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青葙癡癡地看著李建深 ,目光從他的眉眼移到眉心的朱砂痣上,沒有吭聲。


  馮宜清了清嗓子提醒,“太子妃,太子殿下問您話呢?”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葙身上,青葙卻像是注意不到,眼中隻能瞧見眼前那個抱著她的男人,她張了張口,喃喃道:“不要。”


  李建深如墨般的眸子在她臉上流轉,問:“為什麽?”


  青葙看著他,說,“你是我的。”


  除了李建深,屋內其餘諸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子妃這是有多喜歡太子殿下啊,竟然如同民間善妒的婦人般將太子當成是他的所有物?


  若是沒記錯的話,他們雖成親已有半年,但也未曾見過幾麵,太子妃竟這麽快就對太子情根深種?長得好看竟如此占便宜麽?

  李建深對此話卻沒什麽感覺,他淡淡扯了下嘴角,將象牙扇從青葙下巴邊拿開,單手把玩,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聽見了麽?”他看著孫冒嚴,語氣冰涼。


  “這……”孫冒嚴算是瞧明白了,太子殿下這是把太子妃當擋箭牌了。


  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打算曉之以理。


  “殿下,隻是幾個女人而已,您收下了,陛下也就高興了,陛下年事已高,您何苦同他老人家爭這個氣呢?”


  這話隱隱帶著幾分威脅,青葙察覺到,孫冒嚴的這句話說完,李建深的神色雖沒什麽變化,但周遭的空氣卻仿佛冷了幾分。


  “我自然不會違抗陛下的旨意。” 過了許久,李建深終於淡淡抬眼,像是突然想通了,改了主意:“將她們留下吧。”


  青葙的眼睫忽地一顫,抬頭去瞧李建深,卻見他目光投向象牙扇上,連半分餘光也沒分給她。


  他們離得這樣近,卻又那樣遠。


  聽聞李建深鬆口,孫冒嚴自然十分欣喜,太子願意服軟,陛下定然高興。


  “那奴婢便告退了。”他一甩手中拂塵,轉身退了出去。


  他一走,李建深的神色便立即冷了下來,隨手鬆開青葙的腰,示意她起身,因為沒了支撐,青葙差點從他腿上摔下來,她一著急,下意識地摟住李建深的腰。


  他的腰強勁有力,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清香,青葙聞不出那是什麽香,隻覺得好聞。


  李建深麵色冷淡,聲音仿佛嵌了冰:“鬆開。”


  青葙扶著桌麵,在心裏歎口氣,將手鬆開後戀戀不舍地從他腿上起來。


  她一低頭,正瞧見桌上的字條。


  李建深打開象牙扇扇風,換了個姿勢坐,問她:

  “瞧見了?”


  青葙老實點頭。


  “有什麽想說的?”


  青葙歪了下腦袋,有些吃力地眯眼:“回殿下,字太小,妾瞧不清。”


  殿中有瞬間的安靜,馮宜觀察了下李建深的神色,很適時地拿起字條雙手呈給青葙。


  青葙看過之後,見上頭正是她與母親楊氏的‘罪狀’,寫的正是昨日之事。


  李建深敲了下案上的食盒:“逍遙散,那可是好東西,太子妃放進這裏頭了?”


  青葙搖頭:“妾把它倒進了後院的池塘裏。”


  聽到這裏,馮宜恍然大悟,他說這幾日池塘裏的魚怎麽無故翻起了白肚皮,原來原因在這兒。


  李建深手中的象牙扇柄不斷敲擊著憑幾,發出‘咚咚’的響聲,仿佛敲打在人的心上。


  他並不在乎什麽逍遙散,也對青葙與楊氏的密謀沒有興趣,隻是對方才李弘送人過來的舉動感到厭煩。


  他將視線放到青葙身上,見她正直視著自己,唇角微微一勾,拿定了主意,或許,他娶的這個太子妃也不是毫無用處。


  “用膳吧。”


  馮宜連忙到廊下吩咐人傳膳。


  青葙與李建深一起坐在食案邊用膳,隻見李建深姿勢優雅,動作從容不迫,周身都帶著貴氣,而青葙卻姿態隨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她身上暗藏的市井氣。


  李建深是這樣的高高在上,讓青葙感覺到自己在他麵前有多麽渺小。


  她曾經試想過若是李建深問她,她要怎麽辯白自己並沒有想給他下藥的事實,畢竟藥是她母親楊氏帶進來的,若不是她需要,楊氏又何必冒著被治罪的風險做這些事呢?


  可是他什麽都沒問,便輕易地將事情掀過,也許是因為他壓根不把那東西當回事。


  手握生殺大權,任何事情隻在他想與不想之間。


  青葙垂下眼,權利果真是個好東西。


  用膳期間,青葙隻顧著握著筷子去瞧李建深,飯菜也沒用幾口,有宮人將她做的紫薯山藥糕端上來,李建深看都沒看一眼,分毫未動,青葙歎了口氣,不由得將視線收回。


  宮人們依次將飯菜撤下,又呈上水給二人漱口淨手,然後退下。


  寢殿空曠靜謐,連窗外的蟬鳴聲都弱了起來,入夜之後,天氣轉涼,白日的熱氣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


  青葙穿得少,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外袍。


  “過來。”李建深坐在椅子上喚她,青葙聽話過去,被他抱住坐在腿上,她此時兩腿岔開,隻能抓住他的胳膊不讓自己掉下去。


  李建深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問:“怎麽又畫這梅花花鈿?”


  青葙的呼吸微顯急促:“殿下難道不喜?”


