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秋決獄
多年後已經成為大漢文化界巨擘的孫炎頗為追憶往昔地對他的學生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當初是他主動求著認識的我,還叫我哥。”
可是現在的孫炎絲毫沒想到,劉義遜的畫風轉變的這麽快。你可真是賊不走空啊,剛叫我兩句哥,立馬就求我辦事兒。
沒辦法,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聽人叫哥就得替人辦事。
“劉先生說哪裏話?你有什麽事,說出來,隻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幫。”孫炎悄悄的把劉老弟又換成了劉先生,他恨死這個勢利眼的家夥了。
劉義遜卻不計較這個稱呼,被人叫老弟也不是什麽美妙的感覺,情感到了就行。
所以他很自然的把兄字去掉了,“看你說的,叔然你一定幫得上忙。我的事情很簡單,我就是想見鄭公一麵,一盞茶時間就行,還求叔然你行個方便。”
孫炎嘴角又抽了抽,這事簡單嗎?跟隨鄭玄在徐州學經的有數百人,他孫炎是什麽人?隻不過是一個弟子罷了,憑什麽做鄭玄的主?
孫炎很為難的開口,稱呼又變了,“劉兄,你這是難為我呀。我哪兒有能力讓先生放棄讀經,出來見你啊。這事我真辦不了,劉兄,你還是換一件別的事兒吧。先生注釋過很多書,像《三禮》、《毛詩》、《古文尚書》、《論語》,還有沒有注釋完的《春秋》、《孝經》、《周易》,你要什麽?我拚著被先生責罰,也可以偷偷抄錄一份給你。”
孫炎越說聲音越顫抖,都快哭出來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三言兩語間自己好像就欠了劉義遜一個天大的人情,不還就是沒有天理,不講道義一樣。
看著孫炎的表情,麵上一副痛惜的劉義遜,心裏卻是樂開了花,就該這樣,不這樣你怎麽會願意下功夫替我辦事兒?
劉義遜緩緩低下頭去,似乎在用微笑來掩蓋自己的難過,強製壓抑著絕望,肩膀微微顫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啜泣幾聲。然後帶著哭腔道,“如果叔然你覺得為難的話,就算了吧,我就隻有這一件事情,別的什麽都不要。”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內心有個聲音咬著牙告訴孫炎,揍死他,揍死他,給我揍死這個矯情的賤貨。
可是孫炎不能,不但不能,還要一起流下淚來,“劉兄,別說了,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會盡力讓你……不,我一定會讓你見到先生的。”
兩人對視一眼,嚎啕大哭,然後擁抱在一起,在彼此的肩膀上抽抽噎噎,淚水沒有斷過片刻。
等孫炎以一種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大踏著步子出門,劉義遜終於可以收回一直係在他後背的目光。
他端起幾案上的茶水,一口飲盡,哭了半天,身體還挺缺水分的。
哎,也不知道,孫老弟需不需要。忘了問他,真是的。
喝完茶水,劉義遜虛脫般的癱在坐墊上,演戲真是累啊。我這演技應該去當演員的,不得搬個奧斯卡回來。
唉,可以在劉備的軍隊裏推行文工團呀,向我們的戰士們做思想工作,宣傳曹操是多麽的殘暴,劉備是多麽的仁厚,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呢?
也花不了多少錢,關鍵還可以讓我過把癮,劉義遜最後是這樣想的。
迷迷糊糊間,劉義遜被人叫醒了,睜眼一看,是孫炎。他臉色古怪的看著劉義遜,怎麽還睡著了呢?
這也沒辦法,劉義遜連著趕了幾天的路,確實很累,全身酸痛,這一癱下來就睡著了。
見孫炎回來,劉義遜翻身坐起來,急切的問道,“怎麽樣?怎麽樣?鄭公答應見我了嗎?”
孫炎臉色一軟,“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劉義遜愣了愣神,什麽鬼?
