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月下共言
皇上也是小心眼的,先前沒抓住安家的小辮子,如今安瑾容“身中劇毒,命不久矣”躺在慕北卿的清虛宮裏邊,皇上照樣曉琴笙歌,滿漢全席,就盼著她死了。
楊太後倒是掛懷著安瑾容,時不時派幾個禦醫過來,又將那些個宮女送來照料她,楊太後可不希望她孫兒剛把婚事定下來就得眼睜睜將準皇子妃送去閻王那。
“慕北卿……命那些人出去吧……我實在是悶不下去了……”安瑾容整個人蒙在錦被裏,露出兩顆黑眼珠“骨碌碌”地轉,趁著幾個宮女去打水時悄聲對慕北卿說道。
慕北卿卻是修眉高揚,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安瑾容,良久,嗬出一句:“求本王。”
這廝剛開始不是還深情似海麽?現在就恍若路人了?不帶你這麽欺負人的!
安瑾容心下早已把慕北卿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奈何如今她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啊。
“臣女求九皇子殿下命人出去……”
慕北卿強忍住笑,佯裝正色道:“不誠懇,你心裏邊指定在罵本王。”
安瑾容暗自攥緊了拳,你還得寸進尺!我給你裝裝樣子都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
“不知九皇子殿下要臣女如何是好?”
慕北卿淺淺勾唇,俯下身子,對上安瑾容月華般的清眸,道:“行夫妻之事。”
安瑾容一時間嚇得怔住了,眸子裏邊盡是不可置信,行夫妻之事?這還沒過門呢!不對,過了門也不行!
“我拒絕!”
慕北卿也不惱,高聲朝門外喊道:“來人!容兒她毒性惡化了!”
話音剛落,便衝進來幾個禦醫和宮女,安瑾容隻得憤憤地鑽回了錦被,人家把脈的把脈,敷額的敷額,忙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殿下,安大小姐身中劇毒,可如今的脈依舊跟幾個時辰之前一般,並無惡化。”王禦醫拱手道。
“退下。”慕北卿沉了眸,冷聲道。
那些個人自是知曉慕北卿的脾性,乖乖出了清虛宮。
安瑾容這才敢把小腦袋露出來,望向慕北卿的眼神好像要將他千刀淩遲:“慕北卿,惡人總會有惡報的!”
慕北卿不以為然,戲謔道:“容兒這之前可是做了不少惡事啊,就不怕惡有惡報?”
“不怕!”
安瑾容隻覺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毀在慕北卿手裏了。
忽的,慕北卿將安瑾容一把攬入懷中:“行了,不逗你了,今兒個中秋,咱賞月去。”
道畢,不等安瑾容回過神來,慕北卿便已巧妙地躲過宮前的侍衛,淩空而起躍上了宮頂。慕北卿一手攬著安瑾容,一手將肩上的裘衣攏了攏,以免讓她染上風寒。
月華如瑤池之水,自天而下,處處波輝,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也將二人的心裏照得亮堂堂的。
安瑾容仰首,她有多久沒這麽賞過月了?北晉跟天元打了幾年的仗,她也跟著受了幾年的苦。如果不是父皇攔著她,死活不讓她上戰場,如今誰勝誰敗也未可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安瑾容低低地吟著,慕北卿垂了眸,靜聞如水的曲子。
“我想我父皇母後了。”安瑾容忽的開口,打破這沉靜。
慕北卿怔了怔,眸底竟生了些許哀憂:“人死不能複生。”
安瑾容稍稍偏頭,對上慕北卿瀲灩芳華的眸子,正色道:“父皇母後,還不曾歿了。”
慕北卿無奈笑笑,將安瑾容的頭扳了回去,下顎抵在安瑾容柔順的青絲上,淡淡開口,明澈若泉的嗓音緩緩蕩開。
“本王生母是原先最為受寵的熙妃,性子溫厚純良。樹大招風,這深宮險惡,她卻不曾看透人心。母妃聖眷正濃,便懷上了本王。那時蕭妃已然入宮,正是舞勺之年,被蕭家看做是最大的一顆棋。蕭家設計在母妃安胎藥中下毒,最終本王出了世,母妃卻駕鶴西去。父皇心心念著母妃,因此寵幸了與母妃有幾分相似的淑儀皇後。本王的腿疾也是因毒而發,後來還得多虧了鳳漓。”
這麽說來,皇上也是個情種,隻是苦了淑儀,一直以來,她的存在不過是個早已歿去的人的影子。
安瑾容凝著月華之下慕北卿的側顏,他的心傷她能清楚感覺到。“所以鳳漓會與你結盟,也是因為你們二人的共敵是蕭家……”
“正是。更何況蕭家為謀權篡位,作惡多端,本王也是為民除害。”慕北卿的眸子驟然生了絲陰騖之色,四周霎時冷了幾分。
安瑾容玩味勾唇:“所以,為了扳倒蕭家,便要借安家的手麽?為了借安家的手,便要娶我麽?”
明明是漫不經心、狂妄一世的言語,此際說出來卻有幾分委屈之意。慕北卿心下一震,他會向楊太後求了她也隻是在安瑾容的求助下的舉措,並沒有要利用她的意思啊!
慕北卿剛想解釋,安瑾容又道:“罷了,利用我也無礙,反正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嘛。”
“容兒……”慕北卿心猛然一痛,可他知道,他若要成大事,便不可有情,不可有軟肋。趁著情還未深,斷了為好。
慕北卿冷然一笑:“不愧是寧頤帝姬,果然聰慧過人,本王想借你一臂之力,不知可否?”
安瑾容嘴上那麽說著,心裏邊卻是不知為何難受得緊,她如往常一般,挑眉勾唇:“殿下之言,臣女不敢忤逆。”
終於,他對她也換上了對旁人的冷臉了麽?她不知為何心裏邊很是不舒服,也對,慕北卿陰騖狠辣,冷豔無情,又怎會真心待她?不過是用來討好利用而已。
她卻不知道,慕北卿若是想利用人,根本無需討好,不知有多少人心甘情願想被他利用。
二人隔著的那層窗戶紙,明明一人說出真心話便能將它捅破,卻終是無人再有勇氣更進一步。
世事難料,人心難測,不會有永久的溫存。而這猜忌與試探,又需多少時日,才能全數殆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