  李建深不置可否,將放置在她腰間的手收緊。


  不消片刻,屋內響起桌椅吱呀晃動的響聲,青葙覺得發冷,往男人身上靠了靠。


  李建深抱住她,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青葙脖頸上,青葙忍著身上疼痛,瞧向那張臉,視線在他眉心的那點朱砂痣上掠過,眼角浮現一抹飛紅。


  ……


  一個時辰之後,雲消雨歇,青葙趴在床上,身上隻有一件脫下的外袍蔽體,顯然已經累得脫力。


  她掀起眼皮,瞧見李建深坐在床頭,微弱的燭光下,冷峭的臉龐依然清晰可見。


  李建深並不重欲,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披上一件月白寢衣赤腳下榻,隨手將帳幔落下。


  青葙聽見他用還帶著的情.欲的聲音叫來馮宜,交代他送些入秋的衣裳被褥到宮外去。


  他的話很少,隻撩撩交代幾句便沒了聲音,青葙翻了個身,抬手挑開帳幔一角,去瞧他半露的側臉。


  李建深察覺到她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後又對馮宜說了句什麽後,馮宜應聲而去。


  李建深吩咐完,便轉身到後頭去沐浴。


  李建深不喜與人同榻而眠,青葙還是要回自己的麗正殿去。


  她忍著身上的疼痛起身,一件件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穿上,等她將最後一件衣物穿好以後,馮宜已經端著一碗湯藥進來。


  “太子妃殿下,這是太子吩咐的,您喝了吧。”


  青葙點點頭,抬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有蜜餞麽?”她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藥碗,“苦。”


  馮宜一愣,懷疑青葙壓根不知道她喝的是什麽,轉身讓宮人將蜜餞端來,青葙吃了好幾顆,才勉強壓住嘴裏的苦意。


  她抬頭,見李建深從後頭浴室裏出來,便起身道:“殿下,妾想求您一事。”


  李建深淡淡道:“講。”


  “妾想求您給妾指一名畫師教妾畫畫。”


  她寫字不行,但畫畫卻頗有天賦,入宮後,宮裏起先是派有畫師來教她,但那人見她這裏沒什麽前途,便不怎麽認真教她,後來幹脆不來了。


  她方才瞧著李建深的臉,忽然燃起重新學畫的念頭。


  李建深沒問什麽,漫不經心地說:“知道了。”


  聽見自己的要求得到滿足,青葙覺得高興,行禮謝過之後告退。


  馮宜等她走了,才湊到李建深跟前道:


  “回殿下,人已經找出來了,是如今住在宮裏的林娘子的人,趁著這半年您不在安插進東宮的,昨日楊夫人進了宮,林娘子得了消息便叫她將告密的紙條塞進奴婢的屋裏。”


  李建深問:“林貴妃知道麽?”


  “貴妃娘娘倒是不知情。”


  對這種在他身邊安插眼線的事情,李建深最不能容忍,他淡淡開口:


  “處理掉,魯國公年紀大了,想來也十分思念女兒,叫林竹宣回去,以後無事就不必進宮了。”


  “是。”


  馮宜垂眸,林娘子瞧太子妃不順眼,想要除掉她,卻沒想到觸了太子的逆鱗,但真是得不償失。


  他又想起一事,趕忙請教李建深:

  “殿下,不知陛下賜來的那些娘子要如何安置?”


  李建深回頭,眸光深邃,說出的話卻無情。


  “你明日差人將她們送到魏國公府上去,告訴魏衍,就說他近日的差事辦得好,我賞他。”


  陛下賞賜的人轉手就賞賜臣下,恐怕不妥,但馮宜深知李建深的脾氣秉性,他決定的事,身為奴仆,隻需照辦即可。


  “是。”


  “等等”,馮宜要出去,卻又被李建深叫住。


  隻見他指著塌上的被褥說:“找人換掉。”


  馮宜看著淩亂的床鋪,心下了然。


  太子愛幹淨,方才太子與太子妃在床榻上雨雲,太子妃還在上頭躺了許久,招了太子的忌諱。


  他連忙叫人換掉床榻,又將寢殿內的桌椅都擦了一遍,端來香爐熏香,方才退下。


  ……


  青葙回到麗正殿後,隻覺腿間火辣辣的疼,柳芝去使喚人準備熱水,櫻桃便湊上來脫青葙的衣服。


  她褪下青葙的小衣,瞧見她身上或青或紫的痕跡,不禁嚇了一跳。


  “太子的力氣也太大了些,就不知道輕些麽?”


  青葙對她道:“我瞧書上說,這是正常現象。”


  櫻桃撇嘴:“哪個書上寫的?奴婢去撕了它,真是胡說八道,您都傷成這樣了,哪裏正常?太子殿下難道也同您一般麽?”


  青葙仔細回想了下,除了她疼極了咬他肩膀上的那一下,他身上其他地方應該挺好的。


  很快沐浴的水備好了,青葙在浴池內泡了一會兒後出來,又上了藥,等到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倒頭睡去,誰知夜間卻忽然做起了夢。


  夢裏有個人一直在喚她的名字,她瞧不清他的臉,身上發冷,那人摸摸她的頭,說:


  “阿葙張口,吃了藥就不難受了。”


  青葙輕哼著撒嬌,想要睜開眼去瞧他,一睜眼,卻是一片狼煙漫天,耳邊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腳下鬆軟,她低頭去瞧,隻見屍山血海填就的人坑映入眼簾,她腳下踩的正是方才那人的屍體,屍體腐爛得極快,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青葙猛地驚醒。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躺下,慢慢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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