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步步維艱
安瑾容目送慕澤踮足而起,直至消失在視線之內,安瑾容方才歎了聲,前去永寧宮給楊太後請安。
她是從小道繞去的,一般來講沒人閑得慌走這羊腸小道,雖說又費了不少時間,也總算是沒遇見什麽不痛快的人。
永寧宮的雕花木門大敞,活像張開了大嘴,等著她這隻鱉入甕。安瑾容縮了縮脖子,撇撇嘴,心說不就是請個安,沒什麽好怕的,加油鼓氣完,大步踏上前去。
宮前的侍衛是個記性好的,一日前見過安瑾容一麵,知道是楊太後的人,便也沒說什麽,直徑退到一旁,讓安瑾容進去。
“多謝。”安瑾容挺喜歡這種久違感覺——眾人恭敬相為,真的是久違了,從北晉亡國以後。
殊不知這一句多謝,讓這往後的安瑾容收了多少心腹。
楊太後一襲華袍,慵懶靠在貴妃椅上,見有來人,微微抬了抬眼眸,瞧清了又合上:“容丫頭,今兒身子可還不適?”
意思明顯的很,如果好全了還來得這麽晚,不是心不甘情不願就是懶得得抽抽筋了。
安瑾容眉眼淡淡,果真是一言不合就挑刺!女子恭敬跪在大殿中央:“臣女身子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鳳大人卻說可能會嗜睡一陣子,求太後娘娘責罰。”
事實上,她壓根兒連鳳漓的麵兒都沒見上,可有時候把鳳漓搬出來就是能省很多麻煩,可以說比江無塵還好用。
楊太後濁暗的眸子透了絲光,是啊,她差些忘了,安瑾容跟鳳漓似乎關係不錯。
“既然鳳大人這麽說,那哀家就準你這些日子好生歇著,莫要再早起來請安了。”
安瑾容心下一喜,卻麵不改色道:“謝太後娘娘恩典。”
楊太後淡淡揮手,示意安瑾容可以離開了。
“臣女告退。”安瑾容又是一拜,退出了永寧宮。一路上,她尋思著往後要不要拿鳳漓來給楊太後個下馬威,反正不用也是白不用。
“王嬤嬤,你覺得那丫頭如何?”透過雕花木窗,望見安瑾容已經走遠,楊太後方才直起了身子,問身邊的王嬤嬤道。
王嬤嬤福了福身,餘光悄悄打量了下楊太後,從人臉上看不出歡喜,說她好不是,說她不好也不是,可在人家太後娘娘身邊,時常碰見這種左右不是人的事兒。
“奴婢以為,多個助力總比樹個勁敵好。”
楊太後淡哼一聲:“你認為,那丫頭是哀家的勁敵?”
“奴婢就直言了吧,那安大小姐表麵上看起來安守本分,不諳世事,心思單純的很,實際上,奴婢覺得她將來有朝一日,定會鳳臨天下。所以,太後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收為己用豈不更好?”
楊太後讚許地頷首,這王嬤嬤跟隨她也是有些年了,深得她心,識人的眼見也是不凡,她這番話是當真說進了楊太後的心坎兒裏。
“還是你最為知曉哀家的心意。那依你所見,哀家該如何將其收為己用?”
王嬤嬤知道楊太後這是在試探她,道:“奴婢覺得,此事太後娘娘心中已經有了數。”
太懂主子的心,最後會死得比誰都慘。
楊太後啞然失笑。此話不假,她給安瑾容設的這盤局,她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她是太後,她隻是個府門小姐。
那邊兒的安瑾容卻是毫不知情,腳下步子愈漸地慢了,又行了幾步,她停了下。
前麵有人。而且還是一群人。
“臣女,見過平邑公主。”安瑾容微歎一聲冤家路窄,礙於尊卑問題也隻能屈了身子行禮。
平邑眉梢高挑,滿眼的不屑:“怎麽,去給皇祖母獻殷勤了?卿哥哥心裏邊的人本來就是茗儀妹妹,落到如今這個下場,也是你自討苦吃!”
安瑾容隻覺像是千斤重的石頭猛然壓在了心上,喘不過來氣。“慕北卿”這三個字,已然成了她的禁忌,平邑那一番挑釁,無異於是又往她傷口上捅了一刀。
她本來以為隻要避過茗儀就好,誰知道,她被未娶先休的醜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天元皇宮,就連外邦的些人也是在暗中指指點點。
安瑾容第一次意識到了,能有那麽一件事,讓她徹底抬不起頭。那個笑望滄海桑田的寧頤帝姬去哪兒了?恐怕,在慕北卿出手從斷頭台上救下她的時候,便已經死了吧?
