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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歃血為誓

  玩脫了,玩脫了,臧霸臉上的鎮定完全是強裝的,兩手扣在一起,不停搓著,腦門上冷汗都下來了。


  劉亨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被這麽多惡意的目光窺伺著,神情凶惡,好像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他一口,前後兩輩子也沒碰到過這樣的事。


  關平幾個人掙紮之間憤怒的嘶吼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臧霸也在這一大群人的麵前失聲了。


  所有人都看著劉亨,等他的反應,等他屈服的認錯。盡管屈膝不能夠讓人免罪,可絕大部分人在碰到無可奈何的對手都會選擇這一條明知會碰壁的絕路。


  可是這種屈從真的能夠解決問題嗎?

  不,不能。


  劉亨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上一定不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然,畏怯恐慌是免不了的,這或許是自己與那些令人千古稱頌者最大的不同。


  相同的是,他們都沒有被現狀嚇倒。臉上怎麽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裏在想什麽。


  劉亨腦子飛快的運轉,屈從不能夠解決問題,這是他很快就得出來的結論。


  士卒們的孤哀憤憐說到底是來自於痛失親人骨肉,那是切膚之痛,是靈魂被割裂的痛楚,絕非一句認錯能夠輕輕揭過。


  更何況,臨沂的事根本和劉備就沒有任何關係。一旦今天為了脫身而認下了,日後怎樣真實有效的證據也不能消磨掉。


  這,會成為劉備永遠的汙點。


  這,會成為臧霸無窮勒索的把柄。


  這,會讓劉亨以後的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悔恨之中。


  劉亨的腦海裏瞬間就想起了先輩的警告,鼠目寸光,竭澤而漁,殺雞取卵。


  可是不屈服又能怎樣呢?

  尖酸刻薄者會在事後補上一句,我本來還想,你當初要是……可惜……


  於事無補,又徒讓人悔恨。


  所以,在所有人的震驚中,劉亨躍下台來,走到那位老兵的身邊,兩隻手上下鄭重的把他的手緊捂著,然後緩緩的低下頭來,好像是在向他認錯。


  隨即不顧老兵的愕然,從一旁士卒那裏把那一頂孝帶係在了自己頭上。


  老兵那對原本閃爍著噬人紅光的眸子瞬間就濕潤了,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劉亨竟然願意為他兒子戴孝。


  凡禮之大體,體天地,法四時,則陰陽,順人情,故謂之禮。訾之者,是不知禮之所由生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製定禮的原則是學法天地,效仿四時,順行陰陽,體察人情,本著這些原則製定的才叫做禮,那些詆毀的人根本就不理解禮。


  禮分五種,吉、凶、軍、賓、嘉。


  作為凶禮之一的喪禮,更是禮儀重中之重,輕逾是為失禮毀製,為世難容。


  喪禮以喪服分親疏、長幼、貴賤,講究等級分明,有條不紊。


  老兵服白穿麻衣是為了給劉亨看的,並不是他真的為幼子服喪,情有可原。


  可劉亨這樣的舉動就很難說得通了,他取過來的是粗生麻布,斷處外漏,不緝邊,標準的子為父喪。


  這還不夠,劉亨轉過頭對著高台的方向,屈身拜倒,畢恭畢敬的叩了三個響頭。額角已經沁起血來,劉亨似乎是用力過猛,麵如死灰。


  暈暈乎乎的劉亨沒忘記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他艱難地站起來,對著臧霸的所有士卒們說,“玄德公與臧大帥自開陽約盟以來,一心希望兩家不生事端,勿動刀兵。


  前些日子因為海曲匪寇作亂,更是聽從我的建議,糾結大軍到海曲剿匪,還未得勝而歸,便發生了這件事。初一聽說,玄德公當即派我到臧大帥這裏來查問詳情,卻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我說這話並不是為了開脫,先前臨沂之事,玄德公和劉某雖不知情,卻願意試著襄助我們的盟友。”


  說到這裏,劉亨左手把額頭的血往嘴上一塗,右手兩指一扣,向天立誓道,“劉某在此立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個在背後的搞小動作的人,為臨沂死去的數百兄弟們昭雪平冤。


  如違此誓,天人共戮!”


  台下熙熙攘攘,似乎在心裏斟酌劉亨的話裏有幾分可信。


  那個老兵卻早已被劉亨的舉動和話語折服了,默然無語,隻是眼裏的淚水流個不停。


  緩了一會兒,清醒了幾分的劉亨重重歎了口氣,又開口了,“我知道,在場的人失去的不是旁的什麽,是血脈相連的父子,是骨肉至親的兄弟。


  我主劉玄德向來是矜孤恤寡,敬老懷幼,劉某今日就替玄德公做一回主,每年撥出一千萬錢來接濟臨沂那些烈士們的家眷。


  我自然知道這些錢和諸位失去的親人比什麽都不是,可是這終究是我和玄德公的一點心意,還望諸位念在玄德公一片好心的份上,權且收下。


  待玄德公把那些匪寇一個一個都揪到諸位的麵前,讓他們向那些烈士謝罪的時候,再原諒我們不遲啊。”


  臧霸愕然,就這幾句話,老子的錢就沒了。


  劉亨似乎想到了什麽,眼含熱淚,轉過頭來,“剛才這件事我也和臧大帥商議過,他同意了。是不是啊?臧大帥?”


  老兵為代表的一眾士卒又把目光看向了臧霸,臧霸登時就站直了,附和的笑了兩聲,“是是是,這是自然。玄德公恩恤老幼,臧某也是佩服的緊。”


  其實這話劉亨早就可以告訴臧霸軍的所有人,隻是對你有敵意的人,你說任何話他都不會相信。想讓他靜下來,好好聽你說話,就必須,也一定先要讓他消除對你的敵意。這就是劉亨做出驚人之舉的原因。


  士卒審視的目光收了回去,老兵顫巍巍的上前,早已是熱淚縱橫,“後生,隻要你能找到殺害我幼子的真凶,老漢這條賤命便賣給你又何妨?”


  靜下心來思索過後,劉亨的話是很有道理的。臧霸在琅琊是什麽實力,劉備發了瘋的費力和他結盟之後又要為敵?


  海曲匪寇鬧的那麽大,劉備既然出兵剿匪,又哪裏來的兵力去臨沂生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清楚擺在台麵上,隻要不傻就分得清楚。


  劉亨惶恐道,“您言重了,那些人既然敢同時算計我們兩家,就要做好被玄德公和臧大帥同時針對的準備。您老請放心,不出幾個月,玄德公便能找到真凶,到時候一定還您一個公道。”


  劉亨在臧霸的大營裏和數千士卒一起操辦了一場喪禮,舉營服白,聲慟不已。喪禮過後,臧霸便和數千士卒拔營而去,回開陽了。


  劉亨也在依舊膽戰心驚的關平幾人的護衛下回到劉備那裏,此行雖然說退了臧霸的大軍,卻也得到了一些新的難題。


  比如,昌霸的殘軍,每年的千萬錢,以及數月之間便要找到的真凶。昌霸隻是個嫌疑犯,劉備必須拿到真切的證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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