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內疚的祈求
劉備大營帥帳。
劉義遜到現在腦瓜子還是嗡嗡的,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和左承祖就到了這裏。
“劉先生,左先生,備失禮了。”劉備笑容可掬,可劉義遜總是覺得劉備的表情很古怪,臉上的微笑裏藏著一股莫名的情緒。
“敢問劉使君,我們這是……”,左承祖早就一肚子疑問,一見麵就急急發問。
劉義遜隻是在旁邊站著,沒有說話,他還在回想孔融對他們兩個人的態度,怎麽突然有了個180度大轉彎,不是說要懲罰我們嗎?
就這。
劉備沉吟良久,斟酌了一下語言,想著該怎麽將孔融把他們倆送給自己的話說出口,又盡量不要傷害他們,尤其是左承祖。
“嗯,孔太守寬仁恭謹,高明偉器,啊,這個備素來是仰慕的。”劉備說話結結巴巴的,顯然很不習慣說這麽直接的馬屁。
劉備措辭時中間停頓的當口,左承祖旁若無人地翻了個白眼兒,很是不客氣。
“嗯,這個,二位先生也是清俊高潔……這個……嗯,賢名……額,播於北海。嗬嗬,所以嗎……所以啊?”劉備支支吾吾,臉上臊的通紅。
一旁的左承祖早就看不下去了,見他一停頓,抬手虛按,接上話頭,“所以你就苦苦哀求孔融,請他讓我們兩個轉而成為你的座上賓,好早晚聆聽教誨,是不是啊?”
左承祖鄙夷的很,就這兩句話還說不清楚,真是的。
孔融那老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放著我這樣的人才不用,卻去找王子法和劉孔慈。
唉,左承祖都替他可惜,有緣無份呀。這樣一想,左承祖還有點兒可憐起孔融來了。
平日裏這老小子對自己的禮數倒是還算周到,吃喝用度也沒有少,自己這一走孔融可怎麽辦呀?唉,真如薑尚去商歸周,韓信棄楚來漢呐!
最多自己以後稍微想著點兒孔融,見他幹了什麽傻事兒?給說一聲,至於聽不聽的,那就不歸自己管了。畢竟左承祖自己的心胸也不是很豁達,以前的事兒他可都還記著呢!
如今看來這個劉備倒是有點本事,竟然能透過自己平日故意對外展示的荒誕形象看到自己的英才本質,不容易啊!
怪不得平日裏好友劉義遜這麽看重他,左承祖心裏湧過一陣暖流,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教導和輔佐劉備,也好讓孔融看看他現在的行為是多麽的愚蠢!!!
劉備絲毫沒有想到這才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左承祖的思緒就已經飛得那麽遠了。他隻是有些為難,左承祖說的和自己要說的好像不是很一樣啊!
嘶,算了算了,隻要他們沒有以為孔融拋棄了他們就行了。
唉,好人難做呀!
至於劉義遜,他早就發現孔融不待見他們兩個,左承祖還則罷了。可他純粹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如今劉備雖然話說的委婉,但是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他們兩個以後就是劉備的麾下。結合最近孔融說要懲罰他們的事兒,結果已經很明顯了,他們兩個被孔融遺棄了。
更大的可能還是左承祖被遺棄了,自己隻是個贈品,就像後世某些女孩兒出嫁一樣。
賠錢的貨呀,我怎麽就成了你的嫁妝了?劉義遜心裏對左承祖破口大罵。
但這可怎麽辦呀?身價還沒有抬高,自己就被人送出去了!
這可不行,我得高冷一點兒,不能讓劉備覺得他輕易就得到了我!
嗯,對,高冷一點。
劉義遜這樣想,但是心裏更深處還是有些失落和憤懣。畢竟別人拋棄你了,要是說自己還是很高興那是假的。他想裝的高冷,更多的是想保護自己的自尊,被人拋棄後為數不多的自尊。
糜竺、太史慈向孔融和劉備辭別,劉義遜也在一旁陪同。孔融眼眶都紅了,“子仲,你就不可以和我們大軍一起走嗎,一個人上路也太危險了。”
糜竺堅定的搖搖頭,“徐州危在旦夕,竺家小親友具在彼處,憂心如焚,實不敢有片刻耽擱。”
劉備拉著糜竺的手,淚眼婆娑,也不知道兩人什麽時候勾搭上了。
劉義遜頓時被劉備的交際能力折服,倆人從破城後見麵到現在這才半天吧!
社交天花板呀!
孔融歎了口氣,又對太史慈說:“子義冒死為北海求得援兵,我孔融永生難忘。你年齡雖小,難得是有此義舉,我一直是拿你當朋友來看呀!”
太史慈正色道,“慈,東萊鄙遠之人也!與府君非親非故,非鄉非黨!可是府君在慈避禍遼東的數年期間,多次派人拜問撫慰家母,府君照顧我母親比親朋故舊還要周到。慈此心感懷之情,難訴萬一。今有以報,幸甚!幸甚!”
劉備在旁邊感慨喟歎,當初太史慈渾身浴血到平原求援,一番仁義憂患之語令他既欽佩又唏噓。
路上的幾天中,劉備發現太史慈真是有勇有謀,有仁有義,一時引為關張之流,同道中人。
現在太史慈要走,他又怎麽能不傷懷呢?
