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

  年三十晚上,遠夏祖孫一直忙著炒瓜子。


  這事兒遠夏從沒幹過,所以第一次就翻車了,炒得過熟,有點兒糊了。


  盛出來晾涼的時候,餘溫將瓜子燒得更糊了,吃起來一股子苦味,好在第一次炒得不多。


  他們在走廊上炒瓜子,動靜還挺大,左鄰右舍都好奇地過來看熱鬧。


  遠夏笑著說:“待會兒炒好了,大家都嚐嚐。”


  結果第一鍋就糊了,自己吃都不太行,更別提送人了。


  李玉英會炒瓜子,先是理論指點了一番,得知翻車後親自過來幫忙:“我來幫你們炒。其實炒瓜子最好用洗幹淨的河沙一起炒比較好,不容易糊。沒有沙子,用食鹽也成,就是比較浪費,這鹽以後就不能吃了。”


  遠夏說:“沒事,就用鹽吧。”這是做生意,得投入成本,一包鹽也才一角五分錢。


  在鍋裏倒上一包鹽,先炒熱鹽巴,再加入瓜子,耐心翻炒,這次沒有燒,剛剛好。


  不過倒出來晾涼的過程中,瓜子被餘溫加熱,還是稍微有點過火,不過不影響食用。


  他們知道了,瓜子炒熟倒出來還得攪拌散熱,不能炒好就不管了。


  第二鍋瓜子,遠夏讓弟弟妹妹們拿去分送給左鄰右舍了。


  幾個小的送瓜子給鄰居們,自然也少不了對方的回禮,重陽得了一把大白兔奶糖,遠春得了一口袋江米條,遠冬則被塞了一個蘋果和兩個橘子等。


  整個樓層因為遠夏家裏炒瓜子的事熱鬧非凡,大家互相串門,孩子們在走廊上嬉鬧,別提多熱鬧了。


  遠夏繼續揮動鍋鏟,炒得胳膊發酸,終於才炒出兩鍋火候剛剛好的瓜子,大概有個七八斤的樣子。


  他扭動著胳膊,笑著說:“這錢看來也不好賺哪。”


  正在裁報紙的遠秋遠秋說:“我說我來,你又不讓。”


  遠夏說:“我都這麽難受,你還能受得了?”


  主要是這瓜子得一刻不停地翻炒,否則就會受熱不勻而焦糊。


  遠秋用一個裝一兩的量筒將瓜子盛出來,倒進裁好卷成圓錐狀的紙筒裏,再折疊包好。


  量筒是遠德厚剛剛趕製出來的,鋸了一段曬衣竹竿的尾端,然後打磨光滑的。


  祖孫六人聽著礦石收音機裏的慶新春節目,熱熱鬧鬧地度過了一個忙碌而充滿期待的大年夜。


  他們家的親戚都不在本地,過年自然也就不用走親戚。


  跟往年在肅陽過年的傳統一樣,兄妹幾個去給樓裏的叔伯阿姨拜年,收獲了滿袋子的糖果。


  遠夏家裏也準備了一些糖果點心,招待過來串門的鄰居和孩子。


  不過這次來他們家的大人孩子多數都很有心,吃食隻拿一點點,不願意多拿。


  遠夏便用瓜子來招待大家,這個比糖果點心便宜,抓一把放在口袋裏,能吃很久,大家也都喜歡。


  串門回來,遠冬和重陽急切地問:“大哥,我們什麽時候去賣瓜子啊?”


