充作生理鹽水,能夠幫忙維持體內鹽分平衡。
這一串動作,讓劉喜和捕頭看得眼花撩亂不明所以,連懂都不懂,更不可能插手了。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文君一手撐開那幼兒的嘴,將那頭抬起來仰住固定好,一手倒進一汪淺淺的醋水混合物。
見那孩子雙目緊閉,沒有一絲掙紮動作,捕頭倒抽冷氣,失聲一嘶:“這……已經快沒氣了。”
遭了劉喜一瞪眼,捕頭自知講錯話,慌亂拉上嘴。隻是心裏對那陶夫人的死,沒有最開始那麽難以接受了。
哪怕不是顧文君直接動的手,那陶夫人之死,也算是被顧文君害的。
原本捕頭心中對顧文君闖府、威脅人質、動刀恐嚇的做法還有些抵觸,然而事實真相全都揭露在眼前,他又不傻,自然醒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情感立場一偏,就傾向了顧文君。
不管那陶家之子陶然是怎麽死的,和顧文君有沒有關係,報複也絕不應該牽扯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陶家,做得太過了!
就在捕頭和劉喜全都心底一陣惋歎,已經接受孩子沒命的事實時,顧文君卻始終沒有放棄。
她喂了一口,便用手在孩子舌根處輕摩兩下,時不時地變換位置和角度,嚐試刺激對方的扁桃體。
催吐對一個嬰幼兒來說,實在太傷身了。
但是,現在活命是最要緊的。
顧文君管不得那麽多,隻能最大程度上減輕刺激。
她給灌下碗底最後一口醋加鹽水,然後用中指抵住舌根一撚。突地。
一片寂靜之中,忽而想起一個輕微的喘息聲。
“嗚”的一個輕響,那連牙齒都沒長全的小嘴巴一閉,咬住顧文君的手指,從唇縫裏嘔出一汪渾濁的混合物。
他一定十分難受。
緊皺的五官團得更緊,蹙眉哭啜:“哇哇啊啊!”連哭也像是沒力氣的小貓一樣,聲音輕地像是在人的耳朵上撓羽毛。
可是萬幸,他把藥吐掉了。
孩子,活過來了!
顧文君飛快地把孩子從頭到腳正好,攏進懷裏安撫,“好了,沒事了。”她攢緊的心髒突突直跳,隻覺得與閻羅王打了漫長的一架,神魂和肉|體都疲累極了。
捕頭的眼睛瞪大,張得像是銅鈴一般,他顧不得場合地大叫一聲:“怎麽可能!”
“好了,孩子能救下來,大功一件!你我都可以鬆一口氣了。”劉喜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止住了捕頭一肚子的疑問和不可思議,雖然劉喜心中一樣壓著匪夷所思和驚奇,他心裏甚至暗想。
如果真放手讓顧文君去研究,陛下的蠱毒,也許根本用不到去請尋那傳聞中的神醫穀向天,隻要再給顧公子一些時間,說不定真能知道解決的法子。
可劉喜知道,現在不是驚歎顧文君醫術的時候。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消息已經傳到京城,陛下震怒萬分。
捕頭驚懼劉喜手段殘忍,卻不知道他真應該慶幸,要不是敬王回京的事,讓陛下無法抽出身來,今天,他一定會見識到什麽才叫真正的暴虐殺戮。
與天子之怒相比,劉喜不過是稚童玩耍,陶夫人的仇虐隻能算得上牙牙學語,稱得上可笑。
陶元安動手前就應該想到,對陛下的人動手,就是在挑釁皇威。哪怕他設置了一萬一千個掩藏身份的辦法,也要做好暴露那天,遭遇千倍萬倍報複下場的準備!
“唉。”劉喜嘶聲,在屋外對付陶府下人的時候,就已經收到了加急的信紙傳書。
上麵隻有一個字。
“殺。”
見捕頭愣愣看著他,似乎有所猜測,麵色發白。
劉喜不願打擾疲憊中的顧文君,他雙目一眯,眼中閃過深意,帶著捕頭出去。
“善後的事情,交給我的人處理就可以了,但是有一些細節,還要麻煩你了,齊成發齊捕頭!”
讓京城衙門來處理這樁官司?
確實,證據累累,可近乎一半都是顧文君的猜測,哪怕是千真萬確,一一印證起來也耗費時間。
那顧文君的科考怎麽辦,顧文君對外的名聲怎麽辦,誰知道中間又會被多少有心人攪和尋釁。她耽誤不起這個時間,陛下也冒不起這個風險。
所以這案子,從陶元安動手起的那刻就定了。
結果就隻有一個——
那便是轟動京城上下的,九月初七陶府滅門慘案。
凶手,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凶匪歹徒殺手,入門偷搶被發現,便直接動手,最後橫屍遍野,陶府一門上下三十六個活口,盡數滅門!
找到凶手時,他們雙目失明,甚至有自殘舉動,隻說痛癢難止,似染怪病,瘋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