如今的她,隻能仰人鼻息。
“賤蹄子,本公主跟你說話!”平邑見安瑾容毫無反應,以為自個兒遭到了安瑾容的無視,於是拂袖大怒道。
安瑾容緩緩仰起絕世的麵容,眸子微微浸濕,一字一頓道:“平邑公主,未免管得有些寬了吧?”
平邑幾個步子上前,猛然抽了安瑾容一耳光:“放肆!敢在本公主麵前造次!”
白皙的小臉兒上生生現了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女子唇角含血,笑:“平邑公主,力道還不夠,繼續如何?臣女今兒個任憑平邑公主打,絕不還手。”
就這麽被打死了,她覺得也挺好。
平邑怒極反笑:“好啊,今兒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打死了可別來找本公主索命!”
話音未落,反手又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音清晰傳入了平邑身後的宮女耳中。那些個宮女望著安瑾容自甘被打,不禁心憂,平邑平日裏被皇上寵慣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指不定今兒安瑾容會死在平邑手裏。
“好!我絕不來找你索命!打死了算我的!”安瑾容仰天大笑,臉腫得老高——平邑十幾個巴掌,個個盡了全力,盡管平邑是個嬌生慣養的公主,打久了,又有誰受得過來?
平邑也笑,肆諷地笑:“本公主今兒就毀了你這張狐狸精的臉!”
繼而,用盡全力再一耳光,直叫安瑾容生生噴出了血。
“嘖,打得本公主也乏了,拿長鞭過來!”平邑停手。望了望通紅的掌心,還別說,這麽打下去她的手也會廢掉。
宮女為難地望了眼平邑,又打量了下已經被打得辨不出雌雄的安瑾容,輕聲道:“公,公主,這麽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平邑怒,抬了腳踹去:“敢忤逆本公主,想死無葬身之地麽!去!給本公主拿過來!她親口說的,打死了算她的!”
安瑾容透過迷離的眼,將在場的所有人的模樣盡數記在腦海中,若今日她沒死,那來日死的,便是她們。
無端責人,是罪;袖手旁觀,等罪。
宮女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忙去將長鞭拿來,遞與了平邑。
“哈哈哈,今兒就打得你體無完膚!”平邑狂笑,揮起長鞭,劃過空中,駭人的聲音讓人生生一顫。鞭落,安瑾容原本雪白的衣裳霎時現了道紅印。
安瑾容攥緊了拳,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去。女子勾唇,眸子裏是無懼的諷笑。身再痛,也痛不過心。
兩鞭,三鞭,四鞭……
“住手!”
平邑忽的止住了,循聲望去,眼前的女子冷若冰蓮,傲若霜雪,渾身散著令人臣服的威意。
“鳳……鳳大人……?”平邑傻了眼,此人正是鳳漓,那個連諸國帝王也要敬上三分的鳳漓!
平邑平生第一次後悔見到一個人。
安瑾容聽見來人是鳳漓,寬慰一笑,終是再支撐不住,兩眼一黑,倒了下去。鳳漓幾個步子上前,穩穩接住安瑾容。
“你剛才,在作甚?”蝕骨的寒意朝平邑襲來,她怕,她是真的怕,怕眼前這個女子。
平邑顫巍道:“我……我剛才隻是……是她尊卑不分!我懲戒她有錯嗎!”
鳳漓反手便是一耳光,這力道不知勝過平邑幾分,直將平邑打翻在地:“那你如今在本神醫麵前不分尊卑,懲戒你可好?”
平邑驚恐望向鳳漓:“我知道錯了,往後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安大小姐是鳳大人的故友,是我的錯!”
鳳漓危險地眯起了眸子:“你還想有以後?莫非,你們天元皇宮的人,都以為本神醫的故友是任人捏扁揉圓的窩囊?”
“鳳大人!絕對沒有以後了!我一會兒就給安大小姐請禦醫院最好的禦醫來瞧傷!”
鳳漓蹙眉,抬足又是一腳:“放肆,你的意思是說,本神醫比不上你們宮中的禦醫麽!”
“不是,鳳大人妙手回春,化腐朽為神奇,不知勝出宮中禦醫幾多!”
鳳漓淡淡瞥了眼平邑,不再言語,扶著安瑾容,轉身便要走。
“鳳大人且慢,不知本將可否與鳳大人一敘?”鳳漓身後傳來一個清冷高雅的聲音。
洛千川靜立在鳳漓身後,方才望向平邑的眸光還是那麽冰寒,而今望鳳漓的眸光卻是柔了許多。
鳳漓抬眸,她麵前的男子著實可以稱得上是驚為天人,隻是,跟她鳳漓有什麽關係?
“洛將軍何事,本神醫救人要緊。”
洛千川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渾身血汙的安瑾容,這女子幾日之前還一舞驚鴻、豔傾蒼生,今兒就落得這般下場,也是世事弄人。
“本將相信,有鳳大人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的人,都能救得回來。”洛千川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對上鳳漓清涼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