劉備緊緊攥著太史慈的手不敢鬆開,害怕他一鬆開太史慈就不見了。悲傷的氣氛也讓劉義遜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忍不住揉了揉眼眶。
劉備哽咽著問,“不知道子義今後是要去哪兒?”劉備心裏隱隱還是有些希冀。
太史慈看著泣不成聲的劉備,心頭不禁發酸,他又何嚐不是認為劉備三人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呢?
隻是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劉備的實力實在太弱小了,自己投靠了他,肯定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碌碌終生不是太史慈想要的。
太史慈嗟歎不已,卻還是忍住內心的衝動,“慈奉母親的命令來相助孔使君,現在北海已經安寧了。可來之前同郡的揚州刺史劉繇有信來召,慈不敢不去,因此歸家拜會老母之後便要到揚州去了。今日一別,日後必有相見之時!”說著太史慈拱起了拳頭,兩隻眼隻是盯著劉備,不再說話。
劉備雖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會落空,但是聽到太史慈這樣說心裏還是很痛心。
劉義遜在旁邊聽得清楚,劉繇是東漢宗室,他的先祖是劉邦的長子齊悼惠王劉肥,當初被封到齊國,後人自然多在青州聚集。在地方上的勢力自是不小,即便到了漢末也還是有權有勢的家族,太史慈自然不敢與之翻臉。
劉繇20多歲就被舉為孝廉,後來還做過郎中和侍禦史,今年年初又被任命為揚州刺史,他的叔叔劉寵更是做過三公之一的太尉。家世之顯赫,不是劉備能比的。
其實劉備家世也不錯,他的曾祖父還是縣侯,祖父還能被舉孝廉,隻不過到了他父親這一輩不行了。
如果劉備有他爺爺的起點,光武中興之事焉知不能複現?
可惜,曆史沒有假設。
想到這裏,一旁的劉義遜終於忍不住了,“玄德公與子義惺惺相惜,讓人感佩。可是劉揚州相召,子義去是肯定要去的。我的看法是,不如這樣,子義此去若被劉繇重用,自不必提。若不見用,一走了之想必劉正禮也不會在意。如此何妨來投玄德公,一來可暢平生之誌,二來意氣相投,亦可把酒言歡。子義意下如何?”
劉義遜心想如果劉繇能夠重用太史慈,孫策還能那麽輕鬆的拿下揚州嗎,當然不行。
如果是那樣,他認了,就當為了遏製孫策。
可是如果太史慈不被重用,當然,這個幾率有九成之高。
如果不被重用,劉備那時候坐擁徐州,而劉繇守著一個殘破的揚州。
誰上誰下,還要兩說呢?
這話說的有點尷尬,但是言下之意大家都懂了。劉義遜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劉備和太史慈都有些不高興。
本來大家好聚好散,下次見麵還是朋友,你這樣一講,非得逼著大家當麵表態,場麵一時有些難堪。
不過話已至此,劉備還是看向了太史慈。
太史慈並不覺得自己會不被劉繇重用,莫非人家千裏迢迢給自己寄信,是為了戲耍自己嗎?
更何況就算他不重用太史慈,相信隻要有機會能夠施展他的武藝和兵法,他就一定能夠出人頭地,脫穎而出。
這樣想的太史慈答應的很痛快,“好,我同意。慈與玄德公一見如故,自然是想早晚一壺酒,日夜一張榻,把酒言歡,抵足而眠。這次去投劉揚州,隻要不被重用,慈就立時來投玄德公。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劉備走了,在張飛的護衛下帶著隊伍中百餘騎兵到公孫瓚那裏求援兵去了。
留下關羽和劉義遜帶著剩下的人馬和孔融一道先行出發。
劉備走的時候心裏帶著一種對滿天神佛的祈求,一邊祈求一邊內疚,內疚完接著祈求。
PS:《三國誌》,劉繇字正禮,東萊牟平人也。齊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孫家焉。繇伯父寵,為漢太尉。
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數遣人訊問其母,並致餉遺。時融以黃巾寇暴,出屯都昌,為賊管亥所圍。慈從遼東還,母謂慈曰:「汝與孔北海未嚐相見,至汝行後,贍恤殷勤,過於故舊,今為賊所圍,汝宜赴之。」慈留三日,單步徑至都昌。時圍尚未密,夜伺間隙,得入見融,因求兵出斫賊。融不聽,欲待外救。未有至者,而圍日偪。融欲告急平原相劉備,城中人無由得出,慈自請求行。融曰:「今賊圍甚密,眾人皆言不可,卿意雖壯,無乃實難乎?」慈對曰:「昔府君傾意於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來必有益也。今眾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豈府君愛顧之義,老母遣慈之意邪?事已急矣,原府君無疑。」融乃然之。於是嚴行蓐食,須明,便帶鞬攝弓上馬,將兩騎自隨,各作一的持之,開門直出。外圍下左右人並驚駭,兵馬互出。慈引馬至城下塹內,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畢,徑入門。明晨複如此,圍下人或起或臥,慈複植的,射之畢,複入門。明晨複出如此,無複起者,於是下鞭馬直突圍中馳去。比賊覺知,慈行已過,又射殺數人,皆應弦而倒,故無敢追者。遂到平原,說備曰:「慈,東萊之鄙人也,與孔北海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名誌相好,有分災共患之義。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區區,延頸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圍,從萬死之中自讬於君,惟君所以存之。」備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隨慈。賊聞兵至,解圍散走。融既得濟,益奇貴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畢,還啟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報孔北海也。」
吳書曰:慈臨亡,歎息曰:「丈夫生世,當帶七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今所誌未從,奈何而死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