“要不先說好……好的,”劉義遜試探著道,孫炎不為所動,臉色沒有一點變化,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還是先說壞的吧。”
孫炎點點頭,臉頓時皺做一團,“抱歉,劉兄。我到了先生的房門外,值守的弟子根本不讓我進去。”
明知不容易,可劉義遜還是對孫炎抱有很大希望,現在孫炎對自己說抱歉,劉義遜霎時間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瞧孫炎這樣子,最起碼也跟了鄭玄好幾年,這樣都見不到鄭玄,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
難道要自己強行闖進去?別說那樣對鄭玄是如何的冒犯,麵對暴怒的鄭玄,自己怎麽說服他呢?
這種經學大儒,已經完整的形成了自己的人格和知識體係,隻要他內心堅定的不想聽劉義遜的話,任何人都別想動搖。
他讀過的典籍,能夠用一百種道理把劉義遜按在地上教育。
所以,此路不通,人家還有幾百名弟子呢,就像某位讀者說的,一個士子打兩個作者是沒問題的。
劉義遜保證,別看自己剛才跟孫炎打得火熱,一派兄友弟恭、深情款款的模樣,隻要自己對鄭玄有絲毫的不敬,他瞬間就會翻臉。說不定還會拿出夏侯惇的派頭,你敢侮辱我的先生,老子今天殺了你。
漢朝可是還有“九世之仇猶可報乎?雖百世可也”的傳統的,上至王公官吏,下至豪強平民,俱都奉為圭臬。細數一下徐庶,關羽,典韋,臧霸這些人,哪個不是沾了人命官司,然後亡命天涯的主?
地方官員甚至會春秋決獄,引用春秋等儒家經義中的看法來審理案件,從而做出一些不合法製,但是合乎儒家仁恕之道的判決。
最典型的一個案件,漁陽人陽球糾集郡中少年數十人手殺辱其母的小吏,後來因此被舉薦為孝廉。
以我們如今的觀點看來,不論發生了什麽都應該交給法律來審判,而不是自己動用私刑。可是這種為血族複仇的觀念卻深深的刻在所有大漢人的腦子裏,做了這樣的事,即便是往日對你有成見的人,也會刮目相看。
“那好的呢?”
劉義遜以為孫炎怎麽著也該把臉色變回來了,可是沒有。孫炎依舊苦著臉,“這個消息也談不上好,就是不壞而已。”
破罐子破摔的劉義遜也不在乎,情況不能更糟糕了,“沒事,說吧,我挺得住。”
孫炎赧然,“我們這些弟子每個月都要舉辦一場比試,在這場比試中拔得頭籌的人就有機會被先生親自考問學識,收為入室弟子,帶在身邊教導。”
劉義遜不知道孫炎豁出了老臉,去求鄭玄的兒子鄭益,也多虧了平日兩人關係不錯,鄭益這才答應把一般定在月末的比試改到今日午間。
“考試?”劉義遜懵了,“考什麽?”
“一般是書法,五經釋義,還有……”
PS:《三國誌》:夏侯惇字元讓,沛國譙人,夏侯嬰之後也。年十四,就師學,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由是以烈氣聞。
典韋,陳留己吾人也。形貌魁梧,旅力過人,有誌節任俠。襄邑劉氏與睢陽李永為讎,韋為報之。永故富春長,備衛甚謹。韋乘車載雞酒,偽為候者,門開,懷匕首入殺永,並殺其妻,徐出,取車上刀戟,步去。永居近市,一市盡駭。追者數百,莫敢近。行四五裏,遇其伴,轉戰得脫。由是為豪傑所識。
關羽字雲長,本字長生,河東解人也。亡命奔涿郡。
《魏略》:中平末,(徐庶)嚐為人報讎,白堊突麵,被發而走,為吏所得,問其姓字,閉口不言。吏乃於車上立柱維磔之,擊鼓以令於市鄽,莫敢識者,而其黨伍共篡解之,得脫。於是感激,棄其刀戟,更疏巾單衣,折節學問。
春秋決獄:親親相隱、原心定罪、以功覆過、綱常禮教、寬刑宥罪、誅首惡(不株連)、以刑為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