  遠夏對遠冬說:“別急,等吃了午飯。”


  終於,在幾個小的無比殷切的期待中,遠夏將包裝好紮在塑料袋中防潮的炒瓜子用籃子盛了,又用布袋將散裝的裝上,推著自行車,出去賣瓜子。


  今天遠德厚和兩個女孩不去,遠夏帶著遠冬和重陽先去試探一下行情,明天就讓遠冬陪爺爺去。


  遠夏的二八大杠的橫梁上坐著重陽,後麵坐著遠冬,遠冬的胳膊上掛著籃子。遠夏本想將籃子掛在車龍頭上,遠冬不讓,非要自己挎著,也不嫌沉。


  一路上遠冬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哥,我同學孫勝利想讓我幫他做一個礦石收音機,材料都他自己買。我說得收五塊錢盒子和加工費,他說不要盒子,我就跟他要兩塊錢加工費,你覺得怎麽樣?”


  遠夏笑出聲:“你同學你還收錢?”


  遠冬說:“為什麽不要錢?這是我勞動和智慧所得,他要是會做,就自己做,我自然不會收他的錢。”


  遠夏哈哈笑著表揚他:“不錯,很有頭腦。勞動本來就是有價值的,你幫他做吧。他是你同學,可以讓爺爺做個盒子送給他,這樣合情又合理。”


  遠冬還有些不太情願:“爺爺做盒子老費心了,不想麻煩他。”


  遠夏說:“可爺爺喜歡做木工,就算不賺錢,他覺得幫了你的忙,會覺得很高興。”


  遠冬將信將疑:“是嗎?那我回去問問爺爺願不願意幫忙。”


  遠夏一邊走,一邊留意著街上的人群,看人群往哪邊去了。


  路過人民公園的時候,看見不少年輕人和小孩在裏麵玩,打籃球、踢毽子、抽陀螺、滾鐵環,還有條件好的人在溜滾軸。


  看樣子除了電影院門口,公園裏也可以來賣。


  大年初一,除了電影院還開門營業,國營食堂、商店全都關了門,人們想在外麵吃點東西並不容易。


  也有跟遠夏一樣有想法的人,趁著放假,挑著擔子出來擺攤,有賣油炸果子的,有賣麵條的,也有賣橘子的。


  電影院門口還有一個老太太也在賣瓜子,她坐在一個小馬紮上,身前放了一個小籮筐,上麵架著一個笸籮,裏麵放著瓜子,比遠夏要專業多了。


  遠夏將自行車停放在大門外,跟老太太的斜對麵。在地上鋪上一張幹淨的塑料布,放上籃子和布袋,將布袋打開,露出裏麵的瓜子。


  遠冬和重陽是頭一回賣東西,本能地羞澀,不敢往人前站,便躲在遠夏身後偷偷看來來往往的人流。


  遠夏倒是樂樂大方站在那兒,臉上帶著和煦溫暖的笑容,也不吆喝,等客上門。


  今天第一天擺攤,屬於試水,準備得很不充分,連張小馬紮都沒帶。


  年初一看電影的人很不少,今天播放的是一部南斯拉夫電影《橋》。


  這電影在國內上映已經有一年了,不過對國人來說,還是一部新電影,國人對高鼻梁藍眼睛黃頭發的外國人都好奇,來看電影的人非常多。


  對麵賣瓜子的老太太來得早,估計經常在這裏賣瓜子,生意很不錯。遠夏到了一會兒,就看見老太太賣了四五單,而自己這邊還沒開張。


  遠冬和重陽看得著急,張嘴想吆喝,又叫不出口,隻好伸手去揪遠夏的衣下擺,焦急地看著大哥,遠夏低頭看著弟弟們微笑:“別急,需要點耐心。”


  他溫暖的笑容吸引了一群來看電影的年輕姑娘,她們咬著耳朵互相交頭接耳了幾句,然後圍了過來:“小同誌是賣瓜子嗎?怎麽賣?”


  遠夏抬眼看她們:“新年好!瓜子一角錢一包,散的是一角一筒,現包也可以。都是昨晚新炒的,可以免費品嚐。”


  一個用手絹紮著長發的姑娘蹲下去,從口袋裏抓了幾顆嚐了一下,對夥伴們點頭:“很香。咱們就買這個吧,給我們來一、二……五包。”


  遠夏說:“好。要包好的還是現包?”


