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站在廊簷下,望著外麵紛紛繞繞的大雪。想起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大雪,而現在已經十一年過去了。
尤記得當年,她還在自己的世界裏,那天是父母的忌日,她請了假冒雪去郊區的公墓拜祭。那場多年未遇的大雪,讓她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個世界,而恰好這一天,在這個世界的這具身體也失去了父母。不,也許是和父母一起去了。而她來到了這裏,成了尚未滿一歲的嬰兒,開始了另一段人生。
這是個未在曆史書上讀到過的世界。她在的國家叫東臨,同一大陸上還有西周、北漠、南岐三個大國,四國互相接壤,此外還有一些零星的小國。
尉遲玦,她在這裏的名字,東臨工部尚書府上的三小姐。尉遲大人是她的伯父,而尉遲夫人同時是她的娘姨。當年,尉遲大人赴東都上任工部侍郎,她父親也將進太醫院任太醫。兩家人相伴進京,卻不料半路遭遇山賊,她父母雙雙遇難,臨終托孤。
因著兩家雙重的姻親關係,尚書大人和夫人完全把她當親生的女兒來疼愛,甚至更甚。而十一年來,她早就完全接受了這個身份。那個現代化世界裏的過去真的是恍如隔世,也許她是再生為人,隻是忘記喝那孟婆湯而已。
“三小姐,三小姐,夫人讓您去前廳用早膳。”管家坤叔的聲音將陷入思緒中的尉遲玦拉了回來。
她剛想回答,緊隨其後的坤嬸已經大叫起來:“哎呀,我的三小姐啊,你怎麽穿這麽少在這裏吹風呢?琢兒那小丫頭呢?從來都不知道照顧小姐,我看啊還是要調個大丫頭過來才好!”
看著坤嬸緊張的表情,她微微笑著,這種被關懷的感覺讓她溫暖:“好啦,我知道了,坤嬸,別怪琢兒,是我自己脫了的,這就穿去。”
說著便回去房裏取了前幾日娘姨托人從北邊買來的毛皮披風,她知道要是不穿,被娘姨看到了也少不得一通說。
身後傳來坤叔低低數落坤嬸的聲音,“今兒什麽日子啊,你還這麽大嗓門。再說了,三小姐沒穿,你就不能先進去拿了給她?還讓她多受凍一會兒。”
“哎喲,瞧我這腦子,今兒個是糊塗了。”說著坤嬸就緊跟著進了尉遲玦的房間。
於是,再次出來的尉遲玦不僅多了件披風,還多了一圈白色小狐毛圍脖。整個小人兒裹得緊緊的,讓聞聲趕來的琢丫頭忍不住笑出來。
尉遲玦朝她作了無可奈何的表情,隨即往前廳走去。
一路上入眼皆是白色,昨晚剛剛掛上的白色燈籠、白色紗布,再加上那漫天的白雪,整個尚書府看起來格外安靜,打掃的下人們連喘氣都格外小聲。
這也難怪……尉遲玦暗暗歎了口氣……
昨日夜裏,東臨皇帝大行,舉國大慟。今日起,國喪三月。
“小玦,你總算來了。再不來啊,我都要去揭你被窩了!”
剛進前廳就聽到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能這麽咋呼的也隻有尉遲家的二小姐了,比尉遲玦大六個月的尉遲珃。
“二姐姐,才卯時一刻……”也就是5點15分啊!如果說她到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最不適應的,那就是早起了。要知道以前,她自高中畢業後就沒有這麽早起床過。
“都這個時辰了!你還……”
“好了珃兒,你自己還不是剛剛出來。來,玦兒過來這兒坐!”尉遲夫人是最了解這兩小姐遇到一起時候的沒完沒了,適時阻止了她們,這個時候實在沒心思看她們吵鬧。
“是,娘姨。”尉遲玦乖乖的坐過去,緊靠著尉遲夫人的位置。落座後,問道,“伯父還沒回來嗎?”
“是啊,也不知道宮裏頭現在怎麽樣了。”尉遲夫人難掩擔心之色,當朝為官最怕的恐怕就是這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娘……”一旁的大小姐尉遲瑄不似妹妹那般不懂事故,很想安慰娘,可才十二歲的她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平日裏先生教的都用不上。
尉遲玦無聲的歎了口氣,其實,憑她這幾年有意無意了解到的政治知識來分析,自家伯父十有八九是不會有事的。
東臨歸天的這位皇帝是一位不錯的帝王,文治武功著實出色。而且在四個大國中,東臨的地理位置也非常好。假如以中國大陸為例,東臨的國土恰是東北、華北、華東地區,自然條件優越,人民生活富足。若說有什麽不好,那就是毗鄰的兩個鄰國:北漠和南岐野心太大又好戰,邊疆時有戰亂。
一年多前,南岐進犯。東臨皇帝禦駕親征,大敗南岐,簽訂了澤水盟約,保障了南疆的暫時安定。可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烈焰軍損兵折將不說,皇帝受傷一直未愈,拖了一年終於大行而去。
現在皇帝歸天,繼位的必定是太子簫景行。由於皇帝子嗣單薄,除了太子外,僅有兩子,三皇子簫景安與太子是一母同胞,關係非常親厚;五皇子簫景舜,皇貴妃所生,天生有腳疾,常年在外休養,不問朝事。所以,英愛不存在奪嫡事件的發生。
不過,這並不代表這位十五歲的少年天子就能順利的掌握皇權。從皇後成為太後的夏太後多年媳婦熬成婆,必定不會輕易放權,再加上那幾個好權的老臣,怎麽說也會來個垂簾聽政或者幾大輔臣輔政了。在中國兩千多年的曆史上,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
其實,這樣更好,如果年輕皇帝掌權反而容易出亂子。也正因為這樣,伯父不會有事。其一:論權力,伯父是絕對沒有機會爭做輔臣的;其二:以伯父為官的態度,斷不會攪進這派係之爭去。
尉遲玦這腦袋裏分析了一夜的結果讓她的心安穩不少,可又無法說給尉遲夫人聽,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有夠驚世駭俗。
轉念一想,尉遲夫人也是大戶出生,知書達理,不似一般婦人,恐怕這個中道理是懂的,隻是讓擔心占了上風,被蒙蔽了理智。
想著就開口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說道:“娘姨,你莫擔心,這宮裏不是還有夏太後、采親王他們和其他五位尚書大人嘛,伯父一定和他們在商量事情呢,商量好了就回來了啊!而且伯父一向下朝就回來看玦兒的,他肯定知道玦兒在等他的。”
尉遲夫人看著這個自己素來喜愛的侄女,被她這麽一說,似乎也看清了不少。老爺為官謹慎,這樣的緊要關頭肯定能處理妥當的。這麽一想,心思也輕了。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粉妝玉砌的,又聰明伶俐,最重要的是還很貼心,不由得就笑開了。
“是,是,玦兒說得對。快用早膳吧,用完三個人一起去學琴,前日不是還說要表演給老爺看的嗎!”
那一日,尉遲尚書酉時才回府。三日後,新帝登基,年號天昌。夏後、采親王、言侯、薑右相、範左相輔政。自此,東臨進入天昌元年。
尉遲玦並不覺得這對她的生活會有什麽影響,她還是做她的尚書府三小姐,每天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要學,時間表排得滿滿當當,充實又快樂。
可是,身為棋子,又怎能不入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