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中白蓮
被這樣的邏輯方式忽悠一番,清心確有種瞠目結舌之感,調理片刻,隻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女人,真是伶牙俐齒不饒人。不過她清心,也絕不是省油的燈,“我那是答應韓郎的。韓郎是愛我護我的大好男兒,哪像你啊,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什麽不男不女,不人不鬼啊,你也太看不起自己夫君了吧。”雪瑤含笑相譏,“本公子這是亦男亦女,亦魔亦仙。”說著,一揚折扇,瀟灑自翩翩。
“被人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怎麽沒見你瀟灑啊。”嘴角上揚,清心再度“打擊”雪瑤。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啊?”雪瑤佯裝不知,“本公子神功蓋世,從來隻有我揍人,什麽時候會被人揍啊。不可能,肯定不是我。”
“你裝,接著裝,才道了歉,又開始騙。”雙手叉腰,清心儼然一副和心儀男子慪氣的嬌嗔模樣。
“好好好,我認罪伏法。曾經啊,我喜歡了一個姑娘,為了保護她,我傻傻被人打,結果就因為我不是男子,她對我口誅筆伐。現在我心碎了,打算從雲海之巔跳下去,以了殘生。”含真混假,鈴音脆聲娓娓道來,既俏皮又委屈。
清心聽著,似有蜜糖融化了玉湖,不過表麵,仍是勉為其難,苦大仇深狀,“好吧,我就再給你個機會。把你的身份,師承,還有和慕容謙的關係全都老實告訴我,我考慮考慮,不再躲著你。”
“不如還是你來猜吧,猜對了,不就知道了。”雪瑤討價還價,不等清心拒絕,又繼續道,“江南韓氏,你說我是什麽人?”
“江南那麽大,姓韓的人家也不少,這要怎麽猜。”眸光流轉,清心思索。
“姓韓的人家當然不少,不過你想想看,有哪一家,是韓姓中的老大。”妙語巧言,雪瑤笑看清心。
“老大?”清心低聲喃呢,如夢初醒,“難道你是南楚皇室?”
“小生這廂有禮了。”後退一步,雪瑤微微欠身,俊俏高貴,盡顯皇室儀容。
“你——”看著雪瑤,無數思緒流轉過腦海,清心怔怔不語。如今北翎大軍兵臨城下,保全西照實非易事。但若得南楚相助,興許會有轉機。
“好了,下一個問題。唐桀是唐門老祖的徒弟,而我叫他十九哥。那麽,我師承何地呢?”
“你還是唐門的人。可唐桀來自洛陽,你既是洛陽唐門中人,又怎會是南楚皇室?”
“我是棄女,無父喪母,從小在洛陽長大,日後才找回父皇。在此之前,都是唐門有恩於我。”雪瑤簡言說來,同時不忘補充道,“一個女子闖蕩江湖,多有不便,所以就是從那時,我總是以男裝示人,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不想,卻因此騙了你。”過往雲煙再度提起,有輕鬆淡定的釋然,亦有最深處一抹幽幽感傷。
“原來是這樣。”清心也不覺落寞幾分,玉指落在雪瑤肩頭,似柔波清泉,直淌入心裏,“沒事的,都過去了。”
“好啦,不生氣了吧?”一瞬間換上笑顏無忌,雪瑤眨眨雙眸,泛出清透迷離的光,投射在清心麵上。
“等等,好像還有一個問題吧。”雖然早沒了氣憤之情,清心卻保持清醒,不為所動。
笑容僵住,雪瑤輕描淡寫,妄圖一語帶過,“我和他碰巧認識。”
要是說了實話,恐怕清心會轉身就走吧。
“就這樣?”清心注視著雪瑤,一臉不信,“不說實話,或者故意隱瞞的,本座有權將其逐出西照。”
“別,別呀。”拉住清心衣袖,雪瑤連連擺手,秀眉微皺,似乎迫不得已,“我錯上了王府的花轎。”
“然後呢?”清心繼續發問。
“然後就做了假夫妻。”眉心褶皺再深一分,透出頑劣俏皮。
“再然後呢?”清心窮追不舍,帶著誓不罷休的執著。明明知道答案不會是想要的那個,卻身不由己,仍要問個一清二楚。
眉心徹底聚在一起,喚出所有勇氣,答案呼之欲出,雪瑤又突然軟弱下來,“那我要是說了,你肯定不生氣?”
沒有回答雪瑤,清心直接轉身。
“我和他有過夫妻之實。”有些急促地,出聲輕,落地重,調息,寒下幾分,“你滿意了?”
