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念成魔(1)
南京一戰中,殺手折了幾個,手上的金子也不再富裕。於是,隻把供應糧草的後備工作交給他們,不再跟著衝鋒陷陣。
馬蹄嘶鳴,刀劍閃目。“天黑之前務必抵達杭州!”駿馬上,雪瑤高聲喝令。
“這可是幾百裏地啊,怎麽可能?”一些士兵小聲議論起來。
“那就快走啊!還有時間在這裏閑談,怎麽就到不了!”說著,她揚手就是一鞭子,直抽在一個士兵背上。這些人,在城裏作威作福的時候,樂此不疲,一打仗就喊苦,真不知北翎那半壁江山到底是怎麽來的。
重懲之下必生畏懼,果然,多數士兵不再議論,隻埋頭趕路。
在軍隊裏仗馬馳騁,看哪個士兵稍有懈怠,雪瑤再不客氣,直接一鞭子過去。高高在上,威風凜凜。
雪瑤的逼摧下,全軍幾乎跑步前行,饒是如此,望見杭州城郭時,也是半夜三更了。
茫茫夜色,就地紮營。月黑風高,杭州依舊,隻是無知無覺中,城外冒出多如繁星的帳篷。
中軍大帳,燭火通明,羊皮榻上,雪瑤正襟危坐,“全軍休整,一個時辰後攻城。”
“可將士們已經疲憊了好幾日,才一個時辰休息,太苛責了!”旁立的一個將軍反對道。
“兵貴神速。他們肯定沒想到咱們來得這樣快,必然準備不周。其實現在就攻城才是最好的選擇,延後一個時辰,本帥已經很替眾位考慮了。”雪瑤義正言辭。
“咱們也是人,你上去打一仗試試。”幾個將軍仍是頗有微詞。
“杭州已是南楚都城,攻下杭州,半壁江山就是咱們的。到時候,封王拜相,還不是由著各位嗎。”
恩威並施之下,眾人總算再無異議。
下達了命令,雪瑤也並未休息,簡易木桌上攤開一本本兵書文卷,隨手拿起一本,心神不寧地閱讀著。雖然從前也略讀過《孫子兵法》,可臨到用時,才發現自己知道的,不過九牛一毛。
一個時辰後,正是破曉時分,灰蒙蒙的天空,霞光微露。雪瑤親自匹馬上陣,“給我衝!”一聲令下,數萬大軍疾奔向近在咫尺的杭州古城。
城內的守軍將領正是周將軍。他的確沒有料到北翎軍來勢如此之快,士兵準備不充分,這樣的情況下,本該守城不出,待攻勢稍弱,再行反攻。不過,周將軍和惠妃等人猜到來者身份,急於為周家除去孽障。於是,不顧北翎軍來勢洶洶,點了幾個驍勇善戰的副將便出城迎敵。
兩軍交鋒,兵刃相接,血流遍野,屍骨橫飛。
雪瑤本在中軍觀戰,但看前方廝殺慘烈,她帶來的北翎士兵雖然人多,都是些烏合之眾。沒有殺手集團的掩護,一批批湧上,又一批批倒下,大有退卻之勢。終於,她按捺不住了,左手唐門針,右手劍出鞘,飛馬衝向最前。
前方,兩國士兵殺得難解難分,不可開交。幾個南楚士兵向雪瑤衝過來,揮舞著長矛。雪瑤以劍相擋,左突右擊,幹掉兩個南楚士兵後,突然發現自己在馬上,劍又短,根本不適合這種戰場搏鬥。正尋思著,一柄長斧幾乎砍到麵前,慌忙揮劍擋來。卻見那是個騎馬的將領,身材比她高出許多,長斧壓製在劍上,直向頸處逼去。似乎以為她已無計可施,帶著輕蔑的口氣,那將領道,“爾等蠻夷,還不速速投降,否則,定是有來無回。”
聽了這話,雪瑤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明明是南楚公主,一身軍服,居然也成了北翎蠻夷,真是可笑。下一刻,唐門針出,血花爆濺。帶著不可思議的麵容,那人跌落馬下。
之後,雪瑤也不再以劍迎敵,五六根唐門針同時夾在指間,四散飛開,猶如天女散花,帶出死亡的紅雲。
雖然不懂軍製,但騎馬的總比走路的官銜大,於是乎,她的攻擊對象當即鎖定為騎馬的將領。許多南楚將領還未弄明情況,便猝死馬上。北翎眾將見總帥身先士卒,也不由得紛紛拿出些作戰氣勢。一時間,局勢扭轉,北翎軍步步緊逼。
不遠處,另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雪瑤。他一刀解決了近身的幾個北翎士兵,向雪瑤疾馳而來。刀隨聲到,一聲“孽障——”,雪瑤連忙閃身,回頭看,正是周將軍。
“舅舅別來無恙。”沒再急著發針,雪瑤和他客套起來。
“你忘了自己發過的誓嗎?!”周將軍怒氣衝衝,同樣沒急著動手。
一抹輕笑,帶著嘲諷的意味,“嗬,小孩子家喝了酒的醉話,舅舅竟當真了。”
“你!”周將軍氣得雙目圓睜,揮刀就砍,“拿命來!”
