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蕭大人,京城再會
“文君,你是個好孩子。”
這就是顧長禮唯一能擠出來的話了。表麵上一字一句都傾注了感情,卻也隻有幹巴巴的虛情假意,其他什麽也沒有。
顧文君隻想嗤笑,在心裏笑話:“如果顧長禮真的心疼我,就不會放任我在外生活十六年了。”
他隻是看到了顧文君身上的利益點,有心拉攏。
不惜壓著李嬸子受了四十棍子,那村婆差一點就被杖斃,命大活了下來。但是李嬸子積攢下來的家業卻全被發賣出來,顧長禮做主轉送給顧文君。
她拿回了顧娘子曾經的莊子。
這隻是第一步。
那顧長禮還想要回自己的銀鈔,但是顧文君怎麽可能讓他得手。她既然連蒙帶騙拐到了手,就不會再還回去,隻是裝傻充愣作不知。
顧長禮太要臉麵,而他已經在顧文君麵前折了太多次老臉,終究還是拉不下臉要回錢財,默認送了她。
這些錢、慶禾縣村裏一座破舊田莊,鄉下荒山上一頂破舊屋子和後院裏一座孤墳。這就是他留給顧文君的全部東西了。
有江東那位威壓在前,顧長禮沒有再提要帶顧文君回江東顧家的事情,他心裏再怎麽怨那位縣主夫人,也不敢。
直到事了返回江東,顧長禮也沒有想要來看一眼顧文君那死去的娘親顧娘子,薄情寡義到了極點。
村裏留給顧娘子的墳地荒涼,隻有顧文君去看她。
“我既然接了你女兒這具身體,就一定會達成你們的心願。你們蒙受的冤屈,我也一定會給你洗刷。”
想到李嬸子說的那句“野種”,顧文君諷笑,如果她娘親真的不守婦道,顧長禮怎麽會容忍她們活到今天,想也知道就是他用來休妻的手段。
假仁假義。
“慶禾在西,貧瘠荒蕪,顧家在江東,豐饒富庶。”
“是你的嫁妝鋪就了顧長禮的功成名就,江東顧家的富貴有你的一半,我一定會為你們拿回來。”顧文君在顧娘子墓前發誓。
簡陋的木碑上刻著一豎字:顧家妻,楚婻。
楚家,是江東曾經的富豪大商賈,如今卻是凋零破敗,下場淒慘。
顧文君尊敬這次新生,她恭敬地跪著,直到一個穿著華服錦衫的男子走到她身後,她才拍打著灰土站了起來。
“蕭大人,你怎麽還沒有走?”
她是真的疑惑,顧文君原以為他是會即刻趕回去的,畢竟他可是——
顧文君晃了晃神。
“我還在等一個消息。”
蕭允煜換回了自己的錦繡長衫,頃刻間又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貴族公子,吐出的話語和冰冷的容顏一樣帶著寒意。“沒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不甘心。”
顧文君暗自揣測,她之前猜想他應該是在找解毒的辦法,但是她的藥方足夠幫到他,那麽蕭允煜就是在找那個解毒的人。
她不知道蕭允煜是在找傳聞中的神醫穀向天,但仍然拱手:“蕭大人心善,一定會得償所願。”
聞言,蕭允煜眼中陰鬱愈發濃重,下一刻又散開來稍顯柔和。
他細細地看了顧文君好幾眼,扯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你說得有幾分道理,我已經得償所願了。”
顧文君自認臉皮厚,還是被看得低下了頭。
蕭允煜又問:“你既不願意跟顧長禮,也不願意跟我回京。你當真要留在慶禾這個窮鄉僻壤裏浪費自己的才華?”
這是蕭允煜第一次被拒絕後再次追問,如果秦川在場,一定會瞠目結舌,驚嚇得無法自製。還好現在隻有幾個暗衛守在遠處,沒有人聽到他這句話。
這暴君僅剩不多的一絲一毫耐心都給了顧文君,她卻隻能拒絕。顧文君不是不願意,她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她淺笑著巧言化解:“請蕭大人等我中舉入仕,我們京城再會。”
這既是別離,又是對下一次重逢的相約。
是蕭允煜聽過的最美妙的一句再會。
他從未到過離京城這麽遠的地方,也從未陷入比這些天來更淒慘的困境。而眼前這人,見過他最狼狽不堪的模樣,救過他瀕危臨死的性命。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蕭允煜心裏的暴虐和柔軟衝撞在一起,難以調和,他突然想要帶走這個人。他這樣的身份,強行帶走一個顧文君,誰也不敢置喙,顧文君也反抗不了。
然後顧文君突然又說了:“蕭大人,請你不要忘了我,你還欠著我好多人情呢。”
他便笑了,暫時壓製了心底習以為常的陰霾。
山腳下催促的馬鞭已經響了第三次,等候蕭允煜上馬。為了趕路,他們不坐馬車,安排了李棟升走另一條路在京城匯合。
秦川牽著一匹純白的馬候著,他身後還有數十人騎著馬聽候下令,他們雖然打扮低調,卻個個身形矯健、龍驤虎步,比顧長禮來時的威風排麵更加懾人。
蕭允煜翻身上了那匹白馬,回身一望,隻有這一刻他才柔和了冷色,“顧文君,我在京城等你,你要是敢不來,我就要你好看!”
他身量高長,劍眉星目,俊朗如風,如果顧文君不知道他的身份,她也會忍不住想要心動。
可是顧文君已經猜出蕭允煜的身份。
精於算計的理智早就切斷了一切曖|昧的情絲,蕭允煜也許會助她,也許會害她,未來叵測,難以判斷。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可能。
顧文君的心在千裏之外的江東,那裏,顧家、李家都在等著她。
這是她這具身體的生母顧娘子楚婻和原主前身的心願。
“那我之後要怎麽辦?”
她也隻有完成那一切,才能光明正大的恢複女兒身。
送走蕭允煜,顧文君終於可以好好洗漱。這段時間都和打仗一樣,事情一環接一環,她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顧忌蕭允煜也不敢細細打理自己,不敢有半分鬆懈。
把各尊大佛都一一送走,顧文君才得了空隙。
她扯開了發帶,解卸了衣衫,鬆下了胸前的裹巾,顧文君小心地擦拭自己,這具溫香軟玉原是應該被嬌生慣養的,現在卻滿是疲憊。
她隻能堅強起來,自己保護自己。
顧文君泡進打好熱水的浴桶裏,她正要閉眼小憩一會兒,就聽見“哢擦”一聲響。
那聲輕響在顧文君聽來如同一道驚雷。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