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難如意
冬日晴光,溫暖和煦,雪瑤的心情,顯然沒有仰天豔陽那般明媚。最近幾日,她總感覺慕容謙很忙,也許政事真的繁多吧,畢竟他終於大權獨攬。可不由自主地,她會擔心。
現在,她的權力榮華都係在他身上,一旦他背離她,一切皆虛妄。
就像早上,明明不上朝,明明說好的和她出去轉,他卻有事走了。
華麗的車馬預備在門前,她緩緩企足,身邊的香雪扶她登車,侍衛為她掀簾。坐好後,目光流連於兩畔熙熙攘攘的人流,琳琅滿目的貨品。雖然已經開始學著公正地管理王府事宜,不過,中飽私囊,寂寞的時候,多給自己留些銀子去買東西,她總還是這樣。
隻是,剛出門不久,她就看見了一個人,一個足以再次激起她複仇恨火的人。是那個獄卒長,在地牢裏意圖欺辱她的獄卒長。
地牢裏,欺淩淫意的目光,句句羞辱的話語,還有差一點便加注在她身上的刑罰。暫時淡漠的記憶,浮上腦海。
嗬,還真是巧啊。嘴角一絲陰森的笑意,敢欺負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看來,上天都有意給她複仇的機會。
當初,這個人不是要她不死不活嗎,現在,她要他求自己送他上路!
“香雪,回去吧,本宮不想出去了。”雪瑤招呼香雪過來,又幽幽道,“一會兒讓肖士將來見本宮。”
宮車回行,不一會兒,雪瑤便回了明景軒。梳妝台前,她理出一盒珠寶金銀。略一整發髻,確定妝容得體後,出來正廳,肖士將已經在等她了。
“見過王妃。”他略施一禮,等她發話。
雪瑤輕笑,顯出一番親切,“如風啊,這麽客氣做什麽?又很久沒回家了吧。拿著。”說著,雪瑤拿出準備好的金銀,直塞進肖如風手裏。
“王妃,這就不必了,末將是有俸祿的,而且家中老父種田為生,也用不上這些。”肖如風本能地推辭著。拿了好處,必得應其所求,這位王妃的好處,他可是不敢再要。
“肖士將幫襯王爺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王爺日理萬機,難免有些想不到,我這做王妃的,表示一下,理所應當。你若不拿,本宮就隻當太少,或者你不肯給本宮麵子。”一番話,冠冕堂皇,於情於理,不留任何餘地。
“王妃,您——”肖如風本不善這些,知道手上的珠寶盒燙手,可她這樣說了,他也不好回絕,正猶豫著如何是好。隻聽雪瑤低聲道,“地牢裏那個獄卒長,把他和他的家人都抓到思柳閣來。”
拿人手短,教訓下人這類事,他也並非第一次為之。當下,肖如風不假思索,“是。不過,思柳閣會不會不妥?王爺好像不太願意有人進去。”
雖然想起上次安排幾個青樓女子住進思柳閣,慕容謙大發雷霆的情景,不過當時多半是因為他誤會她和別人不清不楚,現在也就用來做刑場,按理說他根本不會知道。王府廢院,寬敞且遠離眾人視線,思柳閣最好不過。當初在這裏處決王嬸,也順利無二。這樣想,雪瑤沒在意道,“一間院子罷了,本宮不過借來用而已。你照做吧。”
“思柳閣,”龍飛鳳舞,又剛勁有力的幾個字,經曆了不知多少年的歲月,仍舊在牌匾上注視著王府的一切。來到裏麵坐下,窗外正對著枯敗的柳枝,於微風中婆娑弄姿。香雪捧了一壺茶,為她倒上半杯,拱手奉上,“王妃姐姐。”私下裏,帶著脆聲,她是這樣喚她的。
肖如風的能力和效率,果然非同一般。一個時辰後,在思柳閣裏品茶的雪瑤,已經遠遠看見了五花大綁的那個牢獄長,還有身邊幾個不情不願被押解來的女人孩子。見雪瑤走出來,肖如風和其他幾個侍衛退在一邊。
“香雪,本宮的茶,還熱著嗎?”眼眸裏閃過殘忍的光,雪瑤盯著那個牢獄長。
“奴婢再給您溫下。”香雪會意,回身進屋。
雪瑤走上前來,拔下頭上的簪子,揚手便向那人臉上劃下,還在驚愕中的人,臉上已被刮掉一縷血肉,“啊”。慘叫聲回蕩在耳邊。
“嗬,這就覺得疼嗎?”雪瑤尖利地挖苦道,“你向那些犯人用刑的時候,好像沒想到這些吧!怎麽,自己嚐試一下,不敢了?”
