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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醉消愁

  “我有騙她嗎?”雪瑤狡黠強辯,“她又沒問過我是男是女。”


  “難道你這一身打扮,還指望她以為你是閨中少婦嗎。”慕容謙輕笑,打量雪瑤一眼,又繼續道,“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單純,善良,調皮,可愛,”托腮思量,雪瑤再補充,“還有一種被依賴的,很重要的感覺。”


  如果當初未有執著過那一份榮華,現今的她,大概也是那般模樣吧。清純可愛,小鳥依人。


  如此的她,他大概隻見過一麵,便是最初的公子俏顏,純情無垢……


  “你真的是喜歡她嗎?還是當年的你自己?”慕容謙凝視於她,含著說不清的情愫。“如果是後者,你早晚會失望的。”


  “當年?”雪瑤一頓,而後輕狂笑道,“當年怎麽樣,我早就忘了。”


  人多有自戀情結,喜歡一個人,那人身上,總能隱隱略見自己的影子。同時若再有幾分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就更好了。


  當年的她與他,悲歡愛恨太多,與其時刻想來惆悵,不如記憶裏埋葬。


  “原來如此。”依舊隨意,依舊不羈,隻是眉眼深處,為何融成痛惜。半響,他繼續道,“若你真的喜歡了清心,便以真心相待吧。”


  他們之間,從來虛實不辨,從來真假交雜,走到這樣荒涼的一步,又能怪誰。如果還有要說的,那就是,莫要重蹈覆轍。


  “真心啊,早就碎了,化成粉末,飛灰煙滅。”言笑晏晏,哀戚綿綿,眼角的淚光,開始不由自主,偏頭,對著墨空,將餘淚逼回,她強顏道,“不過,為了清心,也許我會找回來的。哎,你到底陪不陪我喝酒啊?你要是不喝,我自己喝。”說著,又來搶酒壺。


  “好,喝。”落寞太多,花前月下隻化作無言烈酒。


  “喝了這杯,我們做朋友吧,或者,你收我做妹妹。”握著酒杯,有些暈眩,壓在心底的酸澀無限膨脹起來,她依舊要把該說的說完。


  “那你是不是該溫柔點,本王的妹妹,可沒有這麽蠻不講理的。”不置可否,慕容謙一杯飲下。


  兩人對飲幾杯,雪瑤醉得更厲害了,頭暈昏聵,幾乎忘了周身所在。


  鳳眸眯起,雪瑤已醉了七八分,唇齒有些模糊,意識也不再清醒,“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蓮公主,第一次見她,就好羨慕。”


  “因為她權傾朝野嗎?”按雪瑤的性情推斷,慕容謙自然先想到這個,頓了頓,又道,“還是,肖如風能對她死心塌地?”


  “都有,也都不是。”搖搖頭,雪瑤沉沉道,“因為,因為她是你妹妹,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趕走你身邊的女人。初戀情人也好,青樓娼女也好,都不會有蓮公主重要。”


  而她唐雪瑤,永遠是過客,是禍水,不能企及。


  看著她半是羨慕,半是怨念的神情,慕容謙覺得童趣盎然,又不免心酸啞然。獨攬大權,逼死侍妾,這樣的事,她似乎也幹過不少。隻是,似乎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將潑辣霸道的一麵極力掩藏,與之同來的,是更深的隔閡與高傲……


  “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朝三暮四,薄情寡義?”他也帶了兩分醉,省去矯飾,直接問她。


  “難道不是嗎?”理所當然地,一手撐著頭,她趴伏在桌上,另伸出玉指,開始數他的曆代情人,“翠兒,水仙,綠蘿,柳蓉兒,蓮公主送來的舞女,還有前些天客棧裏那個姑娘。光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不知道的,就更不用數了。”


  “這都什麽呀,隻要認識個姑娘,就是我曖昧不清,照這樣評判,冤死多少人。”驚訝於她記得如此清楚,慕容謙終於決定為自己辯駁一回,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翠兒,我承認,是我對不起她,我沒拒絕她,也沒能給她該有的一切;但其餘的,沒有一個該懶到我身上。水仙本就是青樓女子,互取所需罷;綠蘿,我欣賞她,但也止步於欣賞,那樣清冽的女子,我不會再毀掉一個;柳蓉兒,我愛過她,很愛,不過,自她嫁給八哥,我與她,從來恪守禮節,現在更是毫不相幹;趙若瑛,那姑娘跳舞是不錯,但我已經讓她走了。至於客棧那個姑娘,不過一個掩護,那幾日,我不能見各方使者,又得穩住軍心,所以出此下策。我都說完了,你是不是也該解釋下——”說到一半,卻見雪瑤已徹底趴在桌上,美目緊閉,似醉似睡。“唐雪瑤,唐雪瑤!”喚她兩聲,仍是無人理睬。


