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天元東陽
“所以說,你讓我將這事瞞著,是因為玉環在你手上?”安瑾容蹙眉,若是這般。小棠大可不必如此,被人知曉了又如何,奔去海角天涯一了百了。
小棠默了半晌,輕搖了頭,道:“也不全是,我方才所說的,隻不過是這秘密的前傳。這秘密的核心,應當能回溯到幾千年前。”
安瑾容稍有些蒙,若是如她所言,那豈不是在與亡人糾纏不清?
小棠說,這玉環已經不在她手上了。亦或者更為確切的說,這玉環從她醒來時,便已經不是真品了。
又或許,一種更為驚悚的推論,那玉環,早已是贗品了——東陽宮之前,還有人下去倒過鬥。然而連盜洞痕跡都不見,可想而知,先前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東陽宮的消息極為靈通,知曉了派去北晉的所有人皆是死在了墓中,而後又派死士下去察點,獨獨不見洛九娘與小棠,料定玉環必然在這二者其中一人手上,於是遣人四處追殺。
小棠實在走投無路,稍稍易容了一番,又暗地裏殺了個與她身形相近的女子,假裝無意瞧見東陽宮的布告,將那女子的屍體與假玉環帶入東陽宮。這麽一進,就是一年多。東陽宮為避免小棠倒戈,控製了小棠口中的家人。
她卻也還是有些良知,念在替身家人的麵兒上,不敢輕舉妄動。其實也是有私心的,小棠想通過東陽宮深廣的根係,尋出真玉環的所在。
她說,極險之地未必險,萬安之處絕無安。
安瑾容似乎多多少少明了了為何小棠如此心憂事情敗露,原是怕玉環為假被人揭穿,不單她自己性命堪憂,恐怕還會牽連那一家人。
那小棠這可就稱得上是滅門了。
而北晉亡國,幾乎也是因為小棠。
小棠為了尋出真玉環,暗中以洛九娘的口吻給北晉正文帝報了信,隻說是東陽宮手裏的玉環是真品,怕外人知曉了來奪它,對外宣稱拿到了贗品,特地要尋真品。
正文帝是個明眼人,一看便知東陽宮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細細想想,這玉環怎能使得東陽宮這一大宗派如此重視?其中定是有大乾坤的,更何況這墓是北晉的墓,洛九娘是北晉的人,理應玉環也得歸於北晉。
於是正文帝派人去了一趟東陽宮,且還是光明正大地去。誰知那前去東陽宮的幾人,早早便遇上了喬裝成平民的小棠。
被她一番添油加醋,那幾人的愛國之心猛漲,又加上被小棠悄悄下了藥,自然說話過了些,引得東陽宮勃然大怒,詰斥北晉欺人太甚,一怒之下送了那幾人去閻王爺那兒了。
小棠又快馬加鞭給正文帝寄雁傳書,說是東陽宮不分青紅皂白便殺了探子,正文帝怒,向東陽宮宣戰。一方麵是想奪回玉環,一方麵是想徹底將東陽宮收為己用,以遏製天元的一國獨霸。
東陽宮宮主覲見了天元帝,隻說求兵助援,待攻得北晉,將其半壁江山贈與天元帝。一番權謀,天元帝決定聯手東陽宮,派兵出征北晉。
這晉元之戰,持續了足足有一年。天元原本國力孱弱,隻因東陽宮撐場才得以獨霸一方。此次征戰若單是天元,怕是會偷雞不成蝕把米。由於東陽宮鼎力相助,天元大勝,北晉亡。
禍根不過是人心難測。
“那明楚呢?”安瑾容先前聽小棠說,洛九娘那回下墓,也波及到了明楚。北晉亡國,天元獨大,那明楚在一年之間又發生了何事?
小棠抿了抿唇,道:“具體如何我也不得而知,隻不過明楚並未涉及,因為明楚早在七年之前,便已經見過了那玉環,知曉了其利弊,權衡罷決定放棄它。”
安瑾容身子猛地一顫,小棠所說的話,似乎與蘇苑所說的話中,有些暗含的相同之處。默了良久,問:“小棠……那玉環可有名?”
“空塵。”
安瑾容差些眼前一黑暈過去,她隻覺如墮迷霧,前所未有的絕望。這一環套一環,直將她套在正中央,動彈不得。
蘇苑與小棠皆是不約而同念到了“空塵”,二人所講述的截然不同的事,卻是連在一起的。
安瑾容先前一直以為,隻要尋到了小女孩,便萬事俱破,誰知,洛九娘才是抽絲剝繭的關鍵。她始終不相信,那小女孩就是她自個兒,盡管那師姐一口咬定。
“小棠,此事我絕不外傳。隻是,為何那般多的人都要來尋空塵?”
