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巾幗末路
“成者王侯敗者寇，我輸了，願賭服輸。”仰望蒼穹，明明不甘，也佯裝瀟灑，“南楚和北翎都不會放過我。自此隱姓埋名，亡命天涯。我唐雪瑤還怕誰不成。”
“可是——”夏兒還有話說，雪瑤已再度上馬，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人生總有高潮和低穀，隻是欲念太強的人，容易頭破血流。
看著遠去的背影，握著塵煙中猶自熒光的香菱玉，夏兒一時呆了，這樣的女子，遭人恨，也惹人愛，當真與眾不同。
塵寰之大，多是王土。逃命，也並非易事。
一路策馬向前，望見炊煙嫋嫋，她突然想起了母親。二十幾年前，母親大概也是滿心不甘離開杭州城的吧。也許注定，她就是會和母親一樣，漂泊他鄉，心無所寄。不過，好歹她還會一身功夫，欺負她，想都別想！可是，到底往哪裏逃呢？
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可這一敗塗地的感覺，也著實不好受。
正沉浸在思索中，雪瑤忽然覺得四周人都向自己投來奇怪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略一低頭，她就明白了——自己還穿著滿身血汙的鎧甲。這樣一身裝扮，明顯在告訴周圍人，她是個亡命之徒。
來到一處溪水邊，脫下鎧甲和外衣，掬一捧清水，洗淨殘留的血汙。白淨麵龐，玲瓏身姿，隻穿了內袍的她，盈立於秋風瑟瑟中，單薄蕭條。逃命要緊，可也總要有件外衣穿，再度上馬，雪瑤直奔縣城。
策馬疾馳在街巷裏，來到一處綢緞莊，下馬，走了進去。小店不算大，各處櫃台前擺著些布料成衣。看慣了綾羅綢緞的雪瑤，頗有些不以為意。不過，已經是逃命的時候了，無所謂這些。不理店鋪老板的招呼，一步跨上台案，拿下一件白衣外袍就穿在身上。
“客官，這——”老板看得驚奇，正走過來收錢，雪瑤不由分說，拔劍就架在他脖子上，“這件衣裳，本公子要了，現在沒錢，賒賬！”
“好好好，您隨意——”老板嚇得臉色發白，哪裏敢有“不”字。
風風光光出了店門，牽著馬，四下張望一番，平靜無奇。看來，追捕她的人還沒到這兒。雪瑤正猶豫著何處安身，突然，身後一個陰森的聲音響起，“韓公子，和我們走一趟吧。”
心裏一陣不妙，僵硬地轉回頭，是殺手組織的兩個人。他們找她做什麽？直覺裏，被一群殺手找上總不是什麽好事。下意識地探向唐門針，卻是徹底的失望——戰場上浪費的太多，唐門針已經沒了。剛握緊劍柄，隻聽其中一人又道，“韓公子最好還是老實些，不然，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
緊握的五指放開，忽而堆上滿麵春風，“嗬，在這兒遇到各位兄弟，真是他鄉遇故知啊。幸會幸會。”雪瑤一拱手，企圖與他們周旋。
“少廢話！”那兩人才不聽她這一套，一左一右，抓著她的胳膊就走。
“我的馬——”雪瑤歎息著，頻頻回頭。唉，真是可憐了一匹好馬，也不知會被誰牽走。算了，自顧都不暇，跟了哪個主人也比跟著自己強。
又回到城郊，一片小樹林中，殺手組織的幾人應該都在了，不過，好像少了很多。左右兩人總算放開了她，與其說放，還不如說直接放地上一推。
趔趄著兩步，她總算沒當場摔在那兒。一抬頭，那個殺手頭目扔了手上的毛草根，正向她走來，冰冷中帶著凶狠。
“沈老大，就算你盼著和我見麵，現在已經見了，也不用這麽沒禮貌地盯著我吧。”雪瑤強笑著打破寂靜，卻發現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姓韓的，少廢話！一批糧草，我們折了六個兄弟，六千兩白銀，少一分，你都別想活著離開。”沈老大的滿麵怒容再也遮不住了。
怪不得人少了，原來是把命丟了，向她要賠償。不過他們也不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她穿件外套都靠搶的，哪裏還有銀子給他們。想是這樣想，雪瑤當然不敢直接說出來。雖然她的命不怎麽值錢，可戰場上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被幾個見不得光的殺手滅掉，實在虧心。