在心儀的姑娘麵前承認已非冰清玉潔的事實,她難以啟齒,因為她,從骨髓裏,便是高傲得不可一世,誰人麵前,都不能輸了分毫。
而清心,她最喜歡的姑娘,卻非要逼問這些過往細節。
無奈啊,亦有些許失落。
“我不是這個意思。”轉身,麵對雪瑤的質問責怪,清心解釋道,“如今兩軍交戰,我不可不查。”
“那現在呢,都知道了,怎樣?”挑眉,雪瑤問得平淡。
“你走吧,離開這兒。”沒有過多思慮,清心當即給出決定。
“為什麽?我可告訴了你實話。”雪瑤不平,脆聲疾言,“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我是南楚的監國長公主,我有能力幫你。難道因為一點不清白,就要拒我於千裏之外嗎?況且慕容謙一向風流,他的女人更不計其數,我算什麽。”
“但他應該是你唯一的男人吧。”清心一語中的,後又解釋幾句,“讓你走是為你好。否則,我和慕容謙刀兵相見的時候,你站在哪邊?”
得南楚相助,固然可喜,隻是,一個女子,一個滿口謊言的女子,當真能為了自己,與另一個糾纏不清的男人訣別嗎?
肩上太沉重,她沒有自信去賭,更不能用整個西照的命運去賭。
“我當然站你這邊。”薄唇輕碰,快語已出,隻是,這樣的不假思索,總覺得少了誠實的味道。不過,雪瑤接下來的話,給出了完美詮釋,“如過北翎贏了此戰,西照便就此消亡。然唇亡齒寒,西照被滅,北翎必定野心膨脹,揮軍南下,到時南楚,凶多吉少。我是南楚的公主,南楚要是沒了,我辛苦爭來的一切,也就不複存在。與其到時痛不欲生,不如現在我們兩國聯合,共抗北翎,成天下霸業。”
“南楚本就負了你,你卻為了南楚和所愛的男人反目,值得嗎?”清心已有些被打動,隻是仍有疑慮。
畢竟,自己和她是不同的。自來到世上的一日,自己便注定要背負西照全族的生榮死哀,但麵前這個女子不是,她可以選擇,選擇高山流水間逍遙,亦或鎖窗朱戶裏相守。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參與這鮮血橫飛,戰火連天。
“南楚的確負了我,我的所作所為,也與南楚無關。”遠眺於高山,女聲有些滄渺,“至於相愛之說,他愛的是權勢,我亦然。我與他,因意外而交錯,然後劃過一段生命,注定分道揚鑣。”
這樣的冷靜滄桑聽在耳中,清心不知是該慶幸眼前的人能心無旁騖站在自己一邊,還是哀歎惋惜,這樣一個俊俏高華的女子,根本無情。
“好,我再信你一次。”明眸閃爍,思慮片刻,清心堅定道。
“放心吧,我們會是最好的合作者。”精明笑容覆在麵上,雪瑤伸出右手,禮貌雅致。
兩隻纖巧的手扣在一起,一個冰涼,一個清透,皆是玉膚雪肌。
愛情太飄渺,禮法不欣然,能夠將兩個人綁在一起的,竟是利益。
利益之舟共渡,同赴有情天,霸業地,是否能看見遠方的朝陽。
雪瑤拉著清心,向前一帶,毫無準備的清心,就這樣一個旋身,落入她的懷抱。
薄唇輕點眉間,脆聲附於耳畔,“清心,若有來世,我定投生為男兒,塵雜不染,早早來找你。”
不是不想,不是不願,而是太多束縛,斷了翅膀;太多塵垢,染了冰心;最終,失去那份可能。
西照突然爆發了瘟疫,一時間,村民紛紛外出逃難,離開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奔向金沙江的那一畔。不少水族士兵,也懷揣了逃命之心。
雲海之巔,洞內燭火通明,站滿水族弟子。正中高台上,清心正襟危坐。旁邊是幾位護法,手執長刀,神色莊嚴。高台左右兩側的岩石上各綁著一個叛逃之人,他們神情沮喪,認命般地等待神女責罰。
“國有國法,教有教規,此等貪生怕死之徒,當殺!”冷脆剛強的聲音響徹洞內,開口的,正是將兩人抓回的雪瑤。
被綁的兩人猛然驚醒,想到自己即將身首異處。一個麵露驚懼,開始哀號呼救,“屬下再也不敢了,神女饒命,饒命啊!”另一個,似乎下定決心破釜沉舟,凜然不懼,甚至麵露輕蔑,“就算處決我們也要神女親自下令,姓韓的,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神女給你幾分薄麵,還真以為能當駙馬爺了!”此言一出,當即有人響應,“就是就是,水族內務不容外人插手!”
畢竟人們都是偏向於同類的。眼前這個俊美少年捉來的俘虜,是他們朝夕相處的手足同胞,一念之差叛逃,就此處死,實是過於刻薄。
“安靜!”一位護法高聲維持秩序,“四大長老的意思是——”
話音未落,卻聽“唰”地一聲,劍光一閃,一人破了咽喉,另一人胸前,正插著一柄短劍。“記住了,即使沒有人撐腰,本公子也是貨真價實的南楚皇室。”對著剛才嘲諷那人,雪瑤說得字字清晰,足可回響在所有人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