小棠眸子裏邊抹了絲光亮,興許是斷定她的性命暫且無憂。聞言,神秘一笑:“至於空塵究竟是什麽東西,如今時機未到,還不方便與你說。不過,若你能先人一步尋到九小姐,那便能知道了——空塵如今在九小姐手裏。”
安瑾容撇撇嘴,心說找洛九娘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人家精通易容術,隨隨便便變張臉從背後捅你一刀。上回叫錦顏去查,到現在都沒影兒,其難尋的程度也可見一斑了。
許久,小棠又道:“其實,要尋洛九娘也並非難事。”
安瑾容抬了微沉的眸子:“此話怎講?”
“因為還有慕北卿是個好尋的主。唉,若你還是九皇子妃的話,那就好辦了,隨時能去問你夫君關於這事。你說說,現在該用什麽身份去?”
安瑾容的心猛然一搐,不提慕北卿她們還能好好說話。不過小棠說的也是,現在再去,隻會落人笑柄。
“那江無塵都知道些什麽?”
小棠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好似她方才說的禍國之亂與她毫無幹係,安瑾容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覺著小棠似乎隻是個十七八的丫鬟,洛九娘還是那靈韻樓的主子,天下仍舊安然。
曆史不單是幾個年份,幾段言語,幾個人物,它更是一個朝代的興盛榮衰,隻是有些事,既然做了,就永不能回頭。
盡管安瑾容根本無法預料前路等著她的,到底是什麽。
“無塵太子啊,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方才我說過,明楚的人並未有過多涉及,隻是恰巧知曉有空塵一事。總而言之,九小姐才是重中之重。”
安瑾容神色凝重,對上小棠的眸子,道:“你要尋空塵,我要尋洛九娘,倒不如聯手起來?”
小棠稍有害怕地縮了縮,她知道眼前這女子“謀王”的稱號可不是蓋的,她怕她被安瑾容吃幹抹淨——到最後既見不到人,又找不到空塵——全數被安瑾容拿去了。
安瑾容扶額,心說這小棠怎麽這麽多疑,人與人之間信任的橋梁不要一言不合就坍塌好嗎?
“小棠,相信我,我說聯手,就一定不會逾越,大可不必擔憂。”
“好!”小棠也算是豁出去了,不管安瑾容是何居心,她如今隻是想盡快尋到空塵,保命要緊。更何況,北晉亡國是有她的份的,不幫安瑾容做些事,她良心上還是過不去的。
安瑾容緩緩笑開,直將小棠看癡了去,她說有些餓,想再去膳房拿些吃食。小棠一邊撇嘴罵她一個女孩子家吃那麽多,一邊還是很痛快地偷偷從膳房裏帶了些東西。
小棠見安瑾容吃的模樣,有了饞意,不由分說便爭著從安瑾容那兒分了一半,二人直將盤裏邊的吃幹抹淨。安瑾容仍舊繼續她與周公的談話,小棠也將屋子好生收拾了番,免得叫人瞧出破綻來。
一夜安沉。
翌日,安瑾容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她沒什麽心思多睡。剛用罷早膳,那師姐便滿臉的不痛快,幾步踏了進來。
“喲,當真是早,來來來,咱們再促膝長談一回。”安瑾容手腳被綁著,隻得用下顎指了指她身邊的檀木椅,示意她坐下來慢慢罵。
女子氣不打一處來,往椅上一坐:“好你個安涼塵,竟然跟天元皇室還有交集!宮主傳話來說放你回去。”
自由來得有些太過於突然,以至於安瑾容壓根還沒反應過來她都劈裏啪啦說了些什麽。良久才回過神來,麵色一喜:“當真?何時動身送我回去?”
女子偏過頭懶得望她:“不然怎樣,難不成你還想被綁在這?是你想多了,輕功那麽好的主哪有要人送的道理?現在就動身,記住,以後若是還插手這件事,東陽宮不會輕饒。”
這件事……哪件事?把話說清楚她們還是好朋友。不過安瑾容是知道的,問了等於是白問,不如閉嘴打道回府慢慢打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道畢,女子憤憤起身,拂袖揚長而去。
安瑾容喚進了小棠,低聲囑咐道:“往後你留在東陽宮得多加注意,我是極其需要你這內應的。若是有什麽情況,直接將書信帶給靈韻樓的蘇苑姑娘,我不定期去幾趟。”
講道理,交給蘇苑是最為妥帖的,起碼蘇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內情,三人在某種意義上講,是同一戰線的。
“你還去青樓?真是沒看出來你還好這口。”小棠強忍笑意,調侃道。
安瑾容佯裝怒嗔:“少廢話,東陽宮這邊就靠你了。”
又是一番囑托,安瑾容才安心離開。這麽一路她的心思似乎都是繁雜的,究竟是何人,能要挾東陽宮放人?
如今最有可能的隻剩一個慕北卿,隻是,憑他們現在的關係,他真的會顧及她的死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