“小人不知怎樣冒犯了王妃,王妃饒命,饒命啊。”還被綁著,那人已迫不及待地下跪求饒。
“小人?”雪瑤重複了一聲,然後冷笑,“堂堂牢獄長,怎麽會小呢?說要讓本宮不死不活的時候,你好像沒覺得自己小吧!”看他不停地磕頭,雪瑤單腳踩在他的背上,反複用力,“抬起頭來啊,咱們認識,有交情呢。”
“奴才不敢,不敢。”那人顫栗著,哀聲連連。
回頭看一眼,香雪端著滾燙的茶壺正走過來,“是嗎,那本宮倒要幫幫你了。來人,讓他抬頭!”收回踏在他身上的腳,雪瑤接過茶壺。那人被身旁兩個侍衛強迫著仰頭,
看清了雪瑤的麵容,不禁驚詫,原來是她,一個進過地牢的女子,不但翻身,還一躍成了王妃。“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王妃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一個大男人,血痕順著驚恐的臉上留下,痛苦扭曲,哀號滿院。
“現在知道來求本宮了。可惜呀,太遲了。”雪瑤事不關己一般,手上的茶壺已經微微傾斜,滾燙的水,冒著白煙,灑在肉體凡軀上,先是紅腫,而後潰爛。她欣賞著這一幕,胃裏,不禁翻江倒海,隱隱,也有一絲不安,真的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報複嗎?
“王妃,差不多就可以了吧。他肯定不敢了。”一旁的肖如風說話了。聽他們這幾句話,肖如風也大約明白了原委。本以為抓人過來,不過是打罵幾句,消消氣也罷了,不想,她行事如此狠毒,這樣下去,恐怕真要出人命了。雖然他不吝惜人命,可這樣殘忍地殺生,並非所願。
“是嗎?肖士將跟他很熟,要求情?”手上的熱水倒得更快了。她要鬥狠的時候,沒人勸便罷了,有人勸時,叛逆的情緒惹上來,無所在惜。
“末將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血腥的氣息彌漫開來,肖如風勸著,不覺眉間微鎖。
“覺得殘忍就別看。”雪瑤一句話扔給他,轉向其他幾個侍衛道,“把他的手腳去了。然後那幾個女的,炮烙吧。”
那些侍衛自然聽其吩咐,一幕幕血腥,暴力,殘虐,一一上演,血腥墮落的氣息,似乎比上次處決王嬸更為濃烈。“嗚嗚。”因為麵部已燙得扭曲,曾經威風凜凜的牢獄長,此刻隻嗚咽著向她哀求,大概是求她結束這一切吧,哪怕是直接殺了他也好。
雪瑤看著自己親手促成的一切,幾分高高在上,幾分誌得意滿,當初地牢裏惡毒的詛咒,她達成了。敢欺負她的人,絕沒有好下場。
可為什麽,還有那殘存的幾分悲涼?一顆心,究竟殘忍到了什麽程度,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已無任何反抗能力的人,被她所安排的命運,生生撕裂。
肖士將已不知去向,看起來他還是善良有餘,早知道,找別人就好,何必麻煩他。算了,反正他也收了銀子,不過又多一個人知道她的心狠手辣而已。
牢獄長肯定是要處死,至於那幾個女人,被人如此欺淩過,必然恨她不淺,是賣到青樓,還是就地處決。她倒一時有些拿不定注意。
這時候,“嗙”地一聲,院門大開,門口立著一人,掃一眼院中的情形,深不可測的眼眸,眉宇一絲微皺。
是慕容謙,她此刻最不想看見的人。
他怎會這麽快回來?始料未及,雪瑤定定心神,正待措辭,隻聽他開口道,“你在幹什麽?”略有陰沉的聲音,不徐不疾,無喜無怒。可她,格外心虛。
“教訓幾個人而已。”雪瑤輕聲解釋著,手上的茶壺遞給香雪,向慕容謙走來,拉著他的袖子,陪著柔聲道,“這裏亂,王爺回去歇著吧。”
“然後任你在這裏為所欲為?”他卻沒動,隨意的言語中,帶著責問的意味。
她之前做的事,他有所耳聞,不過想她年紀輕,一時氣憤,殺了人也就罷了。可這院子裏,將近五六條人命,就算得罪了她,也不該這樣兒戲。他雖非仁慈之輩,但那是形勢需要,而在他一味縱容下,她無異於濫殺無辜。
“沒有的事,怎麽會呢?”如果她是高高在上的南楚公主,如果她早有這一份權力榮華,整治幾個人算什麽,她一定大大方方承認。可現在,柔中含笑,她隻能解釋。
他很幹脆,也很冷淡,“那就放人。”
“可是,人已經得罪了,現在放人,有朝一日,他們必定來尋仇。”她看著他,忍住不快。
“那人命就是這樣輕賤的嗎!”他沒有提高音量,卻有淩厲之勢壓倒眾生。
那人妄圖欺負她,現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什麽不對?他竟這樣冷眼待她。
可他是王爺,隻有他不滿的份,而她,不能和他吵。一旦吵崩了,她不過一個早就犯下死罪的女賊,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不喜看人眼色,隻是有些時候,屋簷下的人,低頭否,由己否。
為了三載的朝朝暮暮,也為了眼前的富貴權柄,她,正學著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