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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伊人心

  “好,那現在本王就告訴你。第一,現在不是光天化日,雨夜幽情,強搶民女正合時宜;第二,我們北翎當然有王法,假冒公主,私闖皇宮,濫殺無辜,條條都是死罪;第三,就你那個好哥哥,且不說南楚皇能不能把女兒嫁給他,就算他真的做了南楚駙馬,本王量他也沒這個膽子再闖王府,不然就是他自尋死路。”慕容謙還未說完,雪瑤抿著嘴,已伸出了拳頭。當然,慕容謙強行按下她的手腕,繼續道,“還有第四,等著本王的女人多的是,本王從來不需要強迫誰。”慕容謙連著說完,放開了雪瑤,轉身便向門口走去。


  其實,如同雪瑤不會承認一般,慕容謙也不會承認自己對她的感情。他們是同樣高傲的人,高傲到即使有情,也難以言說。心裏的情,一旦說出來了,唯恐對方無意珍視,豈不將所謂的尊嚴碾碎。


  “哎,慕容謙——”雪瑤突然叫住了他。


  “怎麽,改主意了,希望本王來陪你?”慕容謙轉身,掛著一絲邪笑。


  雪瑤當即脆聲駁道,“想得美啊!我的唐門針和護甲呢?”


  “大晚上的,要這些幹什麽?殺人越貨?”慕容謙戲謔道。


  “對,血洗王府。”雪瑤順勢就接道。


  “哈。”慕容謙一笑,“先休息吧。明天給你,雨夜風高,本王可擔心府裏人的安危。”說罷,轉身而出。


  他不僅出了臥房,還出了明景軒。雨勢小了些,可秋雨潺潺,仍舊連綿不休。扣好房門,他撐傘走出幾步,昂聲道,“如風——”


  “王爺。”一個黑影從房簷上飛下,拱手而立。正是肖如風。那時刻守衛著王的士將。


  “那唐門針和剜目甲,你還記得模樣吧?”慕容謙沉聲道。


  “有些印象,”肖如風照實答來,“是王妃的暗器。”


  “嗯,不錯。你現在就去找最好的鐵匠,照著原樣,天亮之前打出來。”慕容謙不緊不忙。肖如風卻有些著急,“可現在隻有幾個時辰了,恐怕——”


  “所以叫你去。還等什麽。”慕容謙輕笑著,他知道,他這個士將自小受皇妹刁難,什麽任務完不成。


  “啊?”肖如風心裏苦笑一聲,隻得連連遵命。明明是王爺自己一怒之下,損毀那唐門暗器,倒黴的卻總是他們這些做侍衛的。


  那一夜並不長,秋雨裏洗過的天空格外清朗。豔陽初生,碧空萬裏,雨過天晴後,一切如常。許是天氣的緣故,沉積在心裏的陰霾,也淡去了不少。懶懶地起了床,香雪已經捧了女裝在候著了。換回自己的衣裳,梳洗容妝後,便有人送來了早膳。出乎意料的,他們端上來的,不是本來的糕點,而是饅頭——她曾經的最愛,也許久不曾再認真品味過的饅頭。


  可是說起饅頭,記憶中那個遮風擋雨的少年,又怎能舍去不念。


  雪瑤拿起一個饅頭,撕下一小塊,放在口中,細細嚼著,香甜如舊,卻少了一番淡淡的滋味。“今天怎麽是饅頭了?”一邊吃著,雪瑤問旁邊的丫鬟。


  “王爺吩咐的。”那丫鬟簡短答道。


  “哦?”雪瑤不是沒想到,可依舊有些詫異,他可是還記得三年前,她那一句簡單的喜歡饅頭嗎?雪瑤不知道,也不敢有這些非分之想,“你們王爺人呢?”


  “不清楚,從早上就沒看見。”


  “哦。”雪瑤喃喃了一聲,繼續低頭吃饅頭。可十九哥不在了,吃饅頭的心情終究不複當年。


  用過了早膳,雪瑤正猶豫著是直接回牡丹園,還是等著和慕容謙說一聲,卻見慕容謙已經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個古籍大小的漆黑匣子。


  “王爺是去哪兒逍遙了?”雪瑤軟語調笑著。


  慕容謙沒急著回答她,而是先打開了那黑匣子,“看看,你的暗器是不是都在這兒了?”


  匣子內部分兩格,一邊是尖利的護甲,另一邊,是細如牛毛卻塞得滿滿當當的唐門針。雪瑤接過匣子,仔細端詳了片刻,又拿起那護甲看了看,斷言道,“這不是我原來的。”將匣子放回桌上,雪瑤凝聲問道,“原來的呢?”