當下，仍是滿麵陪笑，“老大就是這樣愛開玩笑，咱們門下的兄弟，哪個不是絕頂高手，運糧而已，怎麽就運到西天去了。這樣，那些糧草，我也不要了，就當犒賞兄弟們了。”說著，她試探地輕拍了拍沈老大的肩頭。
“少廢話！”沈老大一把推開她，“我們殺手組織極少參與戰爭，是你說從北翎借來精兵強將，隻攻下杭州便可登基，到時候，給我們官爵土地！現在呢，什麽都沒了，還折上這麽多人！還有你那些人，如果是從北翎借的，暗影十八騎怎麽會來找我們麻煩！”
雪瑤摔坐在地上，脫口而出，“什麽？是暗影十八騎？”
邊上一人搶白道，“要不怎麽會死這麽多人！”
從地上起來，雪瑤突然沒好氣道，“那你們去鎮北王府找慕容謙要錢啊！又不是我殺的！”竟然是慕容謙派人殺了沈老大的人，致使她現在被人威脅著拿錢。這樣一想，雪瑤更蘊了火氣。說著，踏步便走。隻是，沒等她邁出步子，脖頸上已架了兩柄劍，瀲瀲秋陽下散著寒光。
硬氣還沒一刻，雪瑤隻得轉回身來，重新換上假笑，“我身上確實沒錢，不過，南京城如果沒被南楚軍奪回來的話，應該還有一點。要不，你們自己去拿吧。”
“哼，少裝傻！南楚和北翎都在南京城虎視眈眈，我們過去，送死不成！”銀光又貼近玉頸一分，幾乎劃出血痕。
“沈大哥，要不這樣，我就拜在你門下做殺手好了，這輩子都給你賣命。就當還債了。”明明男兒裝，雪瑤硬是裝得楚楚可憐，“大家都是窮人家，何必互相為難呢？”
做殺手也不錯，看沈老大這般能賺，又這麽有勢力，入了他門下，不但可以躲開追捕，應該還可以衣食無憂。
雪瑤打著如意算盤，哪知沈老大隻輕蔑地看了看她，“就你？哼，我門下從來不養三腳貓武功，又貪生怕死的飯桶！”
“你——我——”一雙美目瞪著他，想辯駁，又覺得，人家說的根本就是事實。
“想活命也可以。那就留下點什麽吧。”沈老大自以為讓了一步。
雪瑤低頭沉思片刻，少頃，說出一句，“要不，這件外套給你，新的，剛搶的。”
“你懂不懂規矩！”沈老大有些暴怒，又覺得可笑，“一隻胳膊，一條腿，還是一雙眼睛，你自己選！”
“嗬嗬——”雪瑤發慌得強笑，“這——”
四下一望，周圍一片樹林，除了木頭就是綠葉。即使有人，看到這幫殺氣騰騰的亡命之徒，隻能敬而遠之。別說她現在是男兒裝，就算露出女兒身，恐怕也沒人英雄救美。
手上握著劍，不過她相信，等不到自己拔劍，對方已經一劍封喉。
一場帝王豪賭，原來真能賠上性命。
早知如此，安分守己做個王妃，應該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吧。
她又想起慕容謙，自己這樣無情無義，死了，他一定會欣然愉悅……
絕望中掙紮，突然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算了，讓她走吧。”側目一看，是七絕，仍舊那樣冷豔。不過此時，雪瑤隻覺得她比當空豔陽還暖三分。
“那咱們的人就白死了？”沈老大明顯不甘心。
“殺了她也拿不到銀子，白沾了血汙。”冰沉冷絕，七絕看著雪瑤，不帶一絲溫度。
“是呀是呀，你們的劍，還是留著殺有用的人吧。不送。”說著，趁沈老大移開劍的片刻，雪瑤轉身就跑，運起輕功，片刻不敢回頭。
從沈老大這兒撿了一條命，雪瑤一路飛走，不知不覺已到了南京邊界。過了南京，就是北翎地界，她從北翎私自領兵，北翎是不是已經貼滿了她的通緝令，不好說；不過她殺了南楚的皇妃，還圍攻杭州城這麽久，繼續留在南楚肯定是死路一條。北翎南楚都留不得，幸好天下三分，她還可以躲到西照，雖然路途遙遠，總算是個藏身之處。
這樣打定主意，雪瑤突然覺得一陣疲倦。也是，從天沒亮在軍營喝了半碗粥到現在，她粒米未進。眼前就是南京城了，正進去買點東西吃。
向著城下走去，沒走出幾步，她就注意到，有一群黑衣人，個個手持長刀，在城外徘徊不定，似乎在搜索什麽人。
不用看第二眼，她就認出來，是暗影十八騎，他們多半在找她。看他們的陣勢，正有向外圍擴大搜索範圍的傾向。
暗影十八騎已經在這兒，慕容謙恐怕就在城內。
南楚宮裏，她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劍，他現在，必然是要她償命。
想到這裏，雪瑤轉身又跑，生怕輕功惹人注意，隻徒步奔向鄉間。
跑過不知多遠，扶著身旁楊柳，雪瑤終於支持不住了，喘著粗氣，抬眼看，又是一片小樹林，籬笆樁後有一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