  那姑娘說:“包好的吧,電影快開始了,來不及了。”


  遠夏說:“那你自己拿。”


  她將一包包瓜子遞給自己的同伴,最後一包抓在自己手裏,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嶄新的紫色紡織女工五角紙幣遞過來。


  遠夏雙手接過來:“謝謝!祝你們新年快樂!”


  姑娘笑著說:“也祝你們新年快樂!”


  等著幾個姑娘一走,遠冬和重陽激動地圍上來看哥哥手裏的錢:“大哥,真賣出去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遠夏將紙幣給他們看了一眼,然後收到口袋裏,抬手輕彈了一下遠冬和重陽的額頭:“很簡單是不是?”


  開了張,生意就好做多了,很快又有人來買瓜子,電影馬上要開場了,來看電影的人越來越多。為了方便,人們都是直接拿包好的瓜子,倒是比對麵散裝為主的老太太更為搶手。


  遠夏見包裝的瓜子賣得飛快,便說:“冬冬和陽陽你們收錢,我來裝瓜子。”


  他蹲下來,拿著提前裁好的報紙,量上瓜子開始打包起來。


  電影開場前,從電影院內湧出了一大批散場的觀眾,一般來說,進場買瓜子是主流,可以看電影的嗑。


  但也有愛吃瓜子的人進場前買一包,出場後又繼續買的。


  所以散場時他們又賣了一波,等到電影開場之後,他們帶來的瓜子已經賣剩不到三分之一了。


  遠冬和重陽都激動萬分:“哥,等下一場電影開始,咱們就能都賣光了。”


  遠夏卻說:“咱們不賣了,去公園賣吧。”


  很明顯,他們這邊用報紙包好的瓜子要比對麵老太太的賣得快多了,那邊老太太已經朝這邊看了好幾次,眼神有點哀怨。


  遠夏一是想不影響老太太,二是想找到更多地方試點,以後爺爺賣瓜子就有地方可去了。


  兄弟三人收拾好東西,騎車離開。離開前,遠夏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她明顯有鬆了口氣的樣子。


  公園的生意不如電影院門口好,因為顧客沒那麽集中,好處就是陸陸續續都有人買,不會像電影院門口那樣著急忙慌的,賣完一陣得等下一場電影。


  不到四點,瓜子就賣完了。


  遠夏對兩個弟弟說:“好了,咱們該回家了。給你們買個糖葫蘆吧?”


  遠冬和重陽都搖頭:“不要,家裏還有好多好吃的。”


  兩個小兄弟知道賺錢的艱辛,不舍得亂花錢。


  遠夏也不堅持,帶著弟弟回了家。一到樓下,遠冬和重陽就迫不及待地朝樓上跑,他們急於將今天賣瓜子的情形告訴爺爺他們。


  遠夏鎖好車,慢慢悠悠上樓回家,在眾人的期待中,掏出今天賣的錢,不用他動手,幾個小的就趕緊整理鈔票數了起來。


  一共賣了7.2元,總重量將近7斤半,有少量損耗,淨掙了3.8元。


  這還隻是兩三個小時的收入,要比普通的工人高得多。


  如果貨源充足,一個月賺兩百塊都有可能,難怪改革開放後最先富起來的那批人是個體戶。


  遠秋算了一筆賬,這一百斤左右的瓜子,除去損耗和自己吃的,差不多能賺45元左右,這差不多相當於一個三級工一個月的工資了。


  遠冬有些遺憾地說:“可惜咱們家隻有一百斤瓜子,要是以後還有就好了。”


  遠夏笑著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嘛,再說你不是還能賺錢。”


  遠冬眼睛一亮,立馬精神起來:“對啊,我還能幫人做收音機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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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就得改了,遠董的商業帝國不是從普通工人開始的,而是從擺地攤開始的^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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