  “怎麽就不是了?”慕容謙拿出護甲,又拉過雪瑤的玉指,比了比,才意識到,她涼華的指,是那般淩細骨感,除非量指定製,否則像現在這個,根本戴不住。他細看她的手,柔白細膩,淩厲見骨,還帶著些許冰涼。這樣一雙手,真的曾沾染鮮血而無動於衷嗎?“大了些。本王讓他們再去做。”他的聲音是輕柔的,仿佛為她一笑,盡可傾盡天下。


  “算了,不用。可能剜目太過殘忍,老天都不想我再練了。”應對強敵,多半難以近身,剜目一招並不好用。而對付不甚習武的一般人,沒有剜目指,也足夠應付了。之所以珍視那剜目的護甲,最重要的,因為那是師父特意為她打造的,師恩同天,不可辜負。但現在仔細回想,師父待她,從武學到兵法,竟從未公平過。這樣的師徒恩情,還有什麽刻意留戀的必要。丟了,便當未曾有。她又看看唐門針,挑眉道,“你淬了火藥?”


  “真正的唐門神針,應該有火藥。誰讓本王找不到之前的呢,隻好賠你個貨真價實的。”慕容謙繼續閑散道,“武功差,又止不住惹事生非,還是用威力大些的吧,不然被人整治了都沒的還手。”


  “最樂於整治我的人是誰呀。”拿出一跟唐門針在他眼前晃晃,雪瑤調皮地壞笑。


  “怎麽?現在就恩將仇報?”邪逸的眸光在她的指尖轉了一圈,“本王可提醒你,既然敢給你,本王就肯定不怕,所以,永遠不要妄圖和本王動手。”


  “一共就這麽幾根,我還不想浪費在你身上呢。”雪瑤抱著匣子,脆聲笑語。


  “哈。這樣最好。”慕容謙輕一笑,繼續道,“其實我倒奇怪了,二十多年前,唐門也算是江湖上的大派,當初為何突然銷聲匿跡,此次卷入北翎南楚還有西照之間,又有何意圖?還有,你的武功,怎麽會隻有這陰毒的幾招?”


  “唐門的事,我並不清楚,十幾年前入門的時候,見到的唐門就已經敗落了。不算上次行刺的你個未謀麵的師兄,這些年來我見到的唐門人,也就隻有十九哥和師父。”反正不用再掩藏身份,這些也就算不上什麽秘密。頓了頓,雪瑤繼續道,“至於我,師父從來放不下男女之見,唐門武功精深卓絕,師父卻隻答應教我三招。我當然要挑最陰最毒的招數了。可即使這樣,師父竟也沒教我真正的唐門針。”把弄著手上的銀針,雪瑤似是自嘲。


  “別怪你師父,江湖險惡,也許,他隻是希望你平凡一點,手上不要沾太多人命。”慕容謙輕撫她的肩,心裏不禁慶幸,唐門老祖真是又有先見之名,武功不高就這樣動輒拔針揮劍,要是武功了得,還不成了殺人女魔。


  “平凡?嗬。”雪瑤一笑,隻身離去。


  慕容謙望著她的背影,消瘦嬌小卻鋒芒畢露,不稀罕平凡,難道她珍視的,也是權力名位?

  刁蠻霸道如她,迷離無措如她,謊話連篇也如她,她那一顆心,究竟是怎樣的?

  他閱女無數,可對於她,他卻未能分明如舊。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情深亦擾,無心也真。


  經過幾日的調查準備,雪瑤的猜想已經得到印證,紅蕊是紅月樓的名妓,和柳中書手下的一個隨侍有段風月情懷,後來被介紹給柳中書,再後來,就被派來引誘慕容謙,大概是為了從慕容謙口中套出些有利情報。後被慕容謙識破,慘死獄中。


  此時的雪瑤,一襲紅衣垂地,發絲三千高綰,未綰上的發絲輕柔地搭在右肩,衣領很低,露出潔白的玉頸香肩,淩厲分明的鎖骨羈留無盡遐想。按著想象模仿紅蕊的模樣,眉眼都加了濃妝。望著鏡中的自己,妖嬈暖魅,風華盡顯。


  一會兒的功夫,香雪擺好了琴。


  琴禦在側,佳人拂袖。鳳挑流光,錦瑟無由。琴音雖美,可深品其間,卻是繚亂無心。


  “當,”雪瑤雙手按在琴弦上,別人撫琴是陶冶情操,撫平心緒,可自己試來,除卻百蟻撓心,什麽也感覺不到。


  “你到底在焦慮什麽?”輕柔邪逸的聲音蕩漾在耳畔,慕容謙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了。他撫著她的肩,眸光惑人。


  “我哪有啊?”雪瑤回身,“本姑娘這是韜光養晦,斂氣凝神。”


  “好,隻是別毀了琴就好。”他笑眼看她,“其實,不想去就不必去了。”


  “為什麽不去,我還等著王爺兌現承諾呢。一個中書大人而已,我手到擒來。”雖然沒什麽信心,雪瑤仍誇下海口。


  “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不過,你不會是打算——”他語氣輕佻,目光掃過她妙曼的身姿,她這麽想離開。也許當初,他不應揭穿她的。如果永遠留著那一層朦朧的身份,是不是他們之間,可以留得長久。


  平時而言,雪瑤一定會毫不猶豫,一把推開他的,不過今日,也許是這身妖嬈紅裝作祟,又或許,她是真的想試一次風塵浪女。她起身,微踮腳尖,輕輕勾過他的頸項,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你說,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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