“拿命?哼,我還要你妹妹周芸兒的命呢!”伶牙俐齒逞英雄,飛出幾根唐門針,雪瑤捶馬就跑。
周將軍本欲前追,卻被幾根北翎將士團團圍住,不得抽身,隻好硬戰。
一天一夜的浴血奮戰,南楚铩羽而歸,退兵城內,北翎損兵折將,暫時小勝。
之後的幾日裏,雪瑤仍一味下令強攻。無奈南楚再不輕易開門迎敵,反而拿些磚石木塊扔下來,北翎軍死傷無數,卻敲不開城門半步。杭州城雖然沒被攻破,卻被北翎軍劫走了軍糧,城內糧食雖還可暫時支持,卻食不果腹,勉力維持。
看著日漸減少的軍隊,雪瑤改變策略,圍而不攻,打算和杭州守軍耗上些時日,待到他們油盡燈枯,直接逼韓平治讓位。
事情卻遠遠沒有預想的順利,南楚雖然搖搖欲墜,但畢竟也是百年古國,杭州又是南楚的都城,即使糧草被劫,仍遲遲不見奉城乞降。日子一天天過去,雪瑤這邊的糧草,也漸漸不支。
終於,將近一個月後,雪瑤等到了南楚派來的談判使者。
盛夏已過,秋雨一場接著一場,帶走陽光下的餘暖。
一襲青衣錦衫,頭戴烏紗小帽,唐桀穿著正五品的官服,大步走向北翎軍的中軍大帳。一手托腮正自小憩的雪瑤被士兵來報驚醒,“報總帥,南楚的使者到了。”
似睡非睡,雪瑤連忙睜眼,一震精神,“是那個周將軍嗎?”
“不是。”士兵回話。
“那就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皇帝或者周將軍,本帥隻見這兩個人,其他人,沒資格。”連夜盯著戰況,她已經有些困倦不堪了。一擺手送走這小兵,雪瑤打算再睡一會兒。
誰曾想,不到一刻的功夫,那小兵又闖進來,“回總帥,那人說他姓唐,和總帥有舊交。請您務必見他。”
本還是迷迷糊糊的雪瑤,聽到“姓唐”兩字,頓時一震,難道是十九哥?當下對那小兵道,“讓他進來吧。還有,這件事別說出去,明天起,你就是校尉了。”
“謝總帥。”那小兵千恩萬謝而去。
拍拍額頭,理理衣襟,雪瑤盡量使自己看上去精神百倍。
果然,唐桀進來了,俯身向她一禮,“見過韓總帥。”
看他那一身官服,模模糊糊中,雪瑤知道,他大概是升官了。想到此,雪瑤更生出不滿,有些陰陽怪氣,“免禮吧。不知,唐公子什麽官銜,怎樣稱呼啊?”
“在下唐桀。現任五品都尉。”有些尷尬,唐桀還是恭敬回答了她。
“原來是唐都尉,來我大營,有何貴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雪瑤繼續挖苦道,“等等,我想想,不會是來投降的吧?如果投降,本帥可以考慮考慮。”
“唐雪瑤,做人不能太過分!”唐桀忍不住了,“皇上禦旨,隻要退兵,一切既往不咎,還可以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嗬,”一聲輕蔑地笑,雪瑤起身走到唐桀身旁,一雙鳳眸直勾勾地掃視著他,“你覺得,到現在,我會因為區區金銀放棄原本的目的嗎?”
“那你想怎樣?”唐桀維持鎮定。
“很簡單。把惠妃交出來。”雪瑤說得幹脆。
“前仇舊恨,你又何必呢?”唐桀突然苦口婆心,“為了過去的事,死傷這麽多人,值得嗎?瑤妹,聽我一句,收手吧,現在還來得及。”
“過去的事?那是你這種局外人的想法。就是那個周芸兒,她改變了我母親的一生,當然,我走到今天,也拜她所賜。要我放手,先讓她償命!”雪瑤聲色俱厲。
“你真是執迷不悟!”唐桀又一次失望了。
“是啊,我就是這樣,刁蠻霸道,心狠手辣,還睚眥必報。我要是你,就趕快回去守著那位病公主。過幾日,說不定又升一品了。”無可抑製地,她諷刺著他,又突然覺得卑微。
眼眸裏散發著憤怒又悲哀的光,唐桀沒再說什麽,轉身便走。
眼看著他就要一步踏出營帳,她突然開口,脆亮剛冷,“十九哥,那個雨夜的選擇,你可曾後悔過?”原來,這才是她一直的介懷。
十年流光短,一世繾綣然。他怎麽能夠,又怎麽忍心就背棄她了?
“如果我有後悔,就是後悔在饅頭鋪前救了你。”他停住腳步,扔下這樣一句給她,然後,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嗬嗬嗬嗬——”雪瑤突然笑了,瘋狂之背後,有誰看到濃墨重彩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