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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低聲下氣

  “陛下,奴才錯了!陛下不要啊!”


  然而這次無論劉喜叫得有多麽淒厲,又把頭磕得多響,陛下也不願理睬,甩了衣擺徑自離去。


  光是打板子,就已經能要掉劉喜半條小命了。


  結果陛下竟然還把劉喜直接扔到了太醫院,去伺候顧文君!那簡直就是在剝劉喜的三魂六魄啊!


  隻有當劉喜是陛下貼身大太監的時候,才是有地位的,他一切的憑仗,都是靠著這個職位。


  他要離了這個身份,就如被打進冷宮裏的妃子,看這皇宮裏還有的誰理會!


  不隻是劉喜嚇得麵無人色,旁邊的小文子也是兩股戰戰,直打哆嗦。甚至連浣墨都驚愕地抬起頭,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饒了奴才一次吧!”


  劉喜扯開嗓子大叫,但是陛下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把這狗奴才拖下去。


  禦口金令,說了二十板子,就是要挨二十記打,一下都不能缺。


  哪怕是陛下身邊的大太監犯錯,而已要一視同仁。


  “啊!”


  板子一落下去,就逼出了一聲響亮的尖叫。


  “啊啊啊——!”


  一聲聲慘叫從外麵傳了進來,每一個呼喘吸氣都是在痛到極致時發出的尖叫。


  那拔高了的嗓門尖利得很,像是活剝豬皮似的,光是聽著,都覺得滲人。


  板子都停了,叫聲都沒有斷。過了一時半會,那叫痛聲又從養心殿,轉移到了太醫院。


  “唉喲,別碰我的屁股!你們幾個蠢東西,到底會不會扶人啊?都給我小心點,再輕一點!”


  痛呼之中又夾雜著罵咧咧的叫喚,吵得屋外沸騰喧嘩。


  顧文君就是靜坐在屋裏,也能聽到那些吵鬧。


  她才從陛下宮殿那兒回來,用過午膳還打算小憩一會兒,就被吵了起來,讓顧文君無法安生。


  這裏是太醫院的後屋,是給連夜診治的禦醫們合眼休息用的。


  通常都是宮中的主子們,或者是宮外的大臣們來請禦醫出診,偶爾也有身份低一些的,親自來太醫院看病,但那也會在前堂候診,不至於鬧到後院來。


  顧文君驚疑地翻坐了起來。她給自己披上一件外袍,就想出去看一眼,然而不等收拾好,跟了她的滌桃就先一步小跑出了門。


  她都快忘了,自己現在不是隻身一人。進宮才幾日,顧文君竟然還得了一個小宮女跟隨身邊侍候左右。


  不怪旁人以為顧文君得寵。


  “顧公子,我去看看,到底怎麽了!”


  扔下一句話,滌桃就不見了身影。


  顧文君也沒有一直等著,手中動作未停,紮起頭髻重新理了鬢發,她暗中托住胸,定了定身前的裹巾,想要再把束胸弄得再穩定一些。


  雖然一有了滌桃,顧文君生活起居都不需要多想,全由滌桃照顧,方便許多,但是她與滌桃朝夕相處,也多了許多不便的地方。


  比如顧文君沐浴更衣、在傷口上換藥的時候,就得隨時想方設法地避開滌桃,保護她的女兒身秘密。


  所以趁著滌桃一走,顧文君就抓著時間,在被子裏處理了一番自己的男裝。


  收整完後,她才下了床榻。


  還好她動作快。顧文君的雙腳剛踩進布靴裏,滌桃就飛一般地旋身進門口,“顧公子,是劉公公!剛才在外麵叫喚的人是劉公公!”


  叫了一半,滌桃就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說話時,滌桃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扒在膝蓋上,大聲喘氣。


  “你說什麽?”


  顧文君謔地一下甩了衣袍,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滌桃邊上,她們主仆二人一起向屋外探出半截身子張望,不敢完全出去。


  果然,顧文君一眼就看見了那深絳色的太監服,正是劉喜那大太監才能穿的服製,他又被另一個小太監攙著,十分顯眼。


  滌桃說著氣聲兒:“顧公子,怎麽辦呀?劉公公他們好像就是朝著我們走過來了!”


  顧文君斜眼打量著劉喜被左右攙扶的模樣,既覺得滑稽可笑,又覺得怪異。


  一絲疑慮在顧文君心間劃過:“劉喜不是說要去牢繼續審問陳長必麽,為什麽又突然跑過來找我?而且,到底是誰,竟然還打了他!”


  後麵的才是重點。


  宮裏兒,誰不知道劉喜是陛下身邊得力的大太監,不把劉喜供起來就算了,哪裏敢惹劉喜。


  所以能對這掌事大太監動手的,似乎也隻有陛下本尊了。


  眼見著劉喜徑直往她這間簡陋的小屋子來,叫著“痛呐痛的”,可是腳步卻沒聽過。


  顧文君也無法繼續裝作不知道。


  她隻能帶著滌桃出來,行完禮,然後問候一句:“劉公公,你的身子沒事吧,是要我給你看一看嗎?”


  劉喜自然也看到了顧文君這對主仆。


  他聽到顧文君這句問話,麵色倏地難看起來。


  那臉上先是變得青白,隨後又漲得極度的醬紅,成了滾進水裏的活豬,把白淨無須的臉燙得一根毛也不剩。


  “沒事的,顧公子,劉公公就是被陛下罰了二十板子,已經上過藥了。”一個年輕點的小太監回了話。


  顧文君依稀有幾分麵熟,記得他好像是叫小文子。


  “去去!要你多嘴!”劉喜一把揮開小文子的攙扶,細長的眼睛一拉,仍然十分唬人。


  可配上這連走路都走不動,撅著屁股晃動的身子,就顯得可笑古怪,反而別有喜感。


  “劉喜竟然被打了!”顧文君心裏一震,驚訝之後又有一絲明悟:“興許是因為昨晚……?”