  想他慕容謙風流自詡,第一次對一個女人解釋,才要反問,她竟然聽得睡著了,氣憤乎,無奈矣。


  “回去吧。”慕容謙半扶半抱地拉起雪瑤,見她似乎醉得不行,無力地倚在他肩上,他欲橫抱起她,卻聽她突然囈語道,“還是背我吧,這樣影響不好。”


  方才他要她解釋,她酩酊大醉,現在他抱她回去,她倒突然為風化著想。真是驕傲的小狐狸。他無奈一歎,轉而去背她。


  消瘦的下頜抵在他肩頭,如花俏顏看不出神情。


  夜幕晚風,早春微寒,他背著她。兩顆心,幾乎靠在一起,又終究橫亙著什麽。


  “唐雪瑤,你要是再裝睡,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想到剛才,慕容謙半是戲謔,半是威脅道。


  聽到這句,雪瑤果然有了反應,醉裏笑答曰,“不行不行,我可是你才收下的妹妹,堂堂鎮北王,不能這麽六親不認。”


  慕容謙隨性一笑,“等等,誰六親不認了,本王也好像沒同意有你這樣刁蠻跋扈,蠻不講理,還亂安罪名的妹妹吧。”


  “那你也沒反對吧。”脆聲朦朧,雪瑤不服氣地回了一句。


  記憶中,那個調皮壞笑的小丫頭,似乎在這一刻蘇醒。他知道,這樣伶牙俐齒分毫不讓的她,才是她本來的模樣。


  “沒反對就是同意?”聲線輕魅,帶著玩味。“這樣的邏輯,將來你要是真的掌權,真不知害死多少無辜良善。對了,你怎麽沒回南楚?”


  “有兩個英俊的公子,所以就跟過來了,嗬嗬。”她笑得癡纏無心。


  “看來我真的應該把你摔下去。”玩笑不羈,他作勢放手。


  “別,別呀。”預感到危險,她忙緊抓住他的衣襟,喃喃道,“我是被騙來的。”


  “你會被騙?”輕浮揚聲,慕容謙不可置信。


  五指並攏收縮,霎時化作拳頭,輕錘在他肩頭,“什麽意思啊!好像隻有我騙別人一樣。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妖女也是會走背字的。”


  “……”


  “……”


  從鎮上到山間,明明不近的一路,雪瑤卻覺得時光杳然,貪戀得不願放手。


  走到床邊,慕容謙放下她,扶她躺下,才要走,卻被她握住衣袖。


  “不要,不要——”酒精早已衝散所有意誌,雪瑤閉了眼眸,卻下意識地抓住不放。


  低頭瞥見那緊握地纖淩五指,慕容謙回身,拂過她的前額,聲音低沉柔和,似有魅惑,“你喝醉了,休息吧。”


  “我沒醉,我一點都沒醉。”辯駁著,雪瑤突然坐起身,玉臂環在他的腰間,眉頭微鎖,隱有嗚咽涼聲,“都是我的錯,我心狠手辣,我紅顏禍水,我一句真話都沒有,不要,不要丟下我。”


  她在哭,真的哭了。感覺裏,她倔強堅強,他是極少見她哭的,但這一次,她哭得梨花帶雨,淒婉哀涼。


  這樣的淚,是因為醉了嗎?還是少年時的愛人另娶他人?


  坐在床邊,他擁住了她,輕柔地,為她拭去頰邊淚花。


  “我不說,不代表我不在乎。”迷蒙離醉的時候,總是不清醒地脆弱。雪瑤妥協了,或者說,她的驕傲在妥協。這一刻,她所有的心思,隻本能地想要留住他。因為她害怕,害怕就像說的那樣,從今往後,真的與他再無瓜葛。


  也不知他聽懂了沒有,他隻幽幽說一句,“傻丫頭。”


  十指相扣,唇瓣相交。


  是誰動了誰的心弦,在風中繚亂;


  是誰亂了誰的情腸,在月裏迷茫;


  又是誰,牽著誰的手不放,

  醉臥膝上,糾纏到天明。


  翌日清早,雪瑤是被叩門聲驚醒的。因為宿醉的緣故,揉著額頭直起身子,她有些模糊不清,“誰啊?”當她觸及身邊那個溫熱的身體,同時聽清門外柔弱的女音,雙眸陡然睜開,帶驚惶之色。看向身邊同她一樣衣冠不整,卻仍帶著千年邪笑的男子,她眉間微顰,唇語低音,“我姐,怎麽辦?!”


  她那位姐姐,在三綱五常的束縛下成長,堪稱中規中矩的江南名媛,這樣的景象落在她眼裏,不知會掀起多少軒然大波。


  慕容謙卻隨意攤開手,一副瀟灑無畏的模樣。


  “你!”壓低聲音,她咬唇,同時瞪他一眼,聽著到門外一聲緊似一聲呼喚,雪瑤朗聲答道,“姐,我就來。”美眸流轉,她靈機一動,對他指指榻上薄被。


  這次,換成他瞳孔收縮,微眯眼瞼,對她搖頭。


  五指伸到麵前,緩緩收緊,雪瑤作威脅狀。


  他偏頭,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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