  其實顧文君反而想錯了。


  本來陛下都已經打算放過劉喜,誰知道這狗奴才又在背後攛掇別的主意,這才惹得陛下又發了火,終於下手狠狠教訓。


  她當然怎麽也聯想不到自己身上。


  畢竟劉喜可是陛下多年的心腹大太監,竟然就因為她這個認識才一年不到的人,生生挨了打,誰敢想呐!


  但是更想不到的是。


  之前還威風凜凜,一會兒防著顧文君不讓接近陛下,一會兒又支使著顧文君進宮殿安慰陛下,做派極大的劉喜,轉眼就被狠狠打了二十板。


  就算是屁股沒有開花,也肯定打成好幾瓣了。


  滌桃第一個忍不住,率先笑了出來。這小宮女心眼少,又是個單純可愛的,劉喜這樣作怪,當然憋不住。


  “噗!”的一聲就輕笑了一下。


  顧文君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僵在那顫動。要不是忌憚著劉喜,她也快要笑出聲了。


  劉喜這個人精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這主仆兩在笑話。


  他不能教訓顧文君和滌桃,隻能手一緊,施力打了小文子一下,指桑罵槐道:“笑笑笑,就知道笑!”


  小文子一臉的委屈,“我也沒笑啊。”


  可是這話他不敢說出來,就在心裏說毒囊了一句。


  其他的更是什麽也不能說,隻能認下來。小文子一邊瞧著劉喜的眼色,一邊看了看文君,夾縫中求生存。


  他認錯地飛快。


  “劉公公我錯了。”


  劉喜把東倒西歪的身子拗了回來,又在沒有收斂笑容的滌桃身上多看了兩眼。


  滌桃這下被嚇到,不敢笑了。


  眼見劉喜眼神一厲,似乎還要再教訓,顧文君突然打斷:“那劉公公都上過藥了,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一聽有人問話,小文子張口就想答,可被劉喜的眼神嚇了回去。他瞬間閉了嘴,不敢說話。


  可是這話卻還是要回答的,顧文君抬眼瞧著他。


  再這樣僵持下去,站得久了,苦的還是劉喜自個兒。


  劉喜整張臉憋得通紅。


  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恨的,總之咬牙切齒,磨得後槽牙都開始咯咯作響,才憋出一句:“這不是擔心顧公子在太醫院裏住得不習慣,我就想著來照顧顧公子的起居。”


  劉喜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來。


  結果誰想到滌桃卻突然冒出一句:“劉公公別擔心,顧公子的事情,一切有我呢。”


  滌桃可不是故意的,這小宮女是個直腸子。之前被浣墨敲打怕了,就擔心劉喜這話也是告誡呢,所以飛快地接過話頭,拍著胸脯打包票。


  “嘿,有你什麽事啊!”劉喜兩眼翻白,沒被顧文君氣到,卻差點被這個蠢宮女給氣死。


  顧文君總算看出不對。


  要是按劉喜的性子,挨了陛下的罰,早就因為怕丟臉躲起來了,或者趕緊溜了,怎麽可能還在這裏和她糾纏。


  一定有問題。


  顧文君眼神一閃,便替滌桃說話:“劉公公,話不能這麽說。現在滌桃就在侍候我,我無名無分,隻是一個普通人,有一個人伺候已經足夠高看我了,怎麽敢勞煩劉公公您呢。”


  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劉喜的臉上。


  幾乎都是他之前勸浣墨時所說的。


  什麽諸如“顧文君不重要”,“沒有身份”之類的話,劉喜才剛從自己嘴巴裏說出來過,轉頭就聽到顧文君自謙。


  可是最後,他這個高高在上的貼身大太監,卻淪落到要來伺候服侍“無名無分”的顧公子了。


  而且堂堂一個伺候過皇帝陛下的太監,白送上門,顧文君卻還百般推讓,嫌棄不要呢!


  無論劉喜怎麽說,都鬧得沒臉呐!


  那板子打折了劉喜的腰,卻沒打在劉喜的臉上。


  但是現在劉喜卻平白無故地覺得兩頰,生疼,好似針紮一般密密麻麻地起了紅。


  偏這時。


  顧文君還道:“劉公公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這裏有了滌桃,加上劉公公還受了傷,還是回去歇息吧。”


  不行!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陛下親口吩咐的“懲罰”。


  眼看顧文君態度堅定,轉頭就要帶著滌桃回屋子裏去,劉喜心裏一慌,再也擺不了譜。


  “顧公子等一等!”


  他一抹老臉,幹脆豁了出去,扶著自己那被打腫的腰背半跪下去,“唉喲,奴才剛才就是開玩笑,是陛下派我來伺候顧公子你的,奴才給顧公子賠不是了。”


  不止顧文君瞪了雙眼,流露詫異,滌桃早就瞠目結舌,眼睛都快跳出眼眶了。


  而小文子也是別過了頭,用力地咳嗽幾聲,用手掩飾著臉,當做什麽也沒看見。


  真當是風水輪流轉!


  可這風,偏往顧文君那頭吹!


  劉喜擠出一絲討好的笑:“之前倘若有什麽不敬的地方,還